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怒髮衝冠

21、怒髮衝冠

衣著光鮮,姿容嬌娥,又住在唯一的木屋裡,顯然不是普通女子。廖新眼骨碌一轉,隱約猜到了她的身份:「別傷她,她是匪首家眷,咱們在這土匪窩裡,能不活著出去,就靠她了,來啊,將人押至屋門口!」

士兵一聽,膽氣壯了許多,如狼似虎將唐姀推出去。

孟常等人一瞧,出來的不單有官兵,還有夫人,慌忙退開,收起火銃,憂慮忡忡的表情,已躍然於臉上,想救吧,怕傷及夫人,不救,又怕夫人不測,真是為難死了。

「哈!壓對寶了,這小妞是寨夫人!」對方投鼠忌器,廖新馬上又恢復了桀驁之態,這時候不趁機在指揮使面前表現,更待何時?當下,大馬金刀的橫在隊伍跟前,長聲吆喝:「賊人聽好,速速退開,否則休怪本官無情!」

「你他媽敢!」楚峰怒不可遏,聲如晴天震雷似的。

所有人為之一滯,由此可見,大王對夫人的感情不一般,自己該不該繼續打下去呢?不知所適間,親衛們的手腳緩了下來,其中不斷有人失誤受傷,陣線也逐漸被明軍逼得后移。

王根子得意大笑,遙相呼應道:「事可定矣!廖新居功甚偉,本官要在閻侍郎面前替你美言,千戶之職,就等著吧!」

廖新身軀一震,兩眼泛光。

「偷襲!大王小心!」

兩名親衛倉急地往楚峰撲去,噼噼啪啪!官兵陣營幾隻火銃暴響,濃煙過後,前排親衛缺了三人。

「保護大王!」

童令與戰飛扒開陣亡的親衛,不管三七二十一,架著大王就往後撤,後排康寧領親衛立刻補上。

砰砰砰!

又是一陣排炮,康寧掩著胸口,單膝跪地,嘔出一口鮮血:「大王!小的先走一步!」

「康寧!」

李莫如激忿填膺,帶隊補上。

明軍人人心悸,這些賊人也未免強得太離譜了,之前還以為他們取勝多半帶著僥倖,今天總算真真切切看到對方實力,區區幾十人,剛猛如廝,硬悍千餘官兵,無一退卻,他們較之尋常的親衛、家丁,驍勇不止千倍,比尋常流寇,又多了榮譽、團結、不屈和視死如歸,別說在明軍身上看不到,就連韃靼和女真人身上也沒有。

戰鬥猶在激烈進行。

廖新不打無謂的仗,只要鉗制著寨夫人,讓賊人自亂陣腳,就足夠夠了。

官兵欺唐姀是小女子,不捆不縛,只圍著不讓跑,好整以暇的跟著長官看戲。

唐姀越發焦心如焚,大王生死不明,親衛們節節敗退,是自己,令大家陷入窘境,遲些,山寨怕也要因自己而破亡,可有什麼法子?只能......唐姀徐徐嘆了口氣,默然拔下頭上發簪。

楚峰推開童令、戰飛,爬起來恰恰望見這幕,心頭一凜:「唐姀!別做傻事!」

唐姀發現楚峰沒事,神情才寬鬆下來,可惜場面雜亂不堪,聽不見他說什麼,但蘭心蕙性的她,讀懂了意思,凄然一笑,綻出花兒一樣的璀璨,眸中含著幾許欣慰、棧戀、決絕,令人心碎,末了,竟將發簪針尖抵住自己心窩。

「大王,來世我還做你的壓寨夫人!」

楚峰瞋目裂眥:「不!!」

噗!長長發簪,齊根沒入唐姀胸口。

「啊~!!!」楚峰仰天尖嘯,猶似猿啼鶴唳,高舉的雙拳陣陣顫握,彷彿要捏碎手心那股滔天悲憤。

敵我雙方俱感震撼,戰鬥短暫凝澀。

楚峰從地下拖起一把大砍刀,徐徐直腰,現出那張極度扭曲的面孔,眼中除了熊熊怒火,再無其它:「你們要為唐姀填命!」不單是唐姀,還有自己未出世的孩子。

親衛和寨丁頓時熱血盈塞顱頂,一位弱女子,尚能慷慨赴死,自己等人情何以堪?當即,氣勢突漲猛增。「殺!」

不少手無縛雞之力的山寨人,也加入戰團,也許,下一刻山寨會破,自己會死,但這一刻,人人不懈拼搏,他們是死了兄弟、或親友、或命懸一線的哀兵,執念和瘋狂,已經讓他們突破極限,力量迸發,木棒、石頭、牙齒皆是他們的利器,死也要咬上一口。

楚峰電掣星馳遊走於敵陣,彷彿使不盡的力氣,戰鬥毫無章法,但刀刀開天裂地,無人可以與之匹敵,只要認定了誰,誰就必死無疑。

哧溜!

童令護衛不及,卻見大王麻木的看看扎入自己肩胛中的槍頭,詭異笑笑,刀鋒一拉,那名將官飛入半空的頭顱,仍保留著驚駭神色,大王走火入魔了......嘿,這又何妨?山寨人人皆瘋。

「殺!」

山寨西徑那方,突然傳來震天衝殺聲,官兵隊伍不禁騷動起來。

李莫如懶得理會,反正光眼前這些明軍,就夠忙活的了,多來一萬兵馬又如何?自己等人,惟戰死而已!

