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第五十四回

54.第五十四回

甭管這是不是真相,林海覺得還是該慎重一些。

如果照著自己這個思路想下去,不用腦洞大開,就能猜著賈赦賈政只怕有腳踩兩條船之心。

太上皇這個靠山,若是早些年興許能讓林海他這兩個舅兄「橫行無阻」,但現在已然日薄西山,隨著太上皇花在修鍊的時間越來越多,甚至肅端王……看起來都在「窮則思變」。

換位思考一下,林海估計太上皇很想在見祖宗之前做出點名垂青史的大事件,再選個合他心意的孫兒坐上皇位。

只是合乎太上皇心意的皇子,八成入不得聖上的眼。

太上皇倒不是不曾疼愛過自己當了皇帝的兒子,只是想要天家有什麼持久不變的父子真情,除非其中一個死得早!

懷念早早離去的父親或是兒子,那感情鐵定真摯得不得了。

比如二十五歲登基的乾隆,對皇祖父以及父皇和敬愛絕對發自內心。

再看宋高宗,宋孝宗,宋光宗祖孫三代,兩對父子……沒準兒互相之間殺了對方的心都有,尤其是高宗養大的光宗,乾脆就是個精神病人……

另外,不能說愛修道的皇帝都不好,可有嘉靖的前車之鑒在,想想太上皇服用的丹方——這個時代道士煉丹豈有不用硃砂之理?硃砂就是硫化汞,他還記得這玩意兒損傷中樞神經和肝腎呢。

所以太上皇越修鍊就越無情,也越暴躁易怒,這是常理。

兩位舅兄「侍奉」這樣的主子頗多不易……林海忽然靈光一閃,連忙召喚起小金,「你能查查幾位皇子是不是體內汞超標?」

小金依舊是立時回應,「您需要詳細的各項數據的話,最好能提供鮮血。」

那就是得驗血,獲取皇子們的鮮血,這個……臣妾做不到啊。

林海捂住了額頭。

聽聞賈政告辭,王禪扶著她的大丫頭找了過來。

一瞧老爺苦著一張臉,王禪十分好奇,「老爺又為什麼犯愁了?」

她可不覺得賈赦賈政兄弟倆能給老爺惹出什麼麻煩,只是王子騰回京后尚不曾跟自家往來……她多少有些擔憂,怕賈政代王子騰來恩威並施。

好歹王子騰就住在隔壁,王禪又素來是個有心人,從這些與隔壁往來的權門高官身上可看出了不少門道。

這裡得說明一下:除了那些在奪嫡奪權大業中輸個一敗塗地的,本朝宗室貴胄們,尤其是身上仍有王爵的那批人,他們都擁有封地——雖然被歷代帝王一削再削,也不能干預封地人事政事,但他們可以收取稅賦;也擁有一定數量的府衛——其實就是這些王爺們的私兵。

因此這些人若是能為了一個目標團結起來,聖上絕不只是頭疼,而是真如臨大敵。

王子騰為人怎麼樣另說,但他查遺補缺找錯漏,揪「小辮子」的本事也是一等一的,關鍵是這位為了功勞政績不怕得罪人。

所以王子騰領了內大臣之職,剛剛開始熟悉本職工作,聖上又是一張聖旨下去,讓他再做欽差,到京郊大營巡查去了。

說是巡視京郊大營,但其實「意在沛公」。聖上有意讓王子騰看看東北三王封地內的動靜。

話說,京郊大營不僅要拱衛京城,防範北狄人,還要注意封地在東北三省的那三位王爺的動靜。

東北民風彪悍,百姓中能騎射之人不在少數,正是出精兵良將的好地方。

那三位王爺如今因為有官職在身,都住在京城,雖然遠離封地但威信仍在。

他們行事又向來謹慎,不管是太上皇登基還是聖上繼位,都沒能在他們身上尋到錯處。

王禪就記著當年父親點評這三位王爺的時候,就說過這三位也就是行事低調,但真若說齊心合力,肅端王與忠順王都不一定斗得過他們。

王禪不知道林海頭疼什麼,她自由發散就琢磨到了王子騰身上,「隔壁王大人那邊而又結果?」

林海一聽就知道他媳婦想岔了,借著賈雨村盜用他名頭的機會,徹底跟王子騰割裂開有什麼不好?

