十四章 太極

清晨的陽光斜射到參天古木上，樹深處傳來聲聲蟬嗚鳥叫，昨晚才下過雨，不時滴下幾滴，枝葉經過洗濯后，更顯翠綠可人。

馬岩是非常喜歡後花園這株古樹，兩人合圍粗細，怕已經歷幾百年風霜。高聳入雲，可謂周府擎天玉柱。

擦了擦滴到臉上的水珠，馬岩安逸的看著百步外練拳的門房李叔，李叔雖然身形乾瘦，背又有些駝，可這拳法打得倒是有模有樣虎虎生威，想必年輕時也是個練家子。

馬岩對中國古老的武術了解不深，看多了影視劇里的飛天遁地外功內氣，年少時還覺興奮，年紀一大，就覺假得可以，現在更多導演為求觀眾刺激感官，搞得風雲變色飛花落葉甚至激光劍效果都出來了，經常讓人搞不清看的是武俠還是科幻。

可眼前這位李叔，絕對是練過那古拳法的，卻不知實戰效果如何，至少在他看來，老年人用來強身健體應該是沒問題了。

馬岩看得正在入神，卻見李叔已經收式，呼了口氣后在石凳上坐下，又沖他這邊招了招手。

在叫自己？馬岩比較吃驚，這幾日每天他都向李叔打招呼，可他從沒理過自己，現在讓自己過去？

馬岩忙坐起，心下惴惴的向亭子走去，想想好笑，在這亭子里還和小翠吃過偷來的雞。

「李叔早！」常言道禮多人不怪，馬岩受傳統教育這麼多年，對老年人有著本能的尊重。

李叔點點頭，拿起桌上的酒葫蘆：「這個是你釀的？」

蓋子打開，濃郁的酒味傳出，顯然就是自己蒸出來的高度酒，馬岩點頭稱是。

「喝過這個以後，再喝其它酒便再沒有一絲味道了！」李叔有些調笑的道：「你小子說怎辦才好！」

見平日不苟言笑的李叔今天如此平易近人，馬岩也覺振奮，想必是這酒對了老人家的口味，才算變相的誇他兩句。

「這個容易！」馬岩笑著答道：「以後在下經常蒸一些多孝敬您老人家就是了，大小姐還要開辦酒廠，想必這烈酒很快便能普及推廣了。」

李叔微微點頭，似對馬岩的謙恭比較滿意，轉而問道：「你小子每天過來看老頭子練拳，可還看得懂些？」

馬岩哪裡懂得，只覺好看，便多觀賞了一會，老實答道：「小子不懂，只覺李叔練得很好。」

李叔看來今天心情很好，聞言解釋道：「這路拳相傳為孫臏所創，又名長袖，三百六十手相連，雞腿龍腰潑猴性，鷹眼猿臂象鼻拳，算是入門拳法，強身健體尚可。」

馬岩覺得若自己不說兩句，便會讓老頭覺得是對牛彈琴了，思忖了一下言道：「在下雖然不懂這拳法，卻也覺得李叔練起來虎虎生威甚是剛猛，可總覺得過於剛猛，不太適合老年人煅煉之用。」

李叔聽得有些皺眉，不悅道：「這是說老夫身子骨不成了，練不了這拳了？」

馬岩見李叔臉色突變，暗道這老頭還真是性情難測，忙道：「哪裡哪裡，李叔當然老當益壯拳拳到位了，可我說的是普遍來看，人上年紀象李叔這身子骨的畢竟少見。。。」見李叔臉色越來越沉，想來是因為自己越描越黑，正不知如何是好，腦筋突然一亮，喜道：「啊對了，李叔，正好我也習得一套拳法，很適合人們強身健體，您老品評一下。」

