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章 夜談
在大小姐房門外，馬岩轉了良久，思考該如何交流，左右拿不定主意，最後只得硬著頭皮輕輕拍門，只有一切見機行事了。
吱呀門開，卻是小蘭，小翠說的果然沒錯，馬岩不禁嘆息！
「馬馬——馬——」小蘭見他還是很慌張，瞪大著眼睛叫不出來。
馬岩看得搖頭，這哪有小翠利落，大小姐放在身邊能行嗎！忍不住接著她說：「馬岩，馬大哥——沒錯，就是我了，大小姐在不？」
小蘭輕咽了一口，彷彿是自己說完了般長出口氣，聞言忙道：「在，在的——」
「那我可以進去嗎？」見小蘭沒有讓路的意思，馬岩只得問道。
「等，等我問問！」馬岩正想接話，大門呯的一聲在眼前關上，險些撞到自己鼻子。
馬岩只能搖頭苦笑，等了片刻，大門再開，小蘭向他叫道：「馬，馬——」馬岩忍不住接道：「馬岩！」
卻見小蘭輕輕搖頭：「馬大哥！進來吧！」
大小姐坐於案旁，神色如常，捧本書正看得入神，馬岩恭恭敬敬的施禮道：「在下馬岩，拜見大小姐！」
大小姐微微抬頭：「請起。」言罷又去看書。
馬岩訕訕的看著案后的美女，真是不知如何說起，想等待大小姐發問，卻見她看得有滋有味，還翻了一頁。
「大小姐，在下有一事相詢。」馬岩只得開口，唉，沒有座位真是彆扭。
「請講！」大小姐若無其事，仍盯著書頁。
「嗯——」馬岩看了看的小蘭，這丫頭假人一樣垂首立到案邊，又看了看大小姐，看來她把自己也當成了假人。
「不知能否與大小姐單獨相談！」馬岩朗聲問道。
小蘭嬌軀微震，看看他，又看看大小姐，心道原來這裡還有自己的事呢？
「有何話不可對人言？」大小姐放下書，盯著馬岩，顯然沒有支走小蘭的意思。
馬岩也不甘示弱，回盯著大小姐，顯然堅持自己的要求。
大小姐臉色變了變，終於狠狠把書拍到案上：「小蘭，去給我倒杯水！」
小蘭應了一聲，低頭要出去，忽然又被大小姐叫住：「等一下！」頓了頓又道：「小蘭你先回房吧，有事再喚你！」
馬岩聽得心裡偷笑，想必大小姐也知道，如果只讓小蘭去倒水，她保證倒杯水就送回來。
見小蘭從外邊把門輕輕關上，大小姐暗咬銀牙：「有什麼話，講！」
看她這副氣惱的樣子，馬岩心裡也覺微微難過，但想起小翠哭得傷心的樣子，便知無論怎樣，今天也要說說清楚了。
長嘆一聲，馬岩來回踱了兩步，終於抬起頭：「不知大小姐能否賞個座位。」
大小姐聽了，險些要暴起罵人，這人真是沒皮沒臉的，怒道：「沒有！願意講便講，不想說就出去！」
「好好沒有沒有——」馬岩連忙擺手，暗道這是怎麼了，剛說一句話就火暴成這樣子，下意識的低聲重複：「沒有——沒有——」一邊在心裡想：怎麼說好呢？一邊想一邊在案前晃，一邊晃一邊想，怎麼開口好呢？
啪！——大小姐暴發了，一本書狠狠摔在馬岩身上：「給我站好了，來回晃來晃去的成何體統？」
「啊？」馬岩被摔的如夢方醒，抬頭看看暴怒的美女，又低頭看看摔下的書，彎腰拾起來，撣了撣，看了看封皮，低聲念道：「《隋史》！」又畢恭畢敬的放到大小姐案上：「大小姐，您的書！」
大小姐險些把書撕了再扔回去，火氣衝到頭頂又被一絲明悟強制壓下，深呼口氣，暗自告誡自己冷靜，淡定，千萬莫讓這廝看了笑話，終於坐了下來。運著內勁接過書，狠狠咬牙說了句：「謝謝！」
「不用客氣，」馬岩倒一副受之無愧的模樣：「大小姐，你也喜歡看歷史類的書？」他想好了，先溝通下感情再說其它。
「不，我喜歡仙俠的。」大小姐打定主意，再輕易不生氣，總是幾句話便讓這人攪得怒火中燒，顯然落了下成。
「哦，都市的其實也不錯的！」馬岩自己都不知自己在說什麼，只是想，這刻意交流感情怎麼這麼難呢？
大小姐雙手緊按書案，隱隱竟能聽到骨節咯咯做響，咬著牙一字一頓的問道：「馬岩，你來此到底所為何事！」
馬岩還沒混到座位，斜眼看看旁邊，輕聲道：「大小姐，那邊有椅子，我自己搬過來一把可好？」
「出去！」大小姐再控制不住，起身暴喝道：「給我滾出去！」
「息怒息怒，大小姐息怒——」馬岩見此連忙舉手下壓，似乎這樣能把大小姐的怒火壓制下去：「不搬不搬，我不搬了，說正事，我們來說正事！」