他展顏一笑,「管他有什麼結果。這事兒正經說出去,最多讓賈雨村吃些虧,又動不得隔壁。」

一品大員若是能為這種「小事」丟官,那才是兒戲。

王禪一聽,就雙眼一亮,「老爺下定決心了?」

林海奇道:「沒跟你說過?」他順手把媳婦往懷裡一按,「我自始至終也沒想往隔壁那邊插一手的心思。」

等媳婦肚子再大一些,

這不是怕您也猶豫,怕您也想投石問路乃至於兩不得罪嗎?

王禪麵皮微紅,湊到林海身前一把抱住林海的胳膊,「是我小人之心了。」說著,又低聲補充了一句,「隔壁王大人最近頗得人心。我爹說,就因為這個,金陵知府賈大人只怕不會被嚴辦,王大人那外甥也能交銀子了事。」

岳父是刑部尚書,加上岳父的岳父怡安王從最初極其欣賞太子到如今力挺聖上……林海冷眼瞧了許久,確定怡安王和岳家都是響噹噹的「帝~黨」。

媳婦真是想太多,林海自覺人言微輕,三品官在高官之中就是底層,只是職位重要才惹得眾人「青眼」,然而這也不足以讓他有底氣左右逢源。

從他父親那一代開始,他家就是太~子~黨,如今名頭改了,成為義忠王一系,但換殼不換芯兒。

其實他也不是沒動過跟著聖上混的心思,然而義忠王讓他治好了,他也省了改換門庭的力氣。

林海倒不是有什麼絕大信心認為義忠王能始終屹立不倒,但哥倆合力讓太上皇歇了干政的心思,同時清掉太上皇那些頑固的心腹,當然不在話下。

至於之後的皇子奪嫡……那至少得是十年後的事情,到時候再說唄。

於是林海又笑道:「我就想過這點事兒能把他們怎麼樣。王大人若是能把他狂收的二十多萬銀子的用途跟聖上分說清楚,莫說他前途無礙,沒準兒還得加官進爵。」

王禪一怔,「加官進爵?」

「肅端王當年如何贏得太上皇信任的?」林海道,「照著前人辦事啊,上好的例子就在那兒擺著,就看他舍不捨得。」

王禪驚道:「只怕是不大捨得。」

林海又笑了,「分出一部分也成啊。聖上像是自己吃肉,不許底下喝湯的?」

這比喻……王禪嗔道,「只怕倒了呢。他這是自己吃肉,給聖上喝湯!」

可惜如今北狄人犯關,又有穆家這個心腹之患,外敵當前,聖上哪裡還會再挑起內憂?再加上太上皇也越發喜怒不定……所以這回聖上還是得忍著。

王禪越發覺得自己這表哥十分不易,又慢悠悠道,「要是不急著用銀子,何苦做下這等讓人詬病之事?王大人瞧著……以前也是個規矩人。」

「人嘛,都得有那麼破例第一回。其實,」林海輕聲道,「當初我也想岔了。原以為王子騰回京后便跟東北三王攪在了一處。現在我有了個新想法,過幾天有機會找義忠王求解便是。

現在義忠王不是在宮中就在大營中,這兩個地方可不是想去就去的。輕易尋不到人,林海早早遞了封信過去,義忠王收到后使人來回復說:得空咱們細細聊聊。

王禪樂見老爺與二表哥交好:二表哥在她一眾表哥之中是最「真」的一個。雖然也是心狠手辣,但你不負他,他絕不會毫無預兆地插你兩刀。

縱然需要你做出犧牲,二表哥也是會把人叫來,親自解釋——這個是她舅舅說給她的呢。

「我也怪想二表哥的。過些日子四皇子出繼,總有機會見面。」

林海摸著媳婦依舊平坦的小腹,「瞧著吧。王爺不來,四皇子許是要上門。」

王禪一笑,「老爺知道啦?」

林海道:「光在家待著太悶了,你正該多邀請些姐妹過來坐坐。」

王禪跟四皇子妃十分親厚,自從二人齊齊懷孕,書信……每日一封。等滿了三個月,四皇子妃必會上門探望好姐妹,作為護妻狂魔預備役的四皇子只要有空,八成得陪著媳婦一起過來。