不待李叔回復，馬岩一溜小跑到空地上，站定身形閉上雙目，長呼口氣，雙目再睜開時，已然進入狀態，起勢、右攬雀尾、左單鞭、左琵琶勢。。。。沒錯，正是太極拳。

要說這太極拳，馬岩學得也算湊巧，上學時他們學院的院長就是太極拳發燒友，所以給學生們開設此課，時不時還親自任教，馬岩學得也很是認真，因為他得回家教他老爸，他老人家覺得會打太極拳是件很高雅的事情。

馬岩好久沒練，開始時尚有些生疏，但畢竟底子不錯，幾式下來便越發的順風順水，最後當真是心無旁騖身心合一，最後十字手、收勢，一路下來馬岩神清氣爽，宛如脫胎換骨。

再看李叔，馬岩不禁嚇了一跳，那表情是自己從未見過的震驚與專註，雙眼再無一絲老態，視線竟讓馬岩覺得灼人。

「李叔？」馬岩怕出什麼事情，輕輕叫道。

李叔還沉浸在馬岩的拳路裡邊，細細品味著還想得到的每一個動作，馬岩初說要打拳時老頭並未在意，因為他知道這小子腳步輕浮氣息混沌筋骨死板，顯然不會一絲功夫，只因讓自己喝到了這前所未見的佳釀，心生謝意才和他多說兩句，想這樣一個人能會什麼拳法，可看了幾式后，感覺到了其中有些門道，便細細賞鑒起來，這一用心可不得了，竟是看到馬岩每一舉手投足皆有深意，隱含對敵時的各種應對方式，發勁用力竟似乎顛覆了自己對武學的所有認識，以自己的招式與之相拆，竟是前所示有的執拗與被動，不禁大驚，暗想自己痴武一生，自認以大成，居然直到今日才發現這武學的另一天地，與之相比自己所學竟如井底之蛙般膚淺，比如，自己若這樣一攻，竟可被他如此這般卸掉，反而向自己推來，這一推，可就帶著自己剛剛所發的氣力了，而自己身形已傾，受此力必倒無疑，這可如何是好…..

他定立在這裡震驚，馬岩卻是有些驚恐，這李叔怎麼了，叫了好幾聲都沒反應，只瞪著眼看著自己，莫不是這酒又出了問題？心裡不安，倒想找大小姐過來看看，她好象會醫的。

「哪裡走！」馬岩剛想轉身，耳際傳來一聲暴喝，馬岩腿一軟險些跌倒在地，勉強回頭，看到李叔身手就要來抓他。

「啊——」馬岩胳膊被擒，只覺如鋼鎖般結實，疼痛之下失聲高叫：「李叔，放手啊，放手，怎麼了李叔？」

李叔手勁放輕，凝聲問道：「小子，這套拳法你是從何處所學？」

「您先鬆開我，我又跑不了。」馬岩有些氣憤，這是怎麼了一驚一詐的，我哪得罪您了。

李叔放開馬岩，猶自追問：「快講！」

馬岩揉了揉胳膊，明白原來這老頭是這套拳刺激成這樣，有沒有這麼誇張啊?見問只好答道：「這拳法，嗯，當然是位世外高人所創了，那人姓張，因見到三座高山，自號三豐，張三丰就是了。」

「張三丰，三豐。。。沒有聽過，可與前朝虯髯客張三有關係？」李叔思忖良久整出這麼一句。

這都哪跟哪啊！馬岩覺得好笑，張三丰現在還沒出世吧，就當他是世外高人吧，只得答道：「不是一個人，這張三丰張仙人當然是神龍見首不見尾了，不過他這拳法我卻是有幸習得，至於原由嘛，不便細說。」也懶得編謊了，我不說你能把我咋地，馬岩暗道。

