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取捨

29、取捨

范吉祥提督九門,下令核去原巡捕京營提督張體乾和錦衣衛楊宏,皇城並即日起,實行軍管。甭管是不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總之,京城之內,所有衙門、巡捕、廠衛等,均不得妄動兵刀,聽從號令行事,違者格殺勿論!

緹騎、護院等錦衣衛悉數被調走,東廠偌大的庭院,只余寥寥十數名雜役,顯得遲暮而蕭索,不再復昔日豪焰。

空蕩蕩的案桌前,魏忠賢魁梧的身板,有了幾分落寞。

崔呈秀被罷官待審,人身無自由,田爾耕被奪權,只能龜縮在家裡,王體乾和李永貞被免職,禁足於宮中,往日圍在桌前那班諂媚附勢的官兒,個個避嫌不至,這真箇是世態炎涼啊~。

楊維垣苦笑拱拱手:「千歲,如今眾**攻,皇上擺明了要革新變舊,下官就是再上疏替您辯駁,也無力回天啊。」

魏忠賢自嘲:「難道咱家就已窮途末路了?」

楊維垣訕訕道:「千歲,或許還有個人可以幫您。」

「誰?!」魏忠賢眼睛怒睜,彷彿看見了救命稻草。

「還記得信王府邸的內監徐應元嗎?」

「啊?他!」魏忠賢徒然愕怔,說起徐應元,交往可深遠了,萬曆年間,自己與徐應元同為東宮太子朱常洛的內監,自己侍奉了熹宗,徐應元則跟了崇禎,宦官嘛,平常除了守值,其餘消遣就只有吃和賭,說起來,和那徐應元還是一桌的賭友,交情不錯。

「如今他接替了李永貞,晉陞為秉筆太監,興許,讓他吹吹皇上的耳邊風,會有轉機呢?」

「也好。」

魏忠賢不敢耽待,匆匆打發楊維垣回去。

「來人。」

候在門外的貼身小公公,趕忙進屋:「千歲。」

「讓人準備十箱金子,五箱異寶,隨我去司禮監衙門。」

「是。」

一個時辰后。

一長溜的車馬,嘣嘎著厚沉聲音,顛進了午門。

以前如入無人之境的皇城,居然舉步維艱,各處門房,全都換了陌生面孔,幾天沒有出入,就已經不再是自己所熟悉的皇城了。魏忠賢盯著攔在自己眼前的校尉,一肚子邪火:「你狗眼瞎了!咱家是司禮監提督!」

那校尉不亢不卑:「在下是新來的,只認識范公公,尊范公公之命,把守此地,還請公公見諒,容我通傳一聲。」

魏忠賢立刻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真是豈有此理,回自己的衙門也被攔。

「不用通傳,都是老熟人,魏公公,瞧瞧你這大忙人,幾天不來自個兒的衙門,廷衛都不認識你了,該你挨此一遭!哈哈哈。」庭院內,徐應元尖聲尖氣的笑著,從衙門內迎了出來。

東宮一別之後,再見徐應元,他已是滿面紅光、春風得意,走起路來,骨頭都輕了幾兩似的,正如七年前的自己,魏忠賢不由大嘆造化弄人。「徐公公,咱家無事不登三寶殿啊。」

徐應元豪爽道:「裡邊請。」

魏忠賢也不急,招手喚人將大車拉入庭院,打開箱子。

徐應元眼睛蹭地一亮,滿滿幾大箱的金銀珠寶,在太陽底下錚錚燦閃閃顫,晃得人眼睛都昏花了。「魏公公這是......」

魏忠賢嘿嘿客套:「小小意思,就當是上門拜訪老朋友的見面禮。」

嚇!這見面禮可真夠大的。徐應元眉毛都笑彎了:「何必客氣,魏公公快屋裡請,咱倆敘敘當年情誼。」

二人互相恭謙,讓入裡屋。

徐應元知道他急巴巴的來,肯定有要事商量,便識趣的屏退左右侍者,剛剛坐定,對面魏忠賢卻仍站著,突然畢恭畢敬地抱拳打禮。

徐應元心頭咯噔一跳,忙抬手虛扶:「魏公公,咱家可當不起。」

魏忠賢一本正經道:「老夥計一場,我也不跟您打官腔了,兄弟我現在雖貴為司禮監提督,卻是落了毛的鳳凰,俗話說朝中有人好做官,您如今是皇上跟前的紅人,風生水起,小弟厚顏,乞請與老哥結拜為兄弟,今後願奉老哥為尊,鞍前馬後,追隨左右......」

徐應元蹙眉道:「魏公公,何必做這種屈身辱己的事?」

魏忠賢苦笑:「不瞞您說,皇上自登極后,視我如敝屐,不冷不熱,我當臣子的,心頭也是惶恐不安,自古換朝改號,一代新人換舊人,我這些年結下的政敵不少,倘若一失勢,他們肯定會群起而攻,我怕是自身難保了,所以,懇求庇您老哥餘蔭之下,討口飯吃,萬望老哥不棄。」

