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念成牢(102)
久念成牢(102)
「雙重人格?」阿紓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雅恩點了點頭,「對。」
她的心驀地一沉,如此一來,黎煜之前的所有異常似乎都可以解釋得通了。
「黎煜自己知道嗎?」
「大抵是知道一點的,但是縱使他知道,也沒辦法控制自己。」雅恩頓了頓,「只不過他發病的頻率並不頻繁,一年就那麼一兩次,也有幾年都沒有發作過,這麼多年來,我總共見他發病過六次。」
雅恩說話的時候眸光微垂,阿紓看不清他的情緒,心底卻陡然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覺。
除了黎煜差點傷到她的那一次,其它幾次他怎麼發病她幾乎記不清了,可是雅恩,為什麼能把他發病的次數記得這麼清楚?
想至此,她蹙了蹙眉,「雅恩,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跟我說這些?」
雅恩抬頭看向她,臉上又恢復了原有的淡淡神色,「因為除了我之外,你是唯一一個知道小煜病情的人,而他既然願意把自己的病告訴你,那說明他足夠信任你,也就意味著沈律師你在小煜心中,是不同的。而我……」
他嘆了口氣,沒有繼續說下去。
阿紓想,黎煜能對她坦誠,不過是因為她和他太過於想象,同一類人總有些惺惺相惜的意味,但是雅恩分明是誤會了什麼,於是她覺得有必要澄清一下,只是還未來得及開口就被後者打斷。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但是現在這樣的局面是最好不過的,而我相信,有你在,小煜最終會慢慢將我釋懷。」雅恩的目光很透徹,似乎對她想說的話已經了如指掌。
但是他如托重任的目光讓阿紓有些不適,她偏了偏眸,「我和黎煜生活的院子里有株苦桔樹,聽說是三年前你送給他的。」
雅恩聽聞「苦桔樹」三字,臉色終於有了稍微的動容。
見狀,她繼續道:「有人跟我說過,苦桔的味道甜中帶澀,澀中裹著甜,最像相思味。」
阿紓說話的時候,眼角餘光一直注意著雅恩的神色變化。
雅恩注意她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苦笑,「就一株苦桔樹而已,哪來的那麼多含義?」
「雅恩,青城並沒有苦桔樹,若是不費一番心思,甚至都栽培不活!」
話落,他嘴角的笑容終於掛不住了。
阿紓看著他的神色變化,心裡已經有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她問他:「為什麼?」
雅恩垂頭沉默了很久,才輕輕回答:「阿紓,你有沒有想過其實耽於世俗眼光的那個人並不是我?」
阿紓一怔,「什麼意思?」
雅恩出塵的面容就好像被籠上一團迷霧,忽近忽遠,「小煜他渴望接近我的同時也在排斥我。」
她驚詫地微微挺直了脊背,「怎麼會?」
黎煜對他的感情,她這幾月來都看在眼裡,而她看到的只有他對他的痴迷而已。
「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過,所謂另一重人格是內心潛意識裡激發出來的,代表了那個人內心的渴望,是他思想深處最為真實的表現!」
「你的意思是另一個黎煜在排斥你?」
「或許可以說是厭惡。」雅恩補充著,望著阿紓淡淡道:「既然如此,我又何必讓他難受?」
阿紓有些震驚,可腦中驀地想到黎煜當初讓劉嫂挖了苦桔樹的異樣,這無疑又佐證了雅恩的話。
她抿了抿唇,一時無語。
雅恩不再提及他與黎煜的事情,把裝著「翼」的畫匣子輕輕放在她手中,「好了,我打擾你這麼久,忘了你現在還需要好好休息。」
狹長的畫匣子壓在手心,沉甸甸的。
「哦,對了……」他似乎才想起什麼般,問她:「還沒來得及問你,孩子是男孩還是女孩?」