李叔也知道很多武林中人有很多忌諱，也不多問，他只是對這拳真是動了心思：「你這套拳法可有名字？」

馬岩點頭：「拳名太極！」

「太極，太極拳！好名字，好啊！無極而太極，是分兩儀，由兩儀分三才，三才顯四象，四象變八卦，此拳師法天地，順其自然，取這生生不息之相，真是貼切，好名字！」

馬岩沒想到從個名字這李叔就想出這些道道，也不禁佩服，相必這才是真懂之人了，忍不住講解些自己知道的皮毛知識，以幫助老人的理解。

「太極拳在拳法上與眾不同，別具一格。」馬岩徐徐講道：「最講究的就是以靜制動，以柔克剛，避實就虛，借力發力，包括八種用勁方法，掤、捋、擠、按、采、挒、肘、靠，應敵特別講求一點叫聽勁，即要準確地感覺判斷對方來勢，以作出反應，彼未動，己先動，后發先至。。。」

李叔聽得目瞪口呆，經過自己之前的思考，對這拳法已有了些模糊感受，現在聽馬岩背教科書一樣講解出來，只覺得爆炸一樣突破了自己的理解，宛若驚濤駭浪一下突破原來的涓涓細流，尤其那八種氣勁，每一個字聽起來都是石破天驚，讓他瞬間對一些招式有了全新的認識！

要說這也只能是因為李叔本身就是武學奇材，是以才會有這麼多感受，換成馬岩一樣的普通人，所能理解的真是膚淺的很，能記下來這些就很不錯了。

馬岩看到李叔又這副表情，心裡也是打鼓，暗道自己就會這些基礎，老頭要是真跟自己掰扯起拳法來，非露怯不可，只能頓了頓說道：「我對這拳法的理解也只些皮毛，只覺常常練習可以舒筋活血強身健體，嗯——就跟這葫蘆里的酒一樣…」

「強身健體？」李叔聽了不禁氣結：「來來來，我來試試你強健到何種程度了！」說著拉起馬岩就走，到了空地上拉開架式，便要和馬岩對練。

馬岩有些發懵，怎麼說的好好的還要打架啊，卻見李叔向他招呼道：「來來來，小娃娃，老夫已好多年不出手，今天見了你這拳法甚是喜歡，儘管攻來！」

馬岩無語，喜歡就要打人啊？本人是讀書人,何苦在這跟他發瘋？只想離開這裡，一邊往外挪一邊苦聲道：「李叔，不必了吧，這都什麼時辰了，我飯還沒吃澡還沒洗的。。。」

正說話間見對面李叔身形一閃，尚不知何故，自己便跌倒在地。

馬岩這個氣憤，暗道老傢伙你瘋了，招呼不打上來就摔，掙扎著爬起身，嗷嗷叫著向老頭衝過去，揮拳便打。

然後，馬岩便覺得自己輕飄飄的飛了開去，輕輕的，飛出好遠，啪嘰著地，竟不覺十分疼痛，斜眼一瞧，李叔下弓步上輕撫，正是自己剛剛演練的雲手。

這下馬岩震驚了，他從沒想過這簡單的雲手換個人使出來會有如此威力，老祖宗傳下來的東西果然厲害，落在自己手裡，簡直就象核武器交到幾歲孩童手中一樣，而對面這李叔，顯然就是那找到了按鈕的人。

卜楞站起身形，馬岩摸了過去，敬佩的道：「李叔，當真厲害，這拳法在您手中，才算重見天日。」

李叔顯然還沉浸在剛剛一推那爽快的感覺之中，用勁不大，但效果非常，見馬岩過來，只肅聲道：「再來！」

馬岩哪會什麼招式，見自己顯然是傷不到李叔了，便放開膽子拳腿並用，狠狠攻來。

身形一輕，又飛了出去，馬岩在空中猶在靜靜看天。

「這朵朵白雲，好象棉花糖啊！」啪嘰，又落到了地上。

屈辱得險些流出淚來，自己堂堂七尺男兒，雖不說膀大腰圓，也算身形魁梧，可在這裡被個老頭象枕頭一樣丟來丟去，偏偏一點辦法沒有。

不服輸的勁頭上來了，起身再攻，這次換個方向，我這還有虛招呢，你看——唉，又飛，搞錯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