徐應元端詳他一番,似乎在辨別真偽。「魏老弟,你可是想讓我在皇上面前,替你說情?」

「固所願也,不敢請耳。」

「老弟,不是咱不幫你,天威難測啊~。」徐應元直勾勾瞪著天花板。

當官的誰不怕受到牽連?這也是人之常情。魏忠賢悻悻道:「小弟並非要您擔干係,您離皇上近,比較清楚皇上的意思,若能透露些個中玄妙給小弟知道,小弟自然懂得取捨......咳,老哥的辛勞,小弟不能罔顧,稍後還會多送上十個箱子。」

徐應元眼骨碌一轉,搓搓光滑的下巴,沉吟道:「賢弟太客氣了......辦法是有的,就看你肯不肯做......」

魏忠賢登時歡喜,這一趟總算沒白來。「老哥請講。」

徐應元乾脆的說:「辭爵吧。」

「什麼?!」魏忠賢身子一震。

徐應元微微笑說:「皇上初即位,不外乎要攬權和揚威,賢弟你一尊獨大,權傾朝野,當然引得皇上不痛快,按咱家說,爽快點退爵辭官,了了皇上的執念才是正理。依你這些年撈的錢財,已經富比王侯,無需靠那點俸祿過日子,何況身為臣子,哪能跟天家對著干?那是不自量力,你得以退為進呀......」

魏忠賢愣了愣:「怎麼以退為進?」

徐應元細數道:「表面上被罷免了,但你留在東廠的親信不少,關係盤根錯節,除了你魏忠賢,又有誰能夠穩坐提督這位子?!嗨,沒準趕明兒皇上知道少不了你,又會重新給你加官進爵呢,為官之道啊,就得講究個進退,適當給皇上圓圓面子,下了台階,消氣了,一切都會恢復原樣,官場上的升升降降,也不叫什麼事兒,至緊要記住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魏忠賢茅塞頓開,擊掌叫好:「聽兄一席話,猶如醍醐灌頂,小弟這就上疏乞罷。」

「賢弟識時務。」

......

農曆十一月。

蜿蜒延長的流民隊伍,終於抵達采石磯岸畔。

所有的事情,都不在楚峰預測之中,走失、脫隊者好幾百人,但沿途卻不斷有新的流民加入,粗略計算,總數竟達六千多人,比出發時多了一倍,整個流民隊伍頓時臃腫起來,楚峰毫不懷疑,自己已經將沿途的流民,通通搜颳了個乾淨。

老弱婦孺們,拖慢了腳程,隊伍一天走不足五十里,走了兩個多月,才拖拖拉拉來到這裡,這哪是流落異鄉啊,簡直是遊山玩水。

如果不是經葛禹指點,流民隊伍差點就走了冤枉路,想想也是,這個時代沒車、沒飛機,能不出門,誰樂意滿天下跑?見多識廣的孟常都不識路,土生土長的流民就更不認識路了。孟常陰差陽錯捎上葛禹,說起來還真是幸運,最後,反而是由葛禹帶隊,折來馬鞍山過河渡,據他說,由南直隸穿浙江,多走六百里,才能進入福建境內。

原先楚峰打算直線橫穿湖廣、江西,直抵福建,但失策了,楚峰不知道古人南下,渡黃河、長江是那麼地麻煩,滂流六千多公里的長江,竟然只有寥寥幾處地方有浮橋可過,馬鞍山采石磯就是最重要的一處。

長江號稱天塹,南北相戰歷來以渡江為難,采石磯據大江要衝,水流相對平緩,自古以來就作為重要津渡隘口,當然,這裡地勢險要,易守難攻,向來也是屬於兵家必爭之地。

南方地區,即使是隆冬時節,江面也很難結冰,沒轍,大夥只能規規矩矩走浮橋,也難怪兩淮如何出名,南來北往的人,誰不得由此處渡河啊?

采石磯浮橋用小船串聯,上搭設竹排,簡易粗陋,這還是宋朝年間建造的,再經明朝屢次修繕,如此要隘,自然兩頭都設有哨卡。

遠遠的,楚峰止住流民腳步,靜等前鋒回報。

不多時,葉星返轉,據實稟報:「少爺,橋上守衛說,過關每人收取十文,商人、貨車五錢銀子。屬下觀浮橋兩面皆有明軍把守,一頭有事,另一頭可以砍斷浮橋繩索,阻攔敵人,恐怕強沖不過去。」

蕭滿山不忿道:「這哪是在扼守要衝啊,分明是巧設名目,盤剝商旅。」

孟常苦臉道:「少爺,咱們要不要給銀子?」

楚峰淡漠笑笑:「給。」

孟常心頭一陣抽疼,六千人啊,加上貨物,至少要幾百兩銀子,都足夠六千人吃一個月白花花的大米飯了,何況這些人是流民,按律不得越境,怕得多給些好處費才行。

身旁的葛禹反倒鬆懈下來。

一路上,葛禹越看越覺得這位楚公子的三百護衛不簡單,流民紮營安頓,他們一刻也不停歇,經常野外拉練,有時甚至先行一步,負重急行軍,完了又跑回來與大隊匯合,如此往返反覆,無一日間斷。

大家族或將佐的家丁、親兵,往往需要練就過硬本領,充作中堅力量,可再怎麼練,也沒這樣他們玩命,這是一群強悍而驍桀的傢伙,葛禹難免忡憂,真怕他們腦袋發熱強硬闖關,畢竟,自己是個地道的商人,循規蹈矩之中偶爾尋一下刺激尚可,要是莫名其妙殃及兵禍,可真有點冤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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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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