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小彈弓
人群中央有一個小孩,或者並不是小孩,只是身材很矮,也就一米五五上下,看面相也很嫩,頂多十六歲出頭,光掉上身,站著馬步,兩個染了黃毛的青年正對他拳打腳踢。
還別說,這小子年紀是小。長得也矮,但是那小身板卻很結實,皮膚曬得黝黑,被人一腳接著一腳踢在身上,竟然也能做到雷打不動的樣子。旁邊豎著一張紙皮,上書「打一拳2元」五個歪歪扭扭的毛筆大字。
我立即意識到,這小子是在當人肉沙包呢。
那兩個黃毛青年打得非常恨,幾乎是拳拳到肉,打得那孩子臉都腫了,還淌著鼻血,卻仍舊一聲不吭。周圍的人很多,老幼婦孺都有,其中幾個女的看不下去了,討論說:「打得真慘,這小子為了錢不要命了嗎?」
「唉,這就是窮人家孩子的悲哀了,年紀這麼小就出來工作,估計連身份證都沒有,人家工廠哪裡會要他啊、」
這時候,那兩個黃毛青年打完了,都累得不行,撐著膝蓋喘氣說:「行啊小子,挺耐打的,爺爺們的氣出完了。」說著從口袋裡拿出一百塊錢遞給他,「拿去買點藥酒塗塗吧。不用找了。」
小孩鬆開馬步,將錢接過,連臉上的鼻血也不去擦一下,就雙手合十對兩個黃毛青年施了一禮:「兩位施主共加起來33拳20腳,應該是一百零六元整,還差了六元。」
「嘿,小子,你這樣可就沒意思了啊。」兩個黃毛青年笑了,說我們又沒仔細數,誰知道你有沒有亂報數?,況且區區六塊錢而已,至於嗎?
「出家人不打誑語,是不會騙人的。」小孩鄭重道:「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俺用它來掙錢已是不該,自當分釐清楚,不能有虧。」
「少他媽說話文縐縐的,爺爺們還等著跟朋友去網吧開黑呢。」兩個黃毛青年轉身就走,根本懶得理他。
這時,人群中有人眼尖。指著小孩手裡那一百塊錢說:「那錢是假的,小心別被騙了!」
已經走出好遠的兩個黃毛渾身一震,然後撒腿就跑。
這可惹毛了那小孩。只見得他從身後的褲腰帶上摘下來一個彈弓,從地上撿起幾顆石子,快速壓在皮塊上。拉長皮筋就射。整個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咻咻的兩聲,兩顆石子準確打在了那兩個黃毛的小腿上,打得他們慘叫一聲,摔倒在地。
其中一個掙扎著站起還想跑,小孩立即又一發石子射出,打在了他另一條腿上,痛得他臉朝下在地上摔了個狗啃屎。
小孩走了上去,一腳踩在其中一人的胸口,怒道:「做買賣就該實誠些,怎的你們如此不厚道,再不把錢拿出來,休怪我不客氣了!」
那兩個黃毛的腿已經腫起來了,痛得不行。只能乖乖的把錢包拿了出來。可那小孩也一根筋,單單就從裡面挑了屬於自己的106塊錢,剩下的全給還了回去。然後他拿著錢回來,請別人幫忙鑒定,確認是真錢之後。緊繃著凍得通紅的臉蛋,才有了些笑意。
這小孩很拚命,明明臉都被打腫了,擦乾淨鼻血之後,又站起了馬步供人出氣。
這種人肉沙包的方式確實來錢快,畢竟每個人都會遇到或大或小的煩惱,有時候壓力太大,甚至還會產生自殺的想法。而花一點錢就能夠打人出氣,自然很多人搶著去發泄。只不過人肉沙包對身體的傷害也大,像那小孩這樣連續幾個小時都在被打,更是讓人吃驚。
天漸漸黑了。
到了晚上七點多,廣場上的人散了一些,小孩也就把牌子收起來,似乎準備收工了。
