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5針鋒相對
悅來樓是馬邑郡最大的一家酒樓,樓高有三層,雕樑畫棟,布置的十分富麗堂皇,一樓大廳設有戲台,每隔個三五日,戲台上總有一些說書匠的段子,清倌兒的小曲,優伎的雜戲等等娛賓節目,頗受客人歡迎。
這陣還不到晌午,裡面已是人聲鼎沸,一樓的客人正在推杯把盞,青衣羅帽的店小二們穿插其間,上酒端菜好不殷勤。
二層往上是雅間,沒了一層的喧囂,清靜雅緻了許多,相對更為豪華奢麗,那些肩膀上搭著塊白抹布的店小二根本沒有資格到樓上來,在這裡招待陪酒的都是些濃妝艷抹的流鶯暗娼,就餐的客人更是非富即貴,無不是腰纏萬貫的大商賈或是本地官員豪紳。
石破天在三樓江月寨擺了一桌酒宴,昨天這個時候他花了三百兩銀子在這裡宴請馬邑郡郡尉廖玉軒廖大人,大楚地方官制一郡設郡丞和郡尉,郡丞掌管武事,郡尉掌管政事,郡尉也算馬邑郡實權人物,而且又被委派收糧軍的統領,算得石破天的頂頭上司,自然要提前疏通關係,而今天,他卻請的是馬邑猛虎營督尉韓世雄和別將秦雲城。
直至正午時分,兩人才姍姍來遲,在石破天的熱情招呼下,韓世雄當仁不上坐到上首位置,秦雲城挨著他旁邊坐下,因為天熱,兩人都是一襲輕衫,而且江月寨里有兩名女待,輕搖著長竹扇,為眾人生風去涼。
韓世雄性子急,剛自入座,端起茶壺對著嘴喝了兩口,抹了把汗笑道:「石校尉莫要笑話本將粗鄙,剛和秦別將巡城歸來,一口水還沒有喝,有些口乾,實在有失風雅。」
「哪裡?將軍是性情中人,屬下敬佩都來不及。」石破天哈哈大笑,識事宜的拍了個馬屁,他環視左右道:「還不快給兩位將軍倒酒。」
負責招待的兩名女侍縴手輕啟酒壺,為兩人斟酒,秦雲城獨目駭人,招待他的那名侍女看得心中害怕,倒酒時手一抖,便將少許酒水灑在他衣衫上,那名女侍大駭,慌忙道:「將軍,對不起,對不起。」
在頂頭上司面前,秦雲城充分表現了他的大度,一擺手道:「只小事,不礙事!」
那名女侍從懷裡摸出一條潔白的絲巾,幫他拭去衣衫上的酒漬,低頭含羞道:「奴家叫做花蝶兒,先前失禮,還望將軍勿要見怪。」
石破天在一旁發出別有用心的笑聲,歡聲道:「秦別將,花蝶兒今晚還沒有入幕之賓呢?可不要錯失良機啊!」悅來樓的女侍都略有姿色,白日陪酒招待,若是客人看上,晚上還可以陪宿,不過要付出不菲的夜資,
花蝶兒明艷動人,若是平時秦雲城市定不會放過,可是在頂頭上司面前縱然再心動不已,但卻不可放肆,依舊正襟危坐,淡然道:「石校尉說笑了,風花雪月的事情,秦某一向看得很淡。」
石破天嗤之以鼻,對他的虛偽暗暗不屑,這時韓世雄端起酒杯,大笑道:「石校尉,本將就借你的東道借花獻佛了,敬兩位喝一杯。小理」
秦雲城、石破天同時端起酒蠱,三人同幹了一杯,石破天放下空酒盅,淡然笑道:「其實這一次,小弟還請了一位朋友,不過現在還沒有到。」
韓世雄「咦」的一聲笑道:「能做石校尉的朋友,那必然是個人物,卻不知道是哪位英雄好漢?」
石破天雙目如電般緊盯著秦雲城,沉聲道:「這位英雄是末將的一位前輩,秦別將也認得,他就是宋家寨的宋義水宋寨主。」
秦雲城那隻獨目上的眼皮猛然一跳,不動聲色的自顧自倒了一杯酒,韓世雄卻在一旁笑道:「原來宋寨主啊!雄獅營的周督尉多次和本將提過此人,言辭間也頗有敬佩之意,能得周督尉和石校尉兩人看重,想必也是一方豪傑。」
秦雲城點頭道:「在下與宋寨主有過幾面之緣,確實是個英雄豪傑。」
石破天望著秦雲城哈哈大笑,一口飲盡口中美酒,朗笑道:「竟然連秦別將都如此推崇宋寨主,也不枉末將做這東道。」
韓世雄端起酒蠱一口飲盡,不解氣道:「若不是最近公務繁多,他娘的真想換青花瓷碗喝個一醉方休。」
石破天端起酒蠱,朗聲笑道:「韓督尉海量,不能陪督尉痛飲,末將也深以為憾,後日末將就要隨廖大人去收糧,這十天半個月的怕是見不著了,因此先敬韓督尉一杯。」
