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行宮相遇
綺羅看到他們訓練有素,倒不像是壞人,反而像是官家的人。但她並沒有動,直到馬憲跟進來說:「朱小姐,他們是公主殿下的護衛。」
大堂里的人都驚了一下,面面相覷。公主好端端的要找綺羅做什麼?郭雅心擔心地看向綺羅,綺羅對她安撫似地笑了笑,緩緩起身走過去:「我就是朱綺羅,請問公主找我有何事?」
領頭的男子低頭做了個請的動作:「公主就在門外的馬車上,請。」
綺羅走出去,酒樓外面的確停著一輛華頂的廂式馬車,前後有小勾欄,底下軸貫兩挾的朱輪。綺羅扶著丫環登了上去,進入馬車的裡面。內部很寬敞,裝飾得華麗舒適,端坐的少女眉若翠羽,眼似流光,顧盼之間皆是風采,周身還流落出一股富貴驕縱之氣。她抬眼看見綺羅,微微愣了一下:「你是……?」
「臣女朱綺羅,見過公主殿下。」綺羅行禮。
趙儀軒沒想到,朱家小姐竟然是如此的絕色佳人。雖然在京中的時候,也風聞她的美貌,但自己畢竟也是天生麗質,並不怎麼放在心上。可眼下看見真人了,卻不得不生了些忌憚。皎若雲間月,清如出水蓮,偏偏還長得如此驚艷。她開誠布公道:「我想請你幫我一個忙。」
綺羅愣住,堂堂公主竟然找她這麼個小人物幫忙?但她還是說:「公主請講。」
趙儀軒道:「我需要你編一出舞,當做給一個人的生辰賀禮。之前,我派人去找過月三娘,她說上回在舞坊演的那出轟動京城的桃夭舞,是你編的?」
三娘把她給供出來了?綺羅謙虛地說:「主要是三娘的主意,臣女只是提了些建議。」
「不用太過謙虛。月三娘號稱京城第一舞者,她推薦的人必不會差。時間緊迫,你跟家裡人說一聲,隨我去揚州城外的行宮小住些日子吧。保密起見,你最好什麼人都不要帶,我的宮女會照顧你的。」
趙儀軒金口玉言,綺羅也無法拒絕。她下車走回酒樓內,跟郭雅心和孟氏轉述了公主要她幫忙,去行宮裡小住的事。孟氏和郭雅心都不太放心,綺羅長這麼大,沒有單獨出過門。但她們也沒有正當的理由違逆公主的意思。暮雨在綺羅耳邊說道:「奴婢偷偷跟著馬車,就守在行宮外頭。若是情況不對,用這個通知奴婢。」她把一個竹筒放在綺羅的手裡,綺羅點了點頭。
有暮雨暗中保護,眾人才放下一點心。綺羅本來也要跟郭松林說一聲,但公主的護衛卻一直催她,她只能倉促上路了。
馬車一路行到了揚州城外的青山,行宮建在山中,一路有大道通往。趙儀軒只簡單交代了一下行宮裡的舞娘和丫環隨她調遣,需要什麼也儘管開口,只務必讓此舞出彩。綺羅越聽越覺得月三娘真是給她找了個大麻煩,公主的差事,萬一做的不好,豈不會有性命之憂?
通過幾重關卡,便到了恢弘的行宮。下車前,趙儀軒特意給了綺羅一個面紗,要她戴上,然後吩咐宮女領她去歇腳的地方,自己先進去了。
行宮佔地很大,垂柳環繞,藤蔓爬牆。因為修建的年代有些久遠,又沒什麼人往來行走,有些陰森森的。綺羅跟在宮女後面,走到半路上,那宮女好像忘記了什麼事,轉過頭說:「姑娘且在這裡等等,奴婢去去就來。」
綺羅實在是不想一個人呆在這個地方,但那宮女沒給她說話的機會,就已經走開了。
穿堂風呼呼地吹過來,捲起地上的枯葉。明明是大白天,還時值仲夏,綺羅只覺得寒氣縈繞在周身。忽然,迎面走來一群丫環婆子,一見她便不由分說地拉著走:「姑娘,你在這裡啊!我們可找了你半天了!」
綺羅不知道她們要拉她去何處,只聽那婆子碎碎念道:「好端端的,你跑什麼呢?要你去伺候爺,又不是要你的命。」
「對不起,你好像弄錯了……我不是……」綺羅要掙脫開那婆子,但婆子的力氣大,卻不肯放手:「進來了可就沒有後悔葯了!你爹娘可是收了我們錢的!你們幾個,給我押著她。」
