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璞玉需磨

第15章 :璞玉需磨

來人竟然是堂堂的東廠廠督,成化皇帝身邊的親信近侍,司禮監掌印太監——梁芳!

張儒舒了口氣,打趣道:「梁公公,你這一聲不響的站在我床頭,是想嚇死我不成?」

梁芳笑眯眯地道:「陛下聽說張小公子身體欠安,特使老奴前來探望。宮中多年,老奴習慣了輕手輕腳,驚擾了張小公子,還請見諒。」

張儒戲謔道:「呦,梁公公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客氣了,看得起的話,叫我一聲小張就好。張儒無父無母,天可憐見,陛下待我如子,才勉強躲過那麼多明槍暗箭存活至今,可當不起一聲公子。」

梁芳訕笑道:「張公子客氣了,老奴只是陛下的家奴,不敢再公子面前託大。看公子氣色還算不錯,老奴也可以回去交差了。」

一邊說著,他的腳一邊開始往門口挪。

張儒高聲道:「梁公公,再坐坐唄!」

梁芳不僅沒有停留,反而加快了腳步。

不是開玩笑,這位司禮監的掌印太監,不可一世的東廠廠都,是打心眼裡對張儒有些畏懼。

快步回到皇宮,梁芳馬不停蹄的去了乾清宮,此時的乾清宮內煙霧繚繞,若不是那煙霧實在嗆人,倒是有幾分仙氣。

成化皇帝就在煙霧繚繞中盤腿而坐,明黃色的內衣上附著著細小的黑色微塵,將衣服染成了灰色。

大殿正中央一個高約一丈的青銅丹爐正在不停噴吐著黑色煙霧,而丹爐旁邊站著的,赫然便是右通政李孜省。

梁芳朝李孜省使了個眼色,李孜省微微點頭,輕手輕腳走到閉目盤腿的朱見深身邊小聲道:「陛下,可矣!」

朱見深睜開眼睛,面露不悅:「今日怎的只需要如此之短的時間?」

李孜省做出一副絕世高人的模樣,捂著胸口道:「今日臣耗費三歲功力,催發丹藥,是以時間變短。」

朱見深馬上變臉,開懷道:「果然李愛卿才是朕的肱骨之臣吶!」

贊了李孜省幾句之後,朱見深才注意到站在門口的梁芳,他抬了抬眼皮道:「回來了,怎麼樣?」

儘管心裡極不情願,梁芳還是弓著身子走進了殿內。

跪下見禮之後,梁芳才道:「老奴見了那小子,看那小子的樣子,應該沒什麼大礙。只不過…」

「只不過什麼?」朱見深加重了語氣。

梁芳慌忙跪下:「只不過那張儒對老奴冷嘲熱諷的,對老奴很有意見,老奴不敢多做停留便回來複命,未曾問及他是否願意前往邊鎮,請陛下責罰。」

朱見深淡淡道:「還道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原來是這種小事,無妨。等他身體好了,朕自會問他意思。你也別說太多廢話,這小子什麼脾性別人不清楚你還不清楚,隨他去罷!去把袁彬給朕叫過來。」

梁芳弓著身子轉身準備離開,卻又聽朱見深道:「讓韋興去罷!你也一把年紀了,在這陪朕練功。」

門口的韋興二話不說拔腿就走,作為接替汪直的司禮監秉筆太監,他所受到的聖眷並沒有梁芳那般濃厚。但是他為人善於鑽營,以前司禮監是汪直和梁芳分庭抗禮,而今韋興這個沒了西廠做靠山的秉筆太監卻是唯梁芳馬首是瞻。

二人這種相處方式,倒也相安無事。

梁芳苦著臉陪皇帝練功,心中卻羨慕韋興的差事。

在這滿是毒霧的乾清宮內,還不如出去跑腿,這是他最真實的想法。同時,在心中梁芳也對韋興有了不滿,貌似最近韋興對自己已經沒了剛當上司禮監秉筆太監的時候那般殷勤了。

都說太監等於半個女人,女人的第六感很強,一把年紀的梁芳疑心重重也是應當。不過沒過多久,他的疑心就變成了現實。當然,這都是后話了。

大概過了半個時辰,袁彬才行色匆匆的出現在乾清宮。

這回,朱見深沒有召見梁芳的時候那般慵懶,他不僅從煙霧繚繞的宮殿內走了出來,還拉著袁彬一路信步行走,不讓任何人跟隨。

走了有一會,呼吸了新鮮空氣之後感覺胸口不在有窒息感的朱見深才歪腦袋問道:「袁愛卿,你覺得張儒此人如何?」

之前皇帝跟自己說要自己重點關注張儒的時候他還沒在意,現在皇帝再次提起,卻讓他感覺到了不同尋常。

正常情況下,皇帝是絕對不會關心一個毛頭小子到底是什麼德行的,哪怕這個人是太子的常隨。畢竟皇帝每天除了煉丹修仙之外,就經常蹲在萬貴妃的寢宮內。

而今朱見深幾次三番提起張儒,讓老而彌堅的袁彬長了個心眼,他想了想才道:「此子做人太過高調,如今未入朝堂倒沒凸顯出這個毛病,一旦入了朝堂,只怕不知道有多少人會對他口誅筆伐。做事倒是還算有點手段,剛到動四方就把泰安郡王和一幫紈絝子弟全部開了,還不曾去北鎮撫司報備。」

