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大船夢
縱觀土豪士紳的護院家丁,多半是些綠林強人,要嗎就是江洋大盜,手底下功夫著實了得,雷延崇的幾名手下不賴,特別是在抗打擊方面,只不過,他們面對的是楚峰的五員嫡傳戰將,招招不可理喻,後世的特戰技巧,可不是花架子。
不管單打獨鬥,或排兵布陣,雷延崇一方都不是對手,其中三人瞬間被撂翻在地。
戰飛屬於寡言少語的人,但做人紮實,四平八穩,身手也極其紮實,讓人很難找出縫隙,小山似的杵在樓梯口,想上來支援的雷延崇一夥家丁,一個也上不來。
咻咻!
「少爺小心!」魏懋衡撞開楚峰,胳膊便被對方袖箭射了個對穿。
其餘李莫如、蕭滿山等人,也分別中箭,所幸他們反應夠快,受傷不重。
原本還站一旁壓陣的楚峰,頓時火大,抄起一條長椅,呼地甩過去。
咣當!前面一名家丁想躲都來不及,腦袋將長椅磕成兩截,人當場砸暈。楚峰得理不饒人,飛身撲過去,疾風迅雷地掐住兩名之前放暗箭的傢伙,一路風掃殘雲,將人至樓閣憑欄處,最後,護欄支撐不住猛力被震碎。
「哇~!」
嘭!樓下揚棄塵土,兩名護衛一個勁地嘔著血,重傷難起。
雷延崇駭得臉色發青,何曾想到楚峰如此強悍。
此次為求公平,聚於聞知縣地頭上,所有人都無法多帶侍衛,張、王二人困難的咽咽口水,想渾水摸魚除掉楚峰的心,馬上被摒除,恐怕糾合三方在場的力量,也難抵楚峰一夥。
剩下的兩、三家丁,抗不住童令的癲狂,場面很快被鉗制。
楚峰獰笑著往雷延崇走去。
「別!別過來!」雷延崇慌張搖著手,不斷後腿。他的肆無忌憚,基本是憑藉著隨扈的能力,這會兒自己人都趴地下了,哪還有往日威風?!
楚峰又再抄過一把椅子,兜頭蓋腦就往他身上砸。
嘩啦!
雷延崇頭破血流,趴卧在地上,露了哀乞之色。「楚.....楚哥兒慢著,在下只因脾氣衝動,才多有冒犯,您.....張員外,王員外,你們給說個話啊......」
張士敬看著天花板,眉頭緊蹙,彷彿有許多想不通的事,王富貴則乾脆別過臉看風景,佯作沒聽見。
楚峰旋風掃過一腳,噗!雷延崇臉面一歪,幾顆門牙,當即由嘴裡噴出。末了,楚峰沒事的人一般:「對不起,我的脾氣也不大好,多有得罪,要不,你也見諒見諒?」
噗哧!連老成的李莫如也忍俊不禁,少爺真能折騰人。
「我這人很好說話,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要是犯在我手裡,我會讓他夜夜魔寐,來啊,將雷延崇腿折了,讓他長長記性。」楚峰橫了一眼猶在心悸的張、王二人,意有所指。
張士敬二人心底打了個冷戰,真看不出來,悠閑從容、寬懷待人的楚峰,本性竟是如此暴虐。二人偷偷交換一下眼神,這事容后再圖,犯不著以卵擊石。
童令從地上揀了根木棍,靠近雷延崇,高舉砸下。
「嗚哇!」暈過去的雷延崇,居然又疼醒了,一看自己變形的小腿,登時一把鼻涕一把淚,極是不堪。
「行了,今兒就這樣吧,以後沒啥事,不要隨便找我喝茶。」楚峰拍拍身上灰塵,悠閑自適下樓。
樓下的護院、打手,心怵地散開一個大圈,即便李莫如等親衛已經喪失大部分反抗力,他們也不敢近前,任由楚峰昂然離去。
直至楚峰等人走沒了影子,聚客樓內的人這才回魂。
張士敬咳嗽一聲,吩咐下屬:「還不快將雷員外扶起來。」
雷延崇耷拉著腦袋瓜子,蔫了似的,王富貴懶得理會,只是不無擔憂的對張士敬說:「張員外,您看這事咱們怎麼辦?」