「好!」韓世雄哈哈大笑,端起旁邊女侍滿上的酒盅,笑道:「衛督尉說的極對,百姓沒有糧食吃就會作亂,就會被人蠱惑造反,我邊郡將士的職責是守護這一方疆土,抵禦胡人責不可怠,而向國人開刀卻非本將所願,所以石校尉此行責任重大。」
石破天連忙表態道:「請韓督尉放心,末將定會不負所托,在廖大人的統籌調度下,全力搶救糧秣。」
韓世雄哈哈笑道:「每過一天,就有不少糧草爛在地里,救糧如救火,石校尉用搶救這個詞也算貼切的很啊。」
石破天連稱不敢,兩人喝酒,倒是冷落了一旁的秦雲城,他似乎自從知道宋義水要來,就有些心不在焉,自顧自飲著酒,身旁的花蝶兒知事宜的默默幫他斟酒。
石破天又和韓世雄推觥把盞了兩杯,把目光投在秦雲城身上,淡然道:「秦別將怎麼一個人喝悶酒,一起喝兩杯啊,宋寨主馬上就到了。」
秦雲城抬起頭來望了石破天一眼,眸子閃爍著若有所思的神采,緩緩端起酒蠱,正要開口,這時卻聽吱的一聲,木門被推了開來,一個鬚髮灰白的魁梧老者走了進來,一雙湛然有神的目光環視眾人,抱拳道:「小民宋義水,見過諸位將軍。」
「哈哈,正說著宋寨主呢,人就到了,宋寨主毋須客氣,快快請坐。」三人中韓世雄的官職最大,當然要第一個開腔招呼,石破天作為東道主,連忙起身將他迎到座位上。
宋義水挨在石破天身旁坐了下來,一抬頭正好對上秦雲城那隻獨目,後者有些詫異的目光來回在石破天和宋義水身上巡視,顯然在猜測他兩人的關係。
「秦堡主,不對,應該是秦別將,別來無恙啊!」宋義水坐定后,接過女侍遞過來拭手的濕巾,瞥了秦雲城一眼,神態極為冷睨。
「托宋寨主的福,一切還好吧!」秦雲城不動聲色的回了一句,兩人語氣冰冷之極,就連韓世雄這大老粗都能從中感受到濃重的火藥味,一雙粗眉不禁皺了起來,不解道:「兩位可有什麼誤會?」
「誤會倒沒有,只不過秦別將要向老夫討要一件事物,卻不親自問老夫來要。」宋義水兩隻眼睛眯了起來,望著秦雲城的目光有些意味深長。
秦雲城心知宋義水暗罵他背後耍手段,低頭自飲道:「親自索要又如何?宋寨主若執意不給,秦某豈不枉費誠意。」
「你怎知老夫會不給?」宋義水忽然從懷裡摸出一片羊皮來,隨手拋到秦雲城桌前,冷淡道:「匹夫無罪,懷璧有罪,對於老夫來說,這身外之物只能帶來無窮麻煩,還不如趁早送給別人。」
秦雲城不覺詫異之極,他怎麼也沒有想到宋義水會把兵庫密圖這樣輕而易舉的拱手送給他,不由拿到手上細細摸索,這片羊皮的質地和紋理和祖上傳給他那份一摸一樣,顯然出自同一張羊皮上,這是假冒不出來,確是真品無疑,一時間思慮叢生,他雖然沒有子嗣,但是和宋義水易位而處的話,他死也不會把這等寶貝白白讓出來。
韓世雄看得丈二和尚摸不到頭腦,一頭霧水道:「你們倆在談什麼?什麼懷璧有罪?皮膚有罪的?難道這片羊皮是件寶貝么?」
秦雲城連忙掩飾道:「韓都督,這片羊皮是末將家傳的刀法絕學,只是不甚流落宋寨主手上,末將一直不好意思上門討要,卻不想宋寨主胸襟寬廣,有成人之美之心。」
韓世雄將信將疑,把頭扭向了宋義水,後者卻不表態,只是沉聲道:「秦別將算不算得上守信君子老夫不知道,可老夫卻相信韓督尉和石校尉兩位將軍。」
這句話說得韓世雄更是滿頭霧水,秦雲城卻知道他話中意思,言下之意是我把兵庫密圖已經給你了,你也該遵守承諾放了我女兒,韓督尉在這裡,你若是玩花樣,我就全部抖落出來,讓你也不好過,秦雲城一瞬間就作出決定,吩咐一旁斟酒的花蝶兒道:「去把樓下喝酒的秦雲濤找來。」
石破天心中大定,迎著韓世雄茫然不解的目光,哈哈笑道:「來,韓督尉,我們喝酒。」
秦雲城將羊皮收入懷中,也端起酒盅笑道:「韓督尉,石校尉敬了你不少酒了,末將也要敬你一杯。」
韓世雄哈哈笑道:「你們兩個輪流上陣,莫不是想灌醉本將?」剛才的疑慮瞬間被拋之腦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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