我推著車子從旁邊經過,小孩聞見香味。回頭看了我一眼,就舔著嘴唇說:「大哥,來一個餅。」
我覺得他挺有意思,有心想逗逗他,於是將一個大餅遞給他,等到他咬了一口的時候,才瓮聲瓮氣說:「東北大餅,10元一個!」其實平時也就賣兩塊錢而已。
小孩果然僵住了,看看我,又看看手裡的餅。吃也是,不吃也不是,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話:「忒貴了啊。」
我感到有些好笑,心想這小子還真夠笨的。就說我在逗你玩兒呢,趕緊趁熱吃吧。餅就算送你了,不收錢。
小孩卻沒有急著吃,而是挺直腰桿,豎著手掌對我施了一禮,鄭重說:「多謝。」這才又開始吃起來。
我猶豫了一下。沒急著走,就跟他說:「你是不是剛來的這個城市?」
小孩顯然對我有些好感,說是嘞,大哥你真能猜。俺昨天才來,可惜錢讓人騙了,只能這樣掙點錢。
我笑了笑,指著他的牌子說:「也難怪你不懂行情,把價格調得這麼低。」
小孩睜大了眼睛:「低嗎?俺在鄉下老家那裡看過別人做,打一拳才五毛錢哩。」
「村子里跟城市是有很大區別的。」我解釋道:「一隻自家養大的土雞在鄉下只賣二三十塊錢,但在城市裡,100塊都有人搶著去要。」
小孩驚得睜大了眼睛,一時有些犯難,吶吶著說:「那,大哥,我是不是該把價錢放高一些?」
「那必須的。」
「調到5元成不?」
「太低了。」
「那10元?」
「再加一倍吧!」我拍了拍他肩膀。笑道:「打一拳20塊,踢一腳30,你就按照我這個價格來,准沒錯。」
小孩雖然覺得很不可思議,對我的話也半信半疑,但還是按照我的價格,又在廣場上豎起了牌子。
這一次出乎他意料,價格漲高了之後,客人不僅沒少,反而更多了,一來是因為這個價格符合大眾化,剛好在大部分人能夠接受的範圍之內;二來這個價格怎麼說呢,說貴不貴,說便宜也不便宜,一般人既能上去打幾拳發泄發泄。卻又不顯得太肉痛。這樣一來,小孩挨的每一拳,每一腳,賺到的錢都比之前多了十幾倍。
到了晚上十點多,廣場上的人逐漸散去了,小孩收起牌子興沖沖跑過來,對我說:「大哥,您真是神了!」說著將手裡一沓紅彤彤的人民幣舉起來,「瞧,俺中午到下午才掙150。可調價錢后,三個小時就掙八百多了!」
我見他那麼高興,心裡也替他開心。不過看他的臉也腫得更加厲害了,黑著兩隻眼眶跟熊貓似的,就提醒說:「掙錢歸掙錢,但也別太拚命,自己的身體才是最重要的。」
「得嘞。」小孩滿不在乎說:「俺身體好著呢,這點小傷不算什麼。」
「對了大哥,我叫單工,簡單的單。工作的工,乳名彈弓兒。你叫什麼名字啊?」小孩對我說:「俺爹說過,做人要知恩圖報,你幫俺這麼大忙,俺請你吃飯吧。」
「單工。小彈弓?」我念叨了一下,就笑了,說名字挺適合你的,我叫聶天麟。不過吃飯就免了,大城市消費貴,你要真想感謝我,就買幾個我的東北大餅吧。
小彈弓想了想,乾脆將自己所有錢都拿了出來,分出其中一半,遞給我,很認真的說:「大哥,這些錢你收下吧。俺來這裡第一天錢就給騙了,肚子餓去要飯,也被人當成是騙子。遇到那麼多人,只有你是真心對我好了。」
我當然不會要,所以推了回去。誰料這小彈弓竟然很執著,一個勁兒把錢往我口袋裡塞,說大哥你就收下吧,俺就是想感謝你,沒別的意思,不然過了今天,可就見不到你了。
我一愣:「見不到我?這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