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賈而好儒
「到底怎麼回事?!」汪遠僑非常震怒,莫不是小妾深夜自個兒跑出去了......,平生最恨就是戴綠帽,此時汪遠僑浸小妾豬籠的心都有了。小理
小娟呆若木雞,老爺還是第一次這般怒斥自己。
門外圍觀的丫鬟、姬妾、僕役等人,都以為老爺在質問大夥,不敢怠慢,便七嘴八舌鬧將起來。
「老爺,我們東廂也被洗劫一空,奴家少了兩箱名貴珠寶,那可是當年老爺賜予奴家的定情之物,老爺可要替人家做主啊~。」
「老爺老爺,二***金絲福字衣不見了。」
「老爺......」
汪遠僑腦瓜直泛暈,怎麼聽著是家裡遭賊人?「停!!」
屋樑頂抖下一縷塵土,眾人旋之閉嘴,噤若寒蟬。
汪遠僑死死瞪著藍又立:「你說!」
藍又立惶恐說:「是老爺,小人正要稟告呢,事情是這樣的,昨兒聘來的70護院,其中50人,可能是圖謀不軌混進來的,今早起來,眾人紛紛失竊,小人便找護院們打探消息,可是再也尋不著那五十人,恐怕......」
還有誰,恐怕又是楚峰乾的好事,真夠猖獗,居然直搗黃龍,偷起汪家來了。汪遠僑半張著嘴巴,松垮的腮肉哆嗦半天,說不出話來。
藍又立好不慚愧,說到底,自己也有責任,擇人不慎,才會有今天的事情發生,身為管家,瀆職了。可奈何啊,當初老爺一次性將武力投擲於寧德,弄得護院人手凋零,連門房都不得不派上用場,自己也病急亂投醫,根本來不及徹查各人出處,才令賊人鑽了空子,此時也、勢也~。
「老爺......老爺?」門外,弱弱的聲音小心探問。
打擊趨於飽和,汪遠僑也麻木了,蔫怏怏道:「說吧。」
賬房先生兢兢切切道:「老爺......密室遭賊擄掠一空,所有賬簿被毀......」
汪遠僑腦袋轟地巨震,兩眼發黑,身子晃了兩下,差點一屁股坐地上。藍又立慌忙將他攙回太師椅。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汪遠僑反覆呢喃。
賬本包含了汪家歷年來的進出名目、供需渠道、年月結餘,象汪家如此龐大的家業,賬本的繁劇是可想而知的,東西一丟,要重新收集無疑於棘地荊天。而田契,則是士紳的命根子,田契有官憑籤押,直反映個人財富和社會地位,這下可好,倘若楚峰一把火通通燒掉,麻煩就大了,難道汪家要重新一尺一寸重新丈量土地嗎?那也罷了,如果楚峰將地契返還原主,又或者篡改轉讓,這官司還不知道要打到啥時候呢。
破壞永遠比建設來得快,等汪家理順這些事,只怕得耽誤多少事情啊,而如今,汪家是一刻也不可廢怠。
此時,藍又立回身沖門外鞠躬作揖,老道事故的對諸人說:「老爺有些勞累,小人留下照顧便可,各位暫且退去吧,若待會兒沒事,小的再去通報諸位夫人。」
三妻四妾、丫鬟僕役你眼看我眼,最後只得散去。
院子回歸沉寂,只余汪遠僑粗重呼吸聲。
「老爺......」
「備馬!」
藍又立為之一愣,印象中的老爺,已經許久不騎馬了,看來是急得慌了。「老爺這是要去哪裡?」
「去找汪石!」
汪石是兩淮八大鹽商之一,同時也是名徽商,雖然都姓汪,卻不與汪遠僑同族,只能說同姓而已,就好比孫錢趙李,泛泛之名。
汪石和汪遠僑都是徽商紅頂代表,只不過汪遠僑運氣好些,當了總商魁首,八大鹽商之中,就屬汪石頭最不愛管事,但他的消息卻是最靈通的,有時難免讓人覺得他是不務正業。
二人結交至今,關係仍是很奇怪,既不顯得熱絡,也不顯得陌生,由於同為安徽商人,每每彼此有事,也都會互相照應。
汪石領的是『食引鹽』主要供應二府一州,即淮安府、徐州府和海州,而汪遠僑領的是『綱引鹽』,也在鳳陽、淮安一帶,二人行鹽區重疊,但並無利益衝突。現下汪遠僑人員損失殆盡,以至於耳目失聰,消息閉塞,汪遠僑覺得,自己不知曉的事,也許可以在汪石那兒窺探一二,而且也有再度與他聯手的意思,畢竟楚峰的手段太無賴了,自己一『正當』商人,應對起來分外吃力。
馬蹄得得,一路塵煙趕至汪石府邸。
藍又立望望汪石府,吶吶道:「老爺......」
汪遠僑蹙眉暗惱,汪石府邸此時鐵將軍把門,聽不出裡頭有啥動靜,門前塵土、落葉已經少少鋪了一層,彷彿是座剛剛離人不久的空府。
......