朱見深正色道:「你說的這些朕都知道,東廠的番子不比錦衣衛少。不要跟朕打馬虎眼,朕想知道,你到底怎麼看他。」

聯繫到朝中最近的異常反應,袁彬馬上領會到了皇帝的意思,低頭道:「臣不知道該如何評價他。說他張揚,有時候他又十分低調,做事手段也十分陰損,連汪直這樣的人都敗在他手下,可見一斑。說他低調,進入錦衣衛之後他做事的手段和風格又變化極大,殺人放火的事暫時沒做,可不代表他將來不敢做。」

朱見深微不可聞的挑了挑眉:「看來你不看好他啊!」

語氣中的不善很明顯的表達了出來,袁彬趕緊道:「倒不是不看好他,只是覺得他現在就是璞玉,應當遭受適當的磨礪才能擔當大用。其他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和太子的態度。」

朱見深笑道:「說了這麼多,也就這句話說到了點子上,最近朝中的風言風語我想你也應該聽說了,朕如今很是為難吶!」

袁彬默不作聲,在這種情況下,他能夠做的就是默不作聲。

難不成讓他一個當了幾十年錦衣衛都指揮使的老傢伙跟皇帝說你是個只知道煉丹的昏君?

就算他心裡這麼想,他嘴上也絕對不會這麼說,幾十年的宦海沉浮,這點眼力勁還是有的。

朱見深自顧自地道:「興王年幼,卻有人勸朕廢了太子,改立興王。朕不知道他們心裡是怎麼想的,難不成滿朝文武,都是一群軍心叵測之輩?」

袁彬依然不言不語,在這種情況下,不說話就是最好的態度。

見他不說話,朱見深拍了拍他的肩膀,露出一個苦笑:「朕身邊現在還有幾人可信,連朕自己都不知道了。梁芳跟隨朕許多年,一直忠心耿耿,最後卻讓他折騰得連內庫都空了。韋興為人奸詐,當不得大任。朕煉丹的銀錢都沒了,這江山,還是朕的江山么?」

一聽到皇帝說煉丹,袁彬不由有些膩歪,感情你讓人把我叫過來,就是想說煉丹沒錢了?

不過心裡這麼想,他嘴上說的卻是:「這天下自然是陛下的天下。」

朱見深眯著眼睛看向前方:「朕想要做一出好戲,這出好戲最大的困難就是張儒。你也說,他張揚跋扈也好,韜光養晦也罷,最終要看的就是朕和佑樘的態度。既然他是一塊璞玉,這打磨璞玉的任務,朕就交給你了。」

袁彬有些為難地道:「這…微臣恐怕辦不到。那位小爺什麼脾氣您最清楚不過,老臣可不想一把老骨頭被他給拆了。」

朱見深厲聲道:「如果你願意,這是商量,如果你不願意,這是聖旨。」

無奈之下,袁彬只好雙膝跪地,瓮聲瓮氣地道:「老臣接旨。」

二人又聊了很多細節,然後袁彬才滿臉凝重的離開。只不過他並沒有看到,朱見深在他走後陷入了持續的咳嗽,直到捂著嘴的上好蘇綉上出現了斑斑血跡,臉色蒼白的朱見深才從懷中拿出一顆黑色的丹藥吞下。

此時,在病床上的張儒根本不知道發生在皇宮中的一切,也不知道馬上就有一場暴風雨將要降臨。

每天躺著的日子很無聊,但是新買的丫鬟卻很是不錯,沉默寡言不說,長得還挺漂亮,最重要的是,這是一個不識字的啞女。就算張儒和人商量的時候她聽到了什麼,也斷然不會傳揚出去。

已經長成半大少年的朱佑樘沒事就會來看看張儒,對這位從小一起玩到大的兄長,小太子還是很依戀的。

只不過他是東宮太子,出一趟皇宮不容易,相對於每日都來請安的牟斌來說,他出現的次數要少許多。

幾日過去,牟斌帶來給張儒看的人不下十個,真正張儒覺得可以並同意讓其進入東司房的卻只有四人。

站在武夫的角度,張儒看得出這些人的身手都不弱,最重要的是,這幾個人不僅身家清白,在錦衣衛中不受看重,還有一副好腦子。

確切的說,他們並不是一群純正的莽夫,就算讓他們卸掉現在的職務,到地方上當一方的縣令都綽綽有餘。

如此大半個月過去,東司房三百人的編製大概滿了,張儒的身體也差不多恢復了,他決定回東司房衙門,先試試這些人的深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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悍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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