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百鬼夜行
通靈酒館三樓，404室，一扇冰冷的銹跡斑駁的鐵門前，葉玄府二人對視一眼，黃俊生上前敲門，節奏隱含了某種暗號。
敲打鋼鐵的沉悶聲迴旋在走廊上，葉玄府等了片刻，鐵門依舊沒有動靜。
「老趙，是我，黃俊生。」黃俊生大聲喊道。
鐵門靜悄悄的，讓黃俊生實實在在吃了一個閉門羹。
黃俊生臉色有點難看起來，他身為象徵強大與身份的八卦使和真人位法師不說，好歹也是這家酒館的老闆，結果住在404室的趙開英毫不給他面子。
若是私底下丟了這面子黃俊生倒也不會太在意，但最主要的是……眼下他的師弟葉玄府就在跟前……
「師兄，你不會不知道『規矩』吧？」葉玄府在一旁笑道。
黃俊生面龐陰沉了下來，沒有立即發作，對鐵門大喊道：「老趙，我帶了你最喜歡吃的鬼舌頭，還有一萬冥幣！」
陰人不吃陽間的五穀雜糧，受不了其中蘊含的陽氣，他們最愛吃鬼魂身上的部位，如鬼舌頭、鬼指甲等等。
這些東西，說好弄也好弄，說不好弄也不好弄，不過黃俊生倒是不缺，酒館封印下全是惡鬼，而且他可以主動干涉，所以收集到鬼舌頭、鬼指甲等不難。
至於冥幣陰人自己用不到，他是用來賄賂陰間鬼吏，通風報信用的。
之前葉玄府為了買消息，給了趙開英一小瓶鬼眼淚，還有數千冥幣。鬼眼淚對陰人來說，相當於味道可口的飲料。
現在，黃俊生願意拿出鬼舌頭、一萬冥幣等，比葉玄府的條件還要誘人，更重要的是黃俊生身為酒館老闆，總要給點面子的。
可惜，鐵門的另一邊依然死寂。
「師兄，我覺得有點不大對勁。」葉玄府皺了一下眉頭，低聲說道。
黃俊生雙目微眯，贊同葉玄府的說法，確實有一絲不尋常的氣息從鐵門后瀰漫出來。
「開門！」
「我有每個房間的備用鑰匙，但這終究不大好。」黃俊生猶豫了一下，又喊了幾聲，最後告知要開門進去。
「我開門，你動手。」
葉玄府接過一大串鑰匙，做了一個手勢，黃俊生點頭回應，同時取出一面八卦銅鏡。
那正是八卦使的令牌，同時也是一件強大的法器。
「山河通明，乾坤借法。」黃俊生運起罡氣，注入八卦銅鏡中，手指飛快在銅鏡上寫了一個玄妙的符咒，黃蒙蒙的銅鏡紫光一閃而沒。
「沒問題。」黃俊生對葉玄府做了一個「ok」的手勢。
葉玄府見狀，深吸一口氣，鑰匙插入孔中，略微用力轉動，鐵門內部發出咔嚓嚓的聲響，門鎖齒輪竟然因為長久沒開而生鏽。
鎖打開后，葉玄府對黃俊生使了一個眼神，身體猛地把鐵門撞開。
砰然間，一股塵封到腐朽爛臭的空氣撲面，緊接著是一聲尖嘯，屋中血光泛濫，一道紅衣厲鬼化作殘影俯衝過來。
同時，還有一個詭異的身影形若蜘蛛，四肢一蹬，向葉玄府彈射過去。
幾乎是開門的一剎那，敵方突然伏殺，動作凌厲，直接可以置人於死地。
但葉玄府二人何許人也，他們驚而不慌，紅衣厲鬼俯衝而來的瞬息，黃俊生一聲道喝，藏在手心的八卦銅鏡立即翻了出來，一波紫色的水光蕩漾而開，紅衣厲鬼尖叫一聲，竟一頭扎進了八卦銅鏡中。
另一邊，腐臭的腥風掀起，詭異身影撲向葉玄府，可葉玄府動作更加凌厲，腳踏禹步，在原地留下一道殘影，轉移到旁側，手捏拳印砸了下去。
「砰」的一下，像是棒槌砸中牛皮鼓的聲音，詭異身影猛地往地上一趴，葉玄府趁機以指甲蓋劃破手心，以溢出的一絲鮮血在手心飛快地寫下了一個「敕」字。
「是趙開英！你想一掌打死他嗎！」黃俊生喝道，連忙插身過來，袖中射出一根紅繩。他動作飛快，連忙將詭異身影五花大綁起來，並且壓上了五枚銅錢，讓對方動彈不得。
不過數息之間，黃俊生和葉玄府已經鎮壓了場面，藏匿在房間準備襲殺的凶物，一個照面就被二人收拾了，可窺他們實力一斑。
「吼嗷……
被黃俊生鎮壓的凶物依舊在掙扎，喉嚨中發出一聲聲低吼，聲音中全是凶戾、不甘和殺氣。
「師兄，你確定他就是趙開英？」
葉玄府看清地上的凶物是什麼，縱使他靈異場面見識多了，還是微吸一口涼氣。
乍一看，不過一團肥大的五花大白肉，身軀如同一條巨大的肉蟲，肥膩的白肉摺疊皺紋中夾雜了一縷縷血絲，另外還有瘦弱如骨的四肢，慘白沒有一點顏色，甚至懷疑這麼細的四肢是怎麼撐起肥大的身軀的。
