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7 校場訓話
衛靖仁神色大為滿意,哈哈笑道:「剛才胡別將和石校尉在談些什麼?本督尉見你兩人似乎不歡而散,若是需要本督尉出面,石校尉儘管說一聲。」
石破天心知衛靖仁怕自己吃虧,心裡有些感激,笑道:「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事,胡別將關心庫糧不足,養活不了屬下四個旅的編製。」
「這個胡如中,腦子難道進水了嗎?士兵們不吃糧,還不要嘩變?」衛靖仁神色有些惱怒,胡如中是郡丞楊恭的小舅子,在軍隊里也有一股勢力,衛靖仁雖對此人厭惡至極,卻拿他沒有辦法。
「衛督尉不必擔心,胡別將在屬下的勸說下已經想開,大概不會如此作為吧?」胡別將的膽小令石破天放心不少,對付這樣欺軟怕硬的人,絲毫不能軟弱半分。
「那就好,若是胡別將做了什麼事,石校尉覺得不妥當,可以向本督尉稟告,本督尉定會秉公處理。」衛靖仁的語氣斬釘截鐵,胡如中如果還不開眼,那也只能不顧及楊郡丞了。
「好!」石破天點頭應是,他見衛靖仁牽過戰馬,一副要上馬離去的樣子,心念一轉,連忙攔住他道:「衛督尉,屬下有一事不明,還望指點?」
衛靖仁眉頭一皺,不解道:「什麼事?」
「皇上討伐東夷,馬邑郡青壯抽調一空,婦孺們使不動犁杖,不願收割草麥,再加上郡內流匪肆虐,很多土地都是無主良田,眼下正是收麥種黍時節,若是耽誤割種,明年沒了餘糧,勢必要鬧飢荒,連百姓都沒有糧食,官糧更會匱乏。」
石破天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他見衛靖仁眉頭已經凝成一個川字,顯然憂慮重重,這才小聲建議道:「與其任由糧草白白爛在地里,何不組織勞力去收糧,屯糧以備來年。」
衛靖仁眉頭舒解,點頭道:「雖然你我隸屬軍伍,不該操心這些事情,但此事關乎馬邑來年糧秣是否充裕?與百姓安寧,軍心安定大有關係,是一件利國利民的好事,本督尉定會虞太守進言,將你的意見呈報於他,聽候他處置。」
石破天大喜,一路所見所聞,糧草憂患已經是他一塊心病,今日借衛靖仁之口,希望提醒虞太守一下,這些世家官員高高在上,只關心功名前程,哪裡在乎百姓的疾苦?須知百姓是國家的基石,百姓們都過不安寧,國家談何安定?
衛靖仁乃世家子弟,又投身軍伍,對民間疾苦也不甚留意,今日聽了石破天對糧草的憂慮,也覺滋事體大,沒了談話的興緻,和石破天匆匆一別,在親兵的簇擁下打馬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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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根,你娘……娘的早上拉稀是不?怎麼……怎麼跑的這麼慢?」屠老六喘著粗氣,汗流浹背,已經跑了九圈了,眼見大多數人已經跑完十圈,他不禁有些心急,他是流匪小頭目屠老四的弟弟,也一樣是屠夫,但身上背負的罪孽卻少了很多,被石破天判了十年兵役,離死神只差一步,更幸運的是,收編后被提為刀盾兵一火長,手下有十個同樣使盾牌大刀的兄弟。
「你……你才拉稀呢,俺……俺跑不動了。」土根只覺雙腿如同灌鉛,身上的所有力氣似乎被抽幹了,邁一步都覺困難之極,頭腦有些渾渾噩噩,四周景緻模糊起來,恍惚間他覺得自己似乎騎在馬背上,他是鄧彪手下一個普通嘍啰,原本也只是白登山附近的一個農戶,流匪肆虐時,為了討生活,騎著家裡唯一的一頭驢來白登山入了伙,土匪們嘴饞他的驢,他卻護著不肯殺食,原因只有一個,他的祖輩是個大將軍,從小到大,他做夢都想和祖輩一樣騎著戰馬馳騁沙場,騎著那個長耳朵畜生就似乎離夢想近一步。
土根兩眼發黑,腿腳一軟就要栽倒在地,這時一個人在後面吃力的用手扶起他,屠老六轉頭望去,卻見一個陌生的郡兵,手裡抓著一把鐵槍,顯然不是同火的刀盾兵,不禁有些訝然。
「石老大,不……不是,是石校尉,他說過,要倒也要……也要倒在戰場上。」那個稚嫩的新兵露齒一笑,另一隻手緊緊握著鐵槍桿,心裡有一股異樣的充實感,以前他用的是削尖的竹竿,被改編成郡兵后,石校尉發了他一桿鐵槍,在長槍旅里做了一名普通的長槍兵。