四皇子很快就得改稱為義忠王世子,跟林海這位義~忠~王~黨來往,不說天經地義也是一點都不招眼的。

卻說林府林海與王禪其樂融融,到了隔壁王家……不說腥風血雨卻也一點都不平靜。

聽說賈雨村挨參,薛蟠也讓人帶到衙門裡自辯,王子騰在外自然是氣得……險些砸了筆洗:當時他案上也就那筆洗最不值錢。

原本他尋思著自己剛剛離京就著人算計,簡直示他於無物——在京里明明那些人答應得好好的,關鍵時刻不會拖後腿。

然而他還沒怒上半天,就又有消息過來:是林海給左都御史出的主意,盯著賈雨村。

王子騰立時釋然:說白了,他不信林海會想跟他撕破臉。

之所以有此一出,八成是因為賈雨村借著林海的名頭收取了這麼一大筆銀子,惹得林海不得不有所行動。

佛祖還得爭那一炷香呢。堂堂戶部侍郎的名頭不是那麼好盜用的。

當初賈雨村出這主意的時候,王子騰不置可否。他想的也是事成之後把賈雨村丟出去,他再放低些姿態,也足夠林海出氣了。如今來看,賈雨村也把林海的脾氣想得太好了。

何況林海拿賈雨村回護薛蟠的案子說事,卻不曾提及江南鹽務賣官一事,本就十分留有餘地。

所以王子騰只打發人回京送了幾封信,說賈雨村只要別徹底丟官回家種地就好,旁的他不多過問——還是那句話,賈雨村若是好好的,莫說林海那邊不好交代,聖上那邊也說不過去。

那二十多萬的銀子也得拿出一大筆孝敬聖上,或者……弄來的良馬送一批給聖上就是。至於上供巨資買官的那位,王子騰也得出面為這人謀個肥缺,當然鹽政上的官職肯定是不成了。

也幸好是在鹽政這邊動的手腳——江南鹽政歷來是聖上與義忠王的地盤,不然這二十多萬的銀子還不知道得拔上幾層皮呢。

不得不說,王子騰實在是太樂觀了。

因為太上皇暗中壓制,聖上一直以溫和好說話聞名……甚至有時候面對肅端王與忠順王,還稍顯軟弱。

不過忍了好些年的聖上,也到了反彈的時候。卧榻之上豈容他人酣睡?自己的固有地盤江南鹽政,王子騰這樣新晉的一品大員都敢覬覦,聖上若是這就輕易放過了他,准能讓聞到血腥氣的鯊魚撲上來,把聖上撕扯個血肉模糊!

於是王子騰巡視后回京,面君時沒感覺到任何異樣。他向聖上稟報:東北幾個馬場經營得很好,尤其是良馬的價格十分「良心」。

聖上接過摺子一瞧,尤其是看過良馬的價錢就樂了:王子騰自掏腰包貼補他,只求他心軟放過嗎?

有人雙手奉上好處,聖上自然笑納,隨後大筆一揮,准了王子騰採購良馬的摺子。

王子騰出宮后回家休息了半天,準備該幹啥就幹啥的時候,他收到了新消息:賈雨村去官。

他驚得張開了嘴,同時氣血上涌,身子一晃險些栽倒在地。

等腦子裡那股子眩暈勁兒過去,王子騰發覺……他左手有點麻。他此時靠在引枕上,盯著自己的左手緩慢地握拳再放開……一言不發地不停重複這等動作。

王子騰之妻高夫人見狀,直接嚇出了眼淚。

畢竟也是上了年紀之人,自家親朋之中不乏因為怒火攻心而導致中風的例子。高夫人一瞧也是明白了怎麼回事,「老爺,太醫馬上就到!」

王子騰點了點頭,輕舒一口氣,「還好,不重。」果然再好說話也是皇帝!

王子騰出身於半沒落的勛貴之家,能以五十多歲官居一品,絕非只知道霸道跋扈之人,而是頗為善於自省。

讓聖上一巴掌糊懵了之後,他果斷想明白自己太自以為是,也太小瞧聖上的脾氣和胃口。

還好醒得還算及時,若是依舊稀里糊塗的,給遠在西北的「主公」和那群兄弟發去錯誤的消息,他才是罪該萬死!