突然,跟前壓力一減,卻見到一副熟悉的面孔。

「李莫如!大王在哪裡!」

葉星,來人是葉星,曾經的寨民。李莫如狂喜,伸手一指:「大王在那!」當初葉星也參加了親衛競選,奈何落於五十名后,又不屑於加入王二親衛隊伍,便一直閑置著,如今關鍵時刻,竟帶了援兵來,端的是個情義漢子!

葉星振聲道:「四十人跟李莫如,其餘隨我來!」

官兵終於亂了,大亂!

為了對付四十來個盜匪,明軍狠狠填了千餘弟兄,才換來這樣的局面,現在對方又多出七十幾個煞神,怎生是好?!

「跑啊!」不知是誰帶頭跑路,官兵轟然潰逃,爭先恐後的奔逃下山,王根子擺在山道上的中軍,也一併被如潮的潰兵衝垮。

任王根子怎麼也想不到,結局會是這樣的。「不許跑!他們只是普通流民!」

王根子眼力雖好,可惜架不住驚懼失措的部下,誰還管他官大一級,保命要緊。

血人似的楚峰,心有感覺,憤然調轉頭,痴痴盯著王根子。

王根子只覺通體生寒,手腳發軟,努力撥轉馬頭,座下馬匹不聽使喚,又或者不堪楚峰那道凌厲鶚睨,驚嘶一聲,人立起來。

二人之間的距離,不足十步,皆因楚峰一開始,就直往他這處奔殺,此時,楚峰挑起腳下一根長槍,旋轉蓄勁,猛地脫手,扎向王根子。

哧!

長槍似守成巨弩一般,連馬都扎了個通通透透,這樣的力道,無疑是融滿了楚峰的恨。

王根子慘叫一聲,翻身落馬。

「保護大人!」親衛們蜂擁而上,不管死活,將人搶走。

主帥落馬,中軍失去了龍頭,尚未與山寨接觸,便一轟而散,人馬相踐,真應了一句兵敗如山倒。

所有不及脫逃的官兵,全被戳死。

楚峰猶不解恨,擎刀繼續追殲敗兵,但有落後者,皆無倖免,老天在上,一個人追殺數百人,何等狂妄,任誰都要瞠目,李莫如等人雖然累得手腕酸硬,見此情形,生怕有變,不得不跟上去,結果,寨丁也只能跟隨。

痛快!

寨丁們心頭激情洶湧,跟著大王,終於體會到什麼叫奮武揚威,什麼叫意氣風發,何曾想過,高高在上的幾百官老爺,竟被己方寥寥數十人追殲?痛快啊~!

......

靜心軒被孤立的兵丁,個個面如土色,撲通跪降。「大王饒命!」

包圍他們的,是張江泉、孟常的火銃隊、騰出身來的蕭滿山,及十來個新來援兵,隊伍很雜,但對付這三十多喪了膽魄的官兵,足夠了。

廖新聲色俱厲叱罵:「幹什麼!投降就能活命嗎?!起來拼了!」

拼?拿什麼拼?士兵哭喪著臉,就是因為膝蓋發軟,站不住了才跪下的,投降,只是順帶的事罷了。

廖新扯扯嘴角,艱難的咽下一沱口水,實則他自己也已兢悚,抽了半天腳跟,愣是無法向前邁動一步。

「火銃!」蕭滿山聲音嘶啞,但卻能聽出他內心的憤恨。

嘩啦!十來人冷漠地舉起火銃。

「慢著。」孟常壓住蕭滿山的手。

「幹什麼!」蕭滿山嗔怒望他。都怪自己慢了一步,不能阻止官兵,以至於釀成大錯......

孟常一臉憤然:「他們的命,是大王和唐凌的。」

蕭滿山愣了愣,恨恨丟下火銃:「打折他們的狗腿!通通綁了,聽任大王發落!」

......

最後一名明軍,消失于山道拐角處,楚峰再也支撐不住,身形一個踉蹌,便撲跪在地,飢餓、脫水、體力透支,特別是胸口鬱結的陣陣悲酸,無處宣洩,最後,噗地噴出一口鮮血,暈厥過去。

「不好!」

「大王!快快......」

「啊!戰飛也暈了。」

「魏懋衡!」

相繼有親衛脫力、失血而昏倒,葉星急忙使人架的架,扶的扶,將親衛們移入山寨,這些誓死保衛山寨親衛,連番惡戰,沒有一個是輕傷的,悉數肉翻骨露,觸目驚心,個個象從血池裡撈上的一般,一路滴著斑斑血跡,誰見著都要泛怵。

寨民們望著垂危的戰士,和跟前的一片血海屍山,恍如隔世,一種劫後餘生的感慨,油然而生,全都抑不住熱淚盈眶。

「大王萬歲!」寨民很樸實,生活在大明治下,一輩子沒喊過誰萬歲,包括當今皇上,今天,卻不吝地喊了出來。

葉星目光熠熠,手不自覺地微微輕顫,也不銷得是脫離還是激亢。

這,才是值得自己效忠的營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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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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