寧國府,石壁山。
去往安徽的官道上,賓士著一輛奢華馬車,前後百十隨扈,鮮衣怒馬、銀鈴叮噹,一行隊伍簡直是用金錢堆砌出來的,可知其人家境肥庶了。
「老爺,我們這樣離開,沒事嗎?」馬車上,一位錦衣綉裳的貴夫人,柔聲輕問。
長得象尊彌勒佛似的傢伙,笑嘻嘻道:「不走難道留下來拚命嗎?」
婦人憂慮道:「可是就這麼一聲不吭走掉,其他鹽商會怎麼看咱們?若日後再回南京,恐怕別人不容咱們啊~。」
那胖子不置可否,依舊是笑態可掬。「前番出於道義,我想都沒多想,便將家奴百人交與汪遠僑,還當他要幹嘛呢,不曾料他居然是為了對付楚峰,太魯莽了,楚峰這人可不簡單啊,千里攜流民至福建,開基創業,巧妙利用局勢謀取爵位,手下兵將多廣,驍勇好鬥,連巡撫熊文燦也拿他沒辦法,更別說汪遠僑了。」
「老爺,何必長他人志氣,滅自家威風?兩淮可是咱們的一畝三分地兒呀。」
「嘿嘿,難說,這段時間汪遠僑不知派了多少銀子,希望南京各有司幫忙圓事兒,可奏章上呈到戶部,便沒了下文,顯而易見,朝廷有人罩著楚峰,汪遠僑若知趣的話,就不該斗這口氣。」末了,汪石連連搖頭,似乎為汪遠僑的不智之舉,感到失望。
汪夫人嗔了他一眼:「老爺,莫要忘了,狡兔死,走狗烹,咱們汪家可也在楚峰欲取範圍內的。」
「不不不,夫人不懂,以楚峰一貫行事來看,他只為求財,還犯不著趕盡殺絕,兩淮鹽市大,也不是他一個人能夠駕馭的,你看如今得勢的展、李兩家,就可見一斑了,想入駐兩淮,楚峰就必須收攬一些幫手,現在我們要做的就是退讓,直到他願意接納咱們。」
「哼,你們還算是八大鹽商嗎。」汪夫人不無譏諷道。
「你以為光咱們汪家這樣沒臉子嗎?可見近期程家、梁家、喬家有什麼動靜?沒有,他們也是老奸巨猾之人,一早便借故離開南京了,閻松林更是跑得跟兔子似的,生怕楚峰第一個拿他開刀。」
汪石苦笑道:「再鼎盛的商人,也敵不過官家,而楚峰恰恰代表了半個官家,我雖與汪遠僑有同鄉之誼,但我只是個有錢人而用,還做不到撐天的地步,若叫我拿整副身家來拼,他汪遠僑還不夠那資格。唉~,想來其他人也是持此念頭。」
「喲~,八大鹽商,原來也不是鐵板一塊,難為你們平常喝酒還稱兄道弟的,敢情,就應了那句話兒,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夫人不是徽人,許多事情,並非你所想,我們徽商自詡儒商,賈而好儒,並非單純以經商營利為惟一目的,我們心裏面裝的,不但有家事,還有國事,奉的是誠、信,仁、義,然而汪遠僑近年所做所行,已經逐漸偏離眾人的意願,也難怪大難臨頭,誰也不想伸把手。」
靜默片刻,汪石不無感慨道:「汪遠僑蒞位商總太久,也是時候換換人了,說實話,八大鹽商的格局,沉朽而臃腫,歷年來一無長進,圖令人消磨雄心,瞧瞧咱們都幹了些什麼?除了滿足胃口越來越大的各階有司,收穫的便是百姓謗怨......我反而看好楚峰,依他的銳意,興許能給兩淮鹽市開創一個新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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