大小姐心裡湧起無限的委屈，自己平日也算位居人上喜怒不形於色了，可在這馬岩面前卻連連失態，並且還打不得罵不得，被他吃得死死的。
「嗯，大小姐怎麼改讓小蘭姑娘伺候了？」馬岩總算找到個切入點。
見他總算進入了正題，大小姐暗自長出了口氣，扔出一句早已準備好的回答：「關你何事！」
馬岩一怔，想了一想果然不關自己事，可又不能不說，還是道：「小翠姐不是一直做得很好嗎？大小姐如今這意思是不是想換人呢？」
「馬岩，我用誰不用誰，可須向你請示？」大小姐冷冷答到，感覺自己終於掌握了一些主動：「你還知道自己什麼身份嗎？」
馬岩最受不了這個，提身份二字就頭疼，搞得做什麼事都瞻前顧後的，無一可隨性而為，見大小姐說得如此冷硬，心裡也是憋屈，想了想，悲嘆一聲，徑直走到旁邊，拎了把椅子，大馬金刀的坐下。
大小姐都看呆了，這人竟無禮至此？他倒想怎的？臉色鐵青，靜待他的下文。
「大小姐，我知道您身份高貴，做事當然無須對我們這樣的人有何交待！」馬岩思忖著措辭：「可有一點您當初說的對了，馬某人我，從生下來到現在，還從未有過做下人的覺悟！」
大小姐靜靜看著他，事至如今，他這副態度，真也不知今日結局會是怎樣了，只好聽憑發展。
「可能是環境原因吧，我更願意和身邊的人以朋友相稱，以平等相待，以前一直這樣，倒也是其樂融融肝膽相照，可來到這裡——就憑這身份二字，我是很難找到以前的那些感覺了，在這裡如果有人認為我不夠資格，只是個下人，好吧，我無所謂！」
他說的這裡顯然是這個世界，可在大小姐聽來就是她這周府，她這書房，幾句話聽得簡直字字誅心，難過非常。
看著大小姐死灰一樣的臉孔，馬岩心裡也是一陣難過：「大小姐，今晚請再容我放肆一回，我想，以後這樣機會恐怕也不多了。」在這一刻，他已經做好了離開周府的準備，只想走之前把話說清。
頓了一頓，才繼續道：「我可以容忍別人認為我不配做朋友，可我真做不到每天還要低眉順眼低聲下氣，我從來都覺得，如此活，毋寧死。」
幾個字在大小姐心中如銅鐘般敲響，直至此刻，她才真正知道，眼前這個男人雖不知原來是什麼身份，但在這裡，對下人身份有著多大的抗拒，看來想讓他跟其他人一樣懂規矩，是絕對不可能了。
「馬岩，你可知自己是否真正有資格說這種話？」大小姐試圖把話題拉回自己的初衷，她內心深處，其實還是只想教訓教訓眼前這人就好，很不願就此生分的。
「你們做下人當看主子臉色，我周府又何嘗不要仰朝庭鼻息？而朝上左右文武哪個又敢不對大王三拜九叩？即便是大王，哪年不需向中原姓石的納稅進貢？而那姓石的，又如何有的今天，不還是向契丹狗賊稱子稱臣割地納帛換來的？這普天之下又有誰人不是在如此過活！你想人人平等，可以！只是待有朝一日你真做到君臨天下，再來說此話吧!」
此言已是大逆不道，可在馬岩面前大小姐說得如此自然，見馬岩低頭沉思，大小姐只以為自己說動了這個狂妄的小子，卻不知，她是埋下了一顆王者的種籽！
­「謝大小姐一番教導！」馬岩良久才抬起頭：「在下暫時還想不到那麼遠，我想到的只是每天能夠自由自在快快樂樂，和喜歡的人在一起。」
見大小姐臉色激蕩，馬岩心下也是感觸，繼續道：「小翠姐從我進府一直對我照顧有加，若是今日因為我失禮於大小姐的緣故，她被大小姐您冷落，在下實在難辭其咎。我已想好，如果此事當真難以挽回，小翠被貶或趕出府去，我必會擔起責任，娶了小翠，照顧她一生一世，到時和她挑水砍柴養兒育女，至少也落得個無憂無慮自在人生！」
大小姐聽得心情很憋悶，想了想只是問道：「你是如何有此斷定？」
「小翠下午——下午去了我那裡」馬岩猶豫著該怎麼講，最後決定實話實說：「她，哭得很是傷心，說——說大小姐不要她了，還說，想她表哥。」
大小姐聽得心裡發酸，小翠跟她這麼多年，感情也是不淺，輕道：「她怕是誤會了，我還沒那心思！」
馬岩聽言很是振奮，一顆石頭終落了地，幾乎跳起來向大小姐道謝。
大小姐可沒他那麼精神，輕揉額頭道：「若無他事你退下吧，我累得很，要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