三人一直在爭奪海濱那塊富庶的小平原,原本局勢如同魏、蜀、吳,誰知楚峰強行進入,硬生生打破了平衡,壞了好事,最令人不忿的是,知縣大人一個屁也沒放,就這麼不了了之,他們又怎會心甘?早知如此,當初還看什麼知縣臉色,一窩蜂先霸了再說。
張士敬眼帘微微收縮。「他做初一,就怨不得我們做十五了。」
王富貴點頭稱是:「這事非咱們三人聯手才行!」
楚峰馬不停蹄回到莊子,孟常已經候在庄外。
孟常驚覺李莫如等人受傷而歸,但見楚峰安然無恙,才稍微放心下來,可多少還是要抱怨的:「喲呵,你們護衛越做越回頭了,還好少爺沒受傷。」
李莫如諸人反駁不了,你眼望我眼,俱感慚愧,貌似護衛真的是沒幾時不帶傷的。
往常都是童令唧唧歪歪,孟常總算出了一口惡氣,忙上前躬身打揖:「少爺。」
楚峰揮揮手,屏退他們下去治傷。「地契處理好沒?」
「是的少爺。」孟常小心翼翼掏出懷裡那堆地契。
楚峰接過,往內堂而去。「庄內沒別的有什麼事吧?」
「小的怎敢叫少爺操心,所有一切如常。」孟常又將一本簿策遞過去,「這是賬簿,請大人過目。」
「這裡有沒有礦藏?」據後世探明,福州地區屬火山岩地帶,礦產資源種類繁多,金屬礦應該蠻豐富的才是。
「回少爺,福建最值得稱道的就是礦業,不遠的莒溪、橫坑,分別產銅、鐵,新興坑產鋁,更遠的有霍童鎮、周墩產銅、銀、鐵等物。」孟常如數家珍,還真難不倒他,看來平常沒少下功夫。
孟常越來越成熟了,整個營盤,被他操持得井井有條,原先那個戲諧的侍郎稱號,現下已是實至名歸。流民寨中,不缺能打的丁壯,獨缺吏治賢才,楚峰很幸運自己挖到了寶。
「估計我想要這些礦,也是不可能的啰?」
「......是的,明神宗以後,廢除了由礦監主理的弊垢,礦田用的是閘辦制,即由官府監督,坊長大戶等租坑開採,有些地方甚至全由官辦,坑首,不過一工頭而已,此謂官督商辦。」
處處受限,楚峰不由氣鬱,唉,人丁稀少、商業蕭條,單純一個海濱之地,實在是太狹隘了。
此時門外,親衛匆匆進入:「啟稟少爺,四家船匠抵達岸口。」
楚峰眼睛一亮,呼地拔身而起:「快快有請,不!我親知去迎接!」
孟常不免困惑少爺的緊張反應。
也難怪,他當然不會知道楚峰的大船夢,楚峰打小就在海邊看船,又經老乞丐話說當年,諸如鄭和下海,耳濡目染,自然也就有了一份情思,而且大宗糧食買賣、商貿往來、出入行止,都離不開船,這也是楚峰時常埋怨的:誰讓大明沒飛機呢。
塔山山包下,便是鰲陽碼頭。
楚峰到來時,所租的南京船已經開走,空餘三十多人或坐或站,在寒凜海風下,時兒哆嗦幾下。當中一位五十來歲的老漢,引起了楚峰注意,他容顏清瘦,一臉的事故滄桑,硬朗地身軀很有一股子不屈味道,此時正炯炯有神眺望遠方海面。
楚峰施施然靠上前。「歡迎各位來寧德,楚某有禮了!」
「少爺!」負責接待人客的張江泉趕忙打禮。
大夥一瞧來人英姿颯爽、器宇不凡,身後隨扈景附,也知道是正主兒了,從今往後,他就是自己的僱主,怠慢不得,老漢帶領諸人,忙不迭鞠躬回禮:「楚公子親迎,我等實在擔當不起。」
「各位起來吧,我楚庄不追究俗禮。」楚峰虛扶一下,親藹笑說:「大傢伙安心住下,有什麼需要儘管開口,對於能人賢才,我楚庄從不怠慢、吝嗇。」
眾人不禁暗暗感奮,來時早聽鄭海說過,主子是位和善老爺,待人不同於一般財主士紳,如今一見,果然如此,還好自己有敢拼之心,否則哪裡來的便宜?!