綺羅被丫環婆子包圍在中間,差點沒法呼吸。她喊了一聲,卻被一個丫環捂住了嘴。她們推搡著她,最後把她推入了一個房間。門「砰」地一聲關上了,好像還落了鎖。
綺羅在門邊拍了拍,外面的人呵斥道:「老實點,否則有你的苦頭吃!」
她知道這個辦法行不通,她們一定是認錯了人,遂鎮定下來,看了看四周。這顯然是個男人的房間,屋中的布置陳設很簡單,有一股似有還無的催眠香味道,看來主人夜裡睡得不太好。她之所以知道,是因為前世父親被押走以後,她夜裡也是要靠著這個味道才能勉強入眠。既然出不去,她乾脆就在這裡等著主人。她爹怎麼說也是朝廷的三品大員,難道他們還能來強的不成?何況公主若發現她不見了,肯定也會派人找她,不會出什麼事的。這樣想著,她便尋了一張交椅坐下,靜靜地等人來。
過了一會兒,門外傳來剛才那個婆子的聲音:「您進去看看再說!絕對是個美人兒!」接著門被打開,一個人似乎被硬推進來,踉蹌了兩步,趴在了桌子上。他一隻手還拿著酒瓶,仰頭想喝兩口,抖了抖,卻發現裡面沒東西了,這才費勁地站起來。
「請問……」綺羅看清眼前的人,一下子捂住嘴巴,竟然是林勛!她幾乎都要認不出他來了。他瘦了很多,兩邊的顴骨突出,下巴上長滿了鬍渣,琥珀色的眼睛十分迷離。那個威武赫赫的戰神,彷彿變成了一個潦倒的醉鬼。他只看了綺羅一眼,便冷漠地走向床榻,頭一栽就沒聲響了。
綺羅小心翼翼地走向床邊,輕輕叫了聲:「林勛?」
床上的人呼吸沉穩,好像睡著了。
綺羅俯下身,幫他把靴子脫了,又費力地把他的腿放到床上,拉過床裡面的被子,蓋在他身上。他的俊臉酡紅,眉尾好像有一道新添的傷痕,不仔細看很難發現。前世她也注意到這道傷痕,三年之前卻是沒有的。看來是打西夏的時候受的傷。西夏那幾場大戰打得異常精彩,民間口口相傳,爭相傳頌他是衛國的大英雄。難道是因為林陽的死,他才變成這樣?
她低下頭,想把他的頭搬到枕上,這樣能睡得更舒服些。這三年,她一直有意無意地打聽他的消息,可是杳無音訊。她雖然知曉他前世大體的人生脈絡,卻不知他在這過程中經歷的每一件事。他的喪期應該已滿,只是在這揚州行宮裡頭做什麼呢?
就在她要退開的時候,床上的人忽然睜開眼睛,一手摟著她的腰,一個翻身就把她壓在了身下。綺羅驚呼出聲,面紗已經被他扯去。他仔細打量她,大掌抓住她企圖反抗的雙手,啞聲問道:「說,你是什麼人。」
他雖然滿身的酒氣,方才迷離的眼神已經變得十分銳利,就像捕獵的鷹。她怎麼就忘了,這人是長年行軍打戰的將領,枕戈待旦,頭腦時刻清醒,哪怕是醉酒的時候也不會放鬆警惕,剛才是故意試探她的吧?她氣極,不想回答他。她怎麼就這麼容易對他心軟?反正無論他遭遇什麼,最後都會變成那個權傾朝野,令人聞風喪膽的西府之首。
他把她的手按在頭頂,逼近她的臉道:「不肯說?那就別怪我不客氣。」說著,便低頭吻向了她的嘴唇。
綺羅瞪大眼睛,只覺得嘴唇被人深深地碾壓,下意識地抬起腳要踹他,卻被他利索地用腿壓住。她在他身下顯得嬌小不已,整個人都動彈不得。只覺得嘴唇上燙得驚人,繼而蔓延到整張臉和耳根,口中還有淡淡的苦澀酒味,身體像在燃燒一樣。她沒有想到他會猝不及防地吻她,更沒想到他並沒有淺嘗輒止,而是用舌頭撬開了她的牙齒,長驅直入,不斷在她口裡翻攪起驚濤駭浪。津液從她的嘴角滑落,他捲舌舔過,絲毫不給她喘息的機會,繼續攻城略地。她在他的壓迫下癱軟成泥,就像被雨水打落的嬌花,毫無反抗之力。這個男人實在是太強悍了。
林勛原本只是想懲戒她的不合作,卻沒想到她的滋味是如此青澀而甜美,理智漸漸地不受控制,只想掠奪更多。剛剛閉著眼睛的時候,分明能感受到她的關心,可當他一睜開眼睛,她就又是那副抗拒的態度,他很惱火。
直到門外傳來說話的聲音:「世子在裡面嗎?」