「對,干他娘…的,倒……倒也要倒在戰場上。」屠老六拖動著沉重的雙腿,用刀猛擊了一下盾,發出刺耳的金鐵交鳴聲,他很喜歡聽這聲音,以前用木鍋蓋做的盾牌被劈掉做了柴火,新玩意用起來很趁手。
「我不能倒下,我倒下了,要連累其他兄弟多跑一圈。」土根頭腦有了一絲清醒,身上也恢復了少許力量,推開那名年輕的郡兵,喘著粗氣道:「謝謝,兄弟,你…你叫什麼名字?」
「我……我沒有名字,給人放牛長大,別人都叫我…叫我牛娃。」年輕郡兵臉色漲紅,似乎有些羞澀,他覺得自己沒有名字,是一件極為丟人的事情。
「牛娃,是個漢子。」屠老六忽然來了精神,嘶啞的聲音喊道:「兄弟們,要倒也得倒在戰場上,誰他娘倒在這裡,就是胯下就沒卵蛋的烏龜王八蛋。」
「倒也要倒在戰場上。」疲倦欲死的新軍似乎注入了強心劑,齊聲奮力嘶吼,枯竭的機能似乎恢復生機,那遙不可及的終點似乎變得觸手可及,在夏日火熱的陽光下,新兵們抬腳像是要起千斤重,落腳則是像是找到一個汗液的宣洩口,屠老六幫土根拿起了盾牌,土根抓著牛娃的鐵槍,新兵們相互扶持著向終點艱難挺進。
許把時辰過去了,太陽已經轉換了方位,在正空中居高下望,四百郡兵在陽光注視下渾身濕透,淡黃色粗布軍裝濕漉漉貼在身體上,被炙熱的陽光一照,絲絲熱氣騰空升起,隨風飄散。
石破天一雙利目橫掃諸兵,望著一張張堅定的神色,高聲道:「做的不錯,作為一名合格的郡兵,你們已經邁向了成功的一步。」
說到這裡,他話音一頓說道:「不過這樣的訓練只是小兒科,想在戰場上爭取更多的生存機會,你們就得拚命訓練,鍛煉體能,學慣用刀槍弓箭,練習一切殺人的技巧。」
「都說功名但在馬上取,戰場是成就男兒夢想的舞台,無數的熱血男兒在戰場上建功立業,光宗耀祖,立下赫赫功名,士兵們,現在機遇就擺在你們面前,就看你們是否爭取?」
這些新兵都是流匪改編而成,在他們心裡,能逃得一命已算僥倖之極,想著以後的日子得過且過混一天算一天,根本就沒有殺敵換取功名的野心,石破天講完這些話,人人覺得心頭一熱,可一想到這流匪出身,在講究門第出身的大楚國無疑是個永遠洗刷不掉的污垢,心頓時冷了起來。
石破天將眾人的神色收入眼中,大聲喝斥道:「英雄莫嫌出身底,我石破天也是寒家子出身,如今還不是六品武官?士兵們,只要你們足夠努力,未必沒有機會?」
石破天神色肅然,語氣鏗鏘,他下了站台,走向刀盾旅一名郡兵,望著他道:「你叫什麼名字?」
那名郡兵有些緊張,結巴道:「回……回將軍的話,俺……俺叫土根。」
石破天點了點頭,在鄧豹營地時,這叫土根的青年騎著一頭黑毛驢,手抓菜刀鍋蓋,令人啼笑皆非,他印象深刻,笑道:「你那頭毛驢呢?」
「俺……俺家驢,在葫蘆谷讓石頭給砸死了。」土根的神色有些悲傷,在土匪營里,多少同伴眼熱他的驢,要殺掉解饞,為此他擔驚受怕的和毛驢同吃同住,早已培養了深厚感情。
「想不想擁有一匹戰馬?成為了個馬上將軍?」石破天彷彿看透了他的內心,微笑的說話。
土根臉色漲紅起來,石破天的平易近人,讓他無所畏懼起來,興奮道:「想,當然想,俺祖上就是大將軍,俺做夢都想騎著馬,成為一個將軍,別人都說俺做夢,石將軍,你說俺是不是太傻了?」
「你一點都不傻,說你傻的人才是傻子,人活著當有夢想,否則便是一堆行屍走肉的臭皮囊,即使這個夢想現在看起來遙不可及,但只要朝著這個方向努力,終有一天會成功的,就算失敗了,也無憾此生,因為你努力過。」石破天的聲音突然大了起來,好像是說給所有的郡兵聽。
建功立業的火焰彷彿被點燃了,所有郡兵臉上都是一片興奮,連土根那樣的傻貨石校尉都說他有可能會當將軍,我們為什麼不能?出身又算的了什麼?石校尉還不是寒家子出身?只要付出足夠的努力,擁有足夠的軍功,未必過不了人上人的生活。
石破天一甩衣袖,轉身上了站台,大聲道:「功名但在馬上取,這話不假,可別忘了在戰場上稍有不慎,你的腦袋也會被別人拿走換取功名,累累白骨才成就一將之名,士兵們,為了不被戰場無情的淘汰,努力訓練吧!」
四百郡兵轟然應是,聲沖雲霄,在如雷般響應后,石破天下達了午後的訓練內容:「士兵們,下午我們練兵器的實戰技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