王子騰思及此處,用依舊微微發麻的左手拍了拍媳婦的手背,「莫哭。」說著又握住了媳婦的手,「幾針下去就好,正好也……」他忍不住苦笑一聲,「避避風頭。」

高夫人反應很快,「正該如此。」

王子騰嘆息一聲,「賈雨村是保不住了啊。」

話說王子騰夫婦與林海夫婦不同,很少夫妻說話能有商有量,而是王子騰大多在發號施令,高夫人在「領命辦差」,總之高夫人能且敢勸說的機會真是少之又少。

此時兒女們都在外間候著,屋裡暫時就夫妻二人,高夫人才低聲道,「賈大人在江南頗能敗壞老爺名聲。他為老爺辦事,也沒少中飽私囊。」

王子騰沒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高夫人也鬆了口氣:老爺聽得進去就好。

王子騰的確愛財,確切的說是他們王家人人愛財,但王子騰顯然是王家人之人比較罕見的那個,他能把持得住。

該撈的撈,不該動的,他也委實能忍得住。不然王禪如何能說王子騰也曾是個規矩人?

王子騰這次就是他唯一一次壞規矩,把手伸長,拿到這二十萬銀子也是從東北三王那裡得到准信兒,可以購得良馬,他本都打算一部分良馬用來「賄賂」聖上,另一部分自然是繞道送到他西北的「主公」手中。

實在是……大家都覺得趁著北狄主力犯關的時候,北狄人的國都防衛不足,正是來一場偷襲的好機會。

畢竟握有前朝驚人財富的前朝末代后族穆家……他們的大本營現在可就在北狄國都!

如果沒有巨大利益在前,誰又肯鋌而走險搏上一把?王子騰他們這一波人打得就是近水樓台先得月的主意。

王子騰正在思量,此時他的長子領了太醫進門。

診斷過後,王子騰挨了幾針,送走太醫又喝了湯藥,整個人有點昏昏欲睡,卻不忘囑咐老婆兒子,「打今兒起我要閉門養病。」真得避避風頭。

高夫人和兒子們都十分有眼色:老爺有主意就好。

再回到王家隔壁的林府,林海已經洗漱完,正要抱著媳婦睡覺,林大忽然親來送信……

林海一瞧那蠟封——四皇子打發人送來的,打開信匆匆看過,他也……震驚了,「聖上削了賈雨村。」

王禪也微有動容,「這是不再姑息……隔壁那一系人了?」

聖上的處境其實跟康熙有點像:都是內有想要一手遮天權臣,以及想真正裂土做主的藩王,外有彪悍強敵……

他沒有康熙苦逼的地方在於:他坐上龍椅的時候已經是個成年人,而且他面對的權臣也沒那麼強。

話說康熙何嘗不是韜光養晦,說白了就是裝慫了許多年,默默積蓄力量,才把壓在身上的三座大山一一掀翻,正是靠著這些~政~治資本,他才達成整個封建王朝頂尖的君主集權。

聖上大概也是走在這條路上,能不能成功……這個另說。

正是因為現在聖上的君權有限,那麼臣子們膽子大也在情理之中。這個時候殺雞儆猴,林海還是覺得稍微有點早啊,畢竟大軍調撥完畢,才是殺人祭旗的好時候。

他想了又想,直接把自己琢磨得越來越精神,他這一翻身,自然也讓王禪睡不安穩。

於是王禪戳了戳他的腰眼,「老爺想什麼呢。」

「這裡面有事兒。」林海一把抓住他媳婦的手,「你別亂動啊。」憋得久了,哪裡禁得住亂撩撥。

老爺這麼一「警告」,王禪立時就老實了:懷孕不足三月,雖說也快了,但她不敢亂來。

卻說正在今晚,聖上與義忠王一同在宮中見了個人。

這個人王子騰和林海面對面也都不認識,唯獨賈雨村見了只怕要驚叫出聲:不是那個死纏爛打,進獻了二十萬銀子謀求鹽政實缺的傻白甜富商又是哪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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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之穿成林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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