林勛一下子清醒,放開綺羅,把她往床里一推,放下簾帳:「呆著,別動。」
他扯開衣袍,還未走到門邊,門外的人便推開門進來,先是望了一眼床帳,然後看著眼前衣衫不算齊整的男人,意味深長地笑道:「看來世子對雜家送的人很滿意。」
林勛抬手道:「勞劉公公費心了。」
劉芳邪魅地笑道:「費心倒不會,只要世子滿意,區區一個揚州美人算什麼。那雜家就不打擾了?」
「劉公公請。」林勛有些站不穩,踉蹌了一下,劉芳忙伸手扶住他:「世子還是少喝點酒,喝酒傷身的。」
「謝公公關心。」林勛恭敬地把劉芳送出去,鎖好門,眼神往下一沉,猶如不見底的深淵。他回到床前,撩開簾帳,看到綺羅抱著膝蓋縮在床角,警覺地看著他。這眼神,當真是撩人……他移開目光,坐在床邊叫道:「朱綺羅。」
綺羅心尖一顫,幾乎是叫出來:「你……你知道我是誰?」
他豎起手指在唇上碰了碰,繼而壓低聲音:「第一眼便知道。不過,我的對手應該不會送一個這麼笨的女人來誘惑我。」
「那你剛剛還……!」綺羅簡直要被這個人氣死了,「那可是我的初……!」她咬住嘴唇,不再往下說。前世她送上床他都不要,今生連個招呼不打就奪掉了她的初吻。她當真恨他恨得牙痒痒。這個人怎麼能這麼霸道!
「……我也是。所以你並不吃虧。」林勛冷淡地說。
鬼才相信!把她吻得暈頭轉向,毫無招架的能力,怎麼可能是第一次!
「你來行宮做什麼。如實回答。」
「我送外祖父到揚州,儀軒公主請我來……幫個忙。走到半路上,被衝出來的丫環婆子硬拉到這裡來了。」綺羅應道。
林勛似是陷入了沉思,片刻之後,他起身從衣櫃里拿了一件黑色的斗篷出來:「你不能待在這裡。穿上這個,我送你出去。」
「你……是不是遇到了什麼麻煩?」綺羅忍不住問道。剛剛進來的那個人是誰?他為什麼要在那人面前裝出醉酒的樣子?
「與你無關。」
綺羅被他一句話堵回來,不說話了。不過想想也是,她就是一個普通的閨閣小姐,他就算真遇到了什麼難事,她恐怕也幫不上忙。她的那點小聰明,對於他來說,根本就不夠看的。作為日後的西府之首,第一個以武將出身,問鼎文官最高軍事職位——樞密使的勇冠侯,應該沒什麼解決不了的問題吧。
房門打開,林勛摟著包裹得嚴嚴實實的綺羅出來。外面站著兩個護衛,還有丫環婆子守著。綺羅一路上低著頭,正不知要去向何方,剛好看見領她來的那個宮女好像正焦急地四處找人。
「那是公主的人,她好像在找我。」
林勛把她拉進一個角落,拿走了斗篷,低頭道:「你過去吧。為免公主懷疑,別提剛才見過我的事。」
綺羅順從地點了點頭,林勛便放開她,先走了。她拍了拍自己發燙的臉,戴好面紗,稍微等了一會兒,才走出去,來到那位宮女身後:「姐姐在找我?」
宮女看到她,不由地鬆了口氣:「姑娘去哪兒了?要奴婢一頓好找。」
「剛才肚子有些不舒服,就去找茅廁了。」綺羅不好意思地說。
宮女也沒有懷疑:「那咱們快走吧。」
林勛看到綺羅跟那個宮女走了,才挑偏僻的路回去。經過閣樓門前,有個獨自掃地的丫環很眼熟,他打了兩個響指。那丫環看了看四周,放下掃帚過來:「大江東去。世子有何吩咐?」
果然是他的人。林勛把斗篷遞給她:「穿上這個,跟我回房。別讓人看見你的臉。」
丫環是林勛訓練的死士之一,名叫肖茵。她臉微紅,但二話不說地就把斗篷穿上了。
林勛摟著她回去,在她耳邊問:「劉芳送來的人,處理掉了?」
肖茵的身體都是僵直的,這個男人讓她心神俱顫。但她不會忘記是為了幫枉死在戰場的哥哥報仇才在這裡,定了定心神說:「處理掉了。可是被那老閹狗發現了端倪?」
林勛搖了搖頭,聲如寒冰:「按計劃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