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落戶
八月,最後一趟早稻已收割完畢,建寧大豐收了。
其實不能說豐收,如果不是官紳魚肉、盤剝苛扣,老百姓們是沒有欠收和凋困這麼一些疾苦詞兒的,而今年特別,每戶交納稅賦后,一如各家估算的那樣,楚峰的政策讓百姓實實在在獲得了富餘,人們真不知道該怎麼抒發內心亢奮才好,能做的只有爭相走告、圍聚慶賀,傾吐著彼此來年的憧憬,對於楚峰,更是鐵了心的愛戴。
月初,福寧州和漳州之間,不斷有打楚字旗貨船往來,各家商號也不見少,船上多是運米糧、農耕等。之前為了抵制鄭芝龍,朝廷下令海禁,致使漳州缺糧,米價騰貴,這些生活用品,就是拉去援助的。
楚庄堂而皇之在漳州設立了莊園,而農田,就是原本王嘉春等一干官吏吐出來的那些屯田,算是個無本買賣。接著,楚庄以此為根本,大肆收攬農戶、佃戶,並承諾凡依附楚庄者,可獲得前期糧食賑濟,且稅賦從輕。
榜文令一出,當地民眾如蟻附膻,而原本就是屯田軍的衛所人,更是一股腦加入楚庄陣營,這自然侵害到各階鄉紳的利益,不過有趙廷元做保護傘,楚峰才懶得理會他們,『兵權之所在,則隨之以興;兵權之所去,則隨之以亡。』就是最佳的執政箴言。
儘管地方官紳沆瀣一氣,集體與之對抗,依然奈何不了,趙廷元有兵權,楚峰有兵權,他們正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不得已,一紙聯名訴訟,呈到了巡撫熊文燦案前。
可熊文燦能有什麼辦法呀,如今建寧、福寧州是楚峰的天下,長汀、漳州是前總兵俞咨皋久戍之地,屬南路兵部吏員的勢力範圍,文官鮮少能夠插足。泉州、興化又是鄭芝龍駐地。邵武府是個小地方,山高水遠,想管也鞭長莫及。最後只剩延平府和福州府,堂堂一省大員,轄區嚴重縮水,悲哀啊悲哀。
好在楚峰和鄭芝龍識趣,每季例銀、稅賦也不曾短給福州,而且他們也不是明目張胆的擴張,出頭的多是商務行為,逮不著他們把柄,可就不好隨便責問了。結果,熊文燦回復的是:事事皆具報省府,要地方有司何用?!若無力視事者,可上表請免。
於是乎,群醜悉數默然。
這些瑣碎事,犯不著楚峰操心,回到寧德,視察了一番大頭坑鹽場,所幸損失僅此一處,重建也不難,只是卻要耽誤出產量和速度,令楚峰極為窩火,什麼時候自己吃過這等悶虧。
哼!來而不往非禮也!
期間有一小插曲,便是蘇靈萱的住宿問題,這有點難倒內院管事李嬤嬤了。
蘇靈萱的身份是尷尬的,你要安她在外院吧,看她與老爺相識稔熟的樣子,比朋友還親切幾分,擱外院會不會太生份了?若是,老爺難免會責怪自己怠慢。可蘇姑娘沒名沒份,一清白女子,安內院也不適合呀,回頭被人看見了說三道四,有損老爺名聲,遭罪的還是我。
哎!如果老爺娶蘇姑娘,老身就省事多了,嘿嘿.......
話說老爺也該娶一門親了,這寧德、建寧兩地,多少待字閨中的女子,托我幫忙撮合呀,奈何我也不常見老爺,就算見了,老爺跟前跟後,也滿是文武隨扈,我就是想問個安,也沒那機會。
唉,古人有道:不孝有三,無後為大。老爺這弘大丕基也需要有個人繼承不是?否則手下人人擔心權勢旁落,自身福祉不保,個個心思騷動,實在無益於安定啊~。
不要懷疑李嬤嬤的覺悟性,她本是陝西一戶富庶人家的內宅管事,只可惜那戶人家大不大小,聘不起護院、家丁,一天夜裡被盜匪血洗了,二十餘口無一倖免,幸虧當初她出外辦事,才躲過一劫,之後流落鄉間,陰差陽錯地跟隨人潮上了堯山,成了一名光榮的堯山老人。
對於自己發跡起家的堯山及其堯山人,楚峰從來都懷著感恩的心,也著實提拔了不少堯山人擔任各種職務,大到軍伍中堅力量,小到採購、倉庫、侍從,都是一、二把手。象李嬤嬤這樣50幾歲,身子骨不靈便的老人家,又沒兒沒女,如果在別處,是會被歸納為混吃等死,最沒榨取價值的老人家,但在楚庄,卻能無償的頤養天年,只不過李嬤嬤有點小骨氣,不受嗟來之食,便自薦當起了楚峰的內宅管事,重操舊業,而里裡外外,她也確實打點得井井有條。
「李嬤嬤,靈萱該往何處歇息?」
「啊!那......啊?」李嬤嬤隨手一指,也不知是潛意識還是懵然,竟然是指向內宅。
內宅說來好聽,可別以為月入斗金的楚峰,住所會是如何如何的宏大侈繢,它其實就是塔山頂上,用木頭柵欄圈圍起來的一塊地,裡頭幾棟木質房子而已,地兒不大,建築還算雅緻,不像大戶人家那樣深深庭院,轉百十道彎也碰不見人影,在這兒,出門一準就是大眼瞪小眼。
蘇靈萱愣怔片刻,低首羞答答說句:「謝謝李嬤嬤。」
咳,算了,也許這會成就一段好姻緣呢。李嬤嬤如是想。
倒是身旁的香桃撇撇嘴,不樂意了。「就沒好點的嗎?就這破房子,也太委屈小姐了。」小姐在自個家家,那是銀屏金屋、錦天綉地,跟著阿福,反而是吃苦受罪了。
李嬤嬤臉色一變,她是最親近楚峰的人,同時也是最維護楚峰的人。錦衣玉食的你,還不是厚著臉跟老爺回來了,有住就不錯了,老爺住的房子怎麼了,想當年堯山那會兒,境況艱苦,老爺的住所也是眾人搭建的,雖然不是最好,卻也是眾人一份拳拳心意,老爺尚且二話不說,你卻擱這唧唧歪歪。老爺如今聲望滔天,尋常百姓人家遠遠參見,莫不誠服跪拜,能接近老爺的,多少豪傑能士,以被老爺賞識為榮,老爺安排你們住內宅,那等同於和你們平起平坐,咱們做下人的,往後見著你們也得崇衷侍奉,這是多麼天大的面子,小屁孩子居然不識好歹!
蘇靈萱察言觀色,不等李嬤嬤開口喝斥,就先扯起香桃的嫩耳朵:「哪來這許多廢話,今時不同往日,還當你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蘇家人嗎?咱們的境遇,用句你聽得懂的話就是落毛鳳凰不如雞,我可告訴你,愛住住,不然你自個兒回泉州去。」
香桃嚇得差點哭出來:「別別別,小姐別趕我,我住,我住!我一輩子住這兒還不成么!」
童言無忌,話一說完,李嬤嬤噗哧失笑,她的脾氣就是來的快,也去得快。
蘇靈萱也鬧了個大花臉:死丫頭,一條大腸通到底,說話不經腦袋,也不想想我是你主子,你一輩子住這兒,豈不是隱喻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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