老漢卻有些惶恐,更多的是怕丟了這份好不容易得到的美滿生活。「多謝楚公子厚愛,我等所會有限,僅會造就船隻,當不起『能人』二字,不知楚公子要造些什麼船,還請提前示下,好叫咱們心裡有個數,以免食君厚祿,卻無法事事,愧領楚公子恩惠。」
他倒是個實誠人。
「老人家貴姓?」
「不敢,小老兒趙滄瀛,在龍船廠服差役,職添『小甲』,此次來的另三戶人家,都是曾經助我造船的『幫甲』,有幾分手藝。」生怕楚峰嫌棄似的,趙滄瀛趕著介紹同伴。
「你會造些什麼船?」
「小老兒並非數一數二的能工巧匠,造一千料海船,也已經是極限,這還是當年在泉州服役時攢下的手藝。」說罷,趙滄瀛還有些許慚愧。
「好!我就需要千料以上的海船!」楚峰露出了平常少有的歡欣。「如果......我給你時間,你能否建造更大的船?」
「公子說的是二千料以上?」
「嗯。」
「這......小老兒愚鈍,怕是造不出來。」
「如果有樣式給你看呢?」
「不在話下!」造了一輩子的船,趙滄瀛自問只需看過一眼內部結構,就沒有他造不出的船,正所謂萬變不離其宗。
楚峰有心去泉州買條二千料海船給他仿造,奈何近來瑣事羈絆,若不親知去挑選式樣,又怕白白花了冤枉錢,事情只能先擱著。「今日起,你為寧德船廠提舉,即日選址建場,地點......就設在三都澳礁頭村吧。」
三都澳長年不凍不淤,風平浪靜,水道寬1.5公里,水深10-40米以上,後世證明,它是建立船廠絕佳位置。
「所缺物資問孟常要,趙滄瀛月俸十五兩銀子,次等工匠月俸十兩,小甲月俸六兩,幫工月俸二兩銀子,過段時間我再去買條福船給你如法砲制,你們看怎樣?」
噗通!四家匠戶全跪了下來,人人臉色欣喜若狂。「多謝少爺恩典!」
趙滄瀛忍住激動說:「原本以為有個安身之所就滿足,沒想到少爺如此恩重,我等哪敢有異議!」
「至於嗎,都起來吧。」雖然不習慣對方動不動就下跪,不過孟常說得好,尊卑不分,何以駕馭和威壓手下?所以,楚峰不再攔阻下人。
趙滄瀛彷彿一肚子苦大仇深:「少爺有所不知,現今的船廠,舞弊之風日益嚴重,月糧不按期支付,委官又時常剋扣,短少修造銀兩,有時多達三、三百兩,不足之數,便強令幫甲、小甲均攤,要知道,我一年歲銀也才十兩而已,其他幫甲又如何支付得起?但沒銀子便充軍,各戶唯有將家產、子女等變賣,猶不能填補差額,幫甲夫婦二人同時投水輕生的屢不鮮見,小甲自縊也有之,如此惡性循環,若事情鬧大了去,甚至牽連到羽林右衛千總交不了差,最後還得自刎謝罪呢,我等船匠要不是備嘗艱苦,誰又忍心離開故土啊。」
也難怪,這個時代的工匠,都屬於賤戶,時事楚峰也聽多了,麻木得無法引起共鳴,世道如此,愛活不活吧,想活,那就使勁掙扎唄。「從今天開始,趙滄瀛全權負責督造海船事宜。各位可先去窩棚休息,什麼時候能造船,擬個章程給我。」
楚峰已不再執著於五千料海船,大就有用么?這個世界機械傳動技術如此落後,若象史書那樣記載,搬弄一個大舵,動輒幾十、上百號人,張帆操作又要幾百人,不單船體轉動不靈活,倘若遇戰死的人越多,這大船的境地就越加窘澀,到時擺弄不來,豈不是要癱瘓了等人宰割?!彰顯威風也不帶這樣的。
安穩生活,來源於楚少爺的需要,趙滄瀛當然不敢怠慢,很自覺的直諫:「回少爺,造船需稽財用、查底船、算板片、遵定式,四處找上好的木材料子,有水密隔艙、縱向大拉、釘鋦加固、拼接榫接等工序,後期還需漆匠,做麻絮油灰捻縫,各道都需要人手操持,單憑我們四戶,恐怕人手不夠。」
楚峰聽得頭都大了,沒想到造個船,還這麼多講究。「孟常!」
「少爺。」
「令山莊所有在冊匠戶、巧手者,明天到趙滄瀛處報到,由他甄選,一經收錄為匠,月給足俸銀,絕不拖欠。」成大事者,必須懂得納用人才,要讓人誠心效力,就要捨得賜予相等的利益,這方面,楚峰深有體會,所以,直接忽略了孟常幽怨的眼神。
「是。」
趙滄瀛諸人吐吐舌頭,這位楚公子動不動就給人實處,難不成銀子多了?
自從楚峰弄清楚明朝物價后,真是摳門了許多,當然,相對流民來講,這仍然是天大的恩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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掃盲
小甲:造船廠的工匠頭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