頭顱很小，葉玄府差點忽視過去，光禿禿的腦門沒有半根頭髮，面龐極為驚悚，竟然無耳無口無鼻，被人用麻繩硬生生縫合起來，只有一雙綠豆大的黑眼珠怒視黃俊生二人。
綜合一看，根本是一頭噁心的怪物，早已無法稱之為「人」。
「哎，正是趙開英沒錯。「黃俊生嘆息一聲。
葉玄府蹲下身來檢查了一下，人形怪物劇烈掙扎，他抬頭道：「來晚了，真正的趙開英已經在大半個月前死了，這是一塊行屍走肉。」
「看來傳聞是真的，陰人常年食用鬼物，與陰曹地府通風報信，口鼻耳皆被縫合。」葉玄府搖頭說道。
當然，他也沒有悲天憫人，成為陰人必須自縫口鼻耳，這是規定，趙開英在決定成為陰人的一刻，就已經註定結局。
「讓他解脫吧。」葉玄府起身說道。
黃俊生目光閃爍幾下，掠過一道複雜的神色。最終他決定自己動手，手指一轉，夾出一張地火符。
和青雲道長用的符篆不同，黃俊生用的符篆是紫色的符紙。
「塵歸塵，土歸土，風吹過，事了去。」黃俊生口念一句簡易的往生咒，並非送行屍投胎，而是以修為和法術散去怨念。
手中紫色的符篆輕輕落下，騰地燃起了紫色的火焰，眨眼間把行屍燒個一乾二淨，連灰燼都沒有留下，原地只有一根紅繩還有幾枚銅錢。
黃俊生彎腰收起銅錢和紅線，難免生出一種兔死狐悲的感覺：「說起來，陰人也演算法師的一種。」
「皆為陰曹地府辦事，皆替天道守人間，只不過方式和途徑不同而已。」葉玄府答道。
處理完趙開英的屍體后，二人開始打量404室。
由於酒館的特殊性，房間的牆壁是由鋼板構成了，整個房間只有一張鋼絲床，牆壁角落堆了一個破舊的香爐，裡面堆滿了香燭和冥幣燃燒過的灰燼。
冰冷，寂寥！難以想象趙開英作為陰人是如何度過這樣的歲月的！
牆壁上，有四個刺眼的血跡組成的大字，極為恐怖。
「你惹不起！」
葉玄府一字一頓讀了出來，不知為何，沒有刺骨的涼意，反而是燒滿胸腔的怒火！
「很好，你成功惹火我了！」葉玄府一拳頭砸在牆壁上，氣得冷笑起來，「我長這麼大，還真沒怕過誰，管你是屍魔屍魃還是什麼牛鬼蛇神，葉玄府全部招下了！」
這時，黃俊生走到牆角一堆香燭冥幣灰前，突然探出一隻手，虛空一抓，竟然憑空拉出一個半透明的鬼魂。
這個鬼魂顫顫巍巍，虛弱到極點，沒有一絲反抗的力量，就像一張薄薄的紙片。
「趙開英的魂魄！」黃俊生的雙目霎時噴出憤怒的火焰，「到底是什麼人，把他的魂魄打散了！」
「少了一魂一魄，矇昧無知，魂體殘缺，連輪迴都不能。」葉玄府走了過來。
黃俊生嘗試為趙開英招回一魂一魄，可惜失敗了。
不是黃俊生不強，而是那一魂一魄徹底打散，黃俊生不可能憑空造出一個趙開英的一魂一魄出來。
趙開英的魂魄瑟瑟發抖，本能地害怕，在黃俊生手中魂魄有點不穩定了。
「一魂一魄散去，問他什麼也不可能知道了，若非本能驅使，躲在了香火灰中，恐怕早已魂飛魄散。」葉玄府道，「師兄，送他去地府吧。」
黃俊生一臉悲痛，咬緊牙齒，恨聲說道：「趙開英成為陰人，忍受磨難和痛苦，為的不過多積攢一點陰德，為他家人贖罪，同時他死後也可以入陰史司，或者投個好胎，可現在，他連投胎的機會都沒有了！」
「我會找到害你的那個人，把他打到不能自理，老趙你放心去好了！」
黃俊生劃出一道引魂符，又寫上一道陳情符，向崔府君陳述詳情，送趙開英的魂魄離去。
一陣沉默，葉玄府和黃俊生走出了404室。
「師兄，我要先走了，時辰快到了，那邊封印沒人鎮守，怕是不穩妥。」葉玄府率先開口。
「師弟，你放心去吧，這個女厲鬼在我手上絕對逃不掉的，如果問出什麼重要消息，我會第一時間通知你的。」黃俊生說道，之前他活捉了一個紅衣厲鬼，關在八卦銅鏡中。
「那事情就拜託師兄了。」葉玄府抱拳一拜，而後轉身離去。
沒過多久，葉玄府的板磚手機震動一下，提示他收到了一條群發簡訊。
葉玄府點開簡訊查看一下，發現空白熒屏上，只有十二個黑體大字：
三月初三，天降屍雨，百鬼夜行，守護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