阿紓愣了愣,「女孩。」
雅恩眸色幾不可見地一黯,「挺好的,如了小煜的心愿了。」
阿紓看著他的神色,總有種哪裡不對勁可是又說不上來的感覺。
而有那麼一瞬間,她幾乎想把自己和黎煜只是協議婚姻的事情托盤而出,但是顧如歸現在還情況未卜,她不想節外生枝。
她看向已經起身的雅恩,問:「雅恩,你接下怎麼打算,是繼續留在青大任教還是環遊世界?」
雅恩沒有回答。
她抱著畫匣子的手緊了緊,「我們以後還會再見面嗎?」
他笑著搖了搖頭,「大概是不會了。」
阿紓的心一沉,她闔了闔眸,「保重。」
「保重。」
門外的腳步聲漸漸消散,阿紓看了眼手裡的畫匣子,輕輕把它打開。
一副畫軸靜靜地躺在其中。
她取出畫,把畫匣子放到一旁,解開系畫的繩子,把畫軸慢慢展開。
宣紙上,一片白翼扶桑美得驚心動魄,右上角除了雅恩的印戳外,還有有兩句題詩。
我心羨此木,願徙著吾家。夕得游其下,朝得弄其花。
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黎家的西苑,種了滿院子的白翼扶桑。
阿紓的手猛地一顫,回過神來的時候,連忙傾身去尋手機,撥通雅恩的電話。
可是已然是關機的狀態。
她放下手機,看著跌落在病床上的畫軸,不知為何心裡生出了一抹不安。
這種不安的情緒跟了阿紓很多天,而這段時間內,黎煜為了不被黎家發現,並沒有親自過來醫院,只偶爾發條簡訊告知行蹤。
從中,阿紓得知他正好在國外處理一些公事,大約要明天才能回到青城。
而這期間,令她最高興的是莫過於可以見到保溫箱里的女兒了。
她給女兒取單名念,念想的念。
意義是她對顧如歸的念想隨著念念的出生一筆勾銷,念念只是她一個人的女兒。
阿紓不知道怎麼形容第一眼看到念念的場景,孩子全身皮膚紅彤彤,四肢纖細得彷彿一捏就能斷,她去的時候,她正好醒過來,一雙烏溜溜的眼睛直盯著她看,帶著好奇和困惑。
她的心一下子就軟了,可是想到她即將面臨的處境,心底就好像壓了一塊石頭一樣,喘不過氣。
「如歸體內白細胞和中粒細胞已經分別連續三天1和0.5以上了,細胞已經初步植活,暫時不需要再抽孩子的血了。」馮重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阿紓聞聲沒有鬆口氣,反而心思更加沉重了些,「她能活下來嗎?」
「嗯,只是難免體弱多病,少不了罪受!」
阿紓苦澀地扯了扯唇角,目光卻捨不得離開念念半分,「能活下來已是幸事,只是念念還這麼小,她何其無辜,這些應該我來受才對。」
馮重頓了頓,「沈紓,你別太自責了,我們往好的方面想,雖然孩子付出了一點代價,但是最終她也救了她的父親不是嗎?」
腦中閃過顧如歸那張冷峻的臉龐,她沉默了片刻,語氣卻很堅決,「馮醫生,念念還要多久才能出院?」
「再觀察一周吧。」馮重說完,注意著阿紓的神色,卻見她的目光只在保溫箱里的孩子身上。
他看了眼孩子的名牌,沈念。
只是此念非彼念。
心底不免暗嘆了一口氣,看來對於如歸,沈紓是真打算放下了。
而這個孩子卻不是維繫彼此的橋樑,恰恰相反的是她斷了念想的契機。
探視時間很快就到了,阿紓有些不舍,但是又無可奈何。
她回到病房的時候,卻察覺到有些異樣。
因為她原來細心放置畫匣子東倒西歪地落在地板上,而裡面的畫軸不知所蹤,而有一個熟悉的身影背對著她,正拿著畫軸觀摩。
那個人是……黎煜!
黎煜聽見動靜,緩緩捲起捲起畫軸,聲色生冷,「他來找過你了?」
阿紓深吸了口氣,「是。」
黎煜緩緩轉過身,嘴角勾起的邪佞的笑意很陌生,而這種笑容,她曾在畫室見過一次。
他並不是正常的黎煜!
「他在哪?」黎煜問。
阿紓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我不知道。」
空氣中傳來一聲冷嗤,黎煜握著畫軸慢慢走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