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王寶釧》
金釧對魏虎這個妹夫感覺一般,儘管蘇龍不大在她跟前提起朝堂的事兒,但多年夫妻,彼此感情和睦,多少還是知道一些事情。先時魏虎待銀釧著實是好,嘴上又有甜言蜜語,哄得二妹不知南北,可惜這份好到底沒能長久,時常在外應酬時聽到人提及魏虎的風流事,她既覺沒臉,又為自家二妹心疼。
自平遼王府回來,送了老夫人回家,沒多待就回了蘇家。
兩天後,銀釧突然登門,還帶了厚禮。
「大姐,你可要幫我!」銀釧迎頭就是這麼一句沒頭沒尾的話。
「這是怎麼了?是不是妹夫的病不大好?」金釧見她滿臉苦色焦急,以為是魏虎的病情不樂觀,但又覺得不對,即便魏虎真不好了,也該去求醫問葯,不該求到她這兒來。
銀釧跟自家大姐沒兜圈子,直接就說:「還請大姐和大姐夫出面說情,請府上那位桃天師救救我家魏虎。」說著銀釧沒忍住哭出聲來:「大姐,魏虎是真的不好了,再拖下去就只能辦後事了。」
金釧一驚,想到自家母親念叨的話,莫不是真的沾了那些不幹凈的東西?要說這魏虎也是自作自受!但見自家二妹哭得傷心,只能安慰。
「大姐,現在只有桃天師能救他了,他能捉得了惡鬼,肯定救得了人的!」銀釧顯然早打聽詳盡了。
金釧卻疑惑:「你既然知道他,怎麼不去請他,倒來找我?他是七郎的客人,就住在七郎院兒里呢。」
銀釧苦笑,也顧不得丟臉,說了實情:「早先就派管家請過了,人家不肯去。若是有法子,我也不會來求,可太醫們沒辦法,和尚道士也都束手無策,廟裡的天一法師說魏虎的情況太嚴重,須得法力精深者才能化解,如今滿城裡只能找得出桃天師一個了。」
「這、我也沒與他見過面……等你姐夫回來,我請他與七郎說說。」金釧到底看在二妹面上,想著試試罷了。
待蘇龍回到家,金釧就將此事說了。蘇龍眉頭一皺,很不願理會,但想到妻子擔心二妹和侄女,便說去試一試。
蘇龍來時蘇奕正與桃朔白講著各地古迹,桃朔白聽得興味盎然,並在心內暗暗記住,打算過些日子親自去遊歷一番。待聽了蘇龍來意,蘇奕並不答言,只看桃朔白。
桃朔白很少講究人情虛禮,這時也沒委婉,直接就說:「魏虎此人心術不正,咎由自取,現在死了,倒是少好些業障。」
蘇龍被他的直白一噎,隨後苦笑:「我也知他為人,有今日結局不值得同情,只是二娘求到跟前,大娘心疼妹妹。」
桃朔白皺眉,看了眼蘇奕,想到原本蘇家的命運……
「你可知魏虎在做什麼。」桃朔白這話不是疑問,而是提醒,這也是他破天荒的管起人間閑事。不管蘇奕對他抱著何樣心思,這人待客著實周到,他也不願看到蘇家再步前世後塵,便多嘴一句。
蘇龍沉聲道:「他與成王走的近。」
成王是五皇子,為皇帝之弟,母為昭儀,娘家有些權勢,本人也有一定才幹。如今皇帝大限將至,底下一干人蠢蠢欲動,魏虎手握兵權,與五皇子走動親密,顯然是想擁立五皇子。蘇家卻是擁皇派,蘇龍亦是個性耿直,早看那些攪風攪雨的人不順眼,自然也不喜魏虎行為,畢竟皇上還在呢。即便皇帝駕崩,底下還有諸多皇子,可惜皇子們都還年幼,這才使得朝堂暗流洶湧。
蘇奕突然接過話:「只怕他不是想圖從龍之功,而是另有野心。」
桃朔白再次見識了蘇奕的本事,點頭道:「嗯,正是如此,我從楊起口中得知,魏虎暗中養兵,拉攏將士臣子,所圖匪淺。他之所以接受楊起誘惑,便是要楊起為他殺人。」
那些人皆是朝中敵對,個個不是常人,自然不好對付,但若使用陰私手段就容易的多,且悄無聲息,難以令人查出幕後之人。
「他竟然敢起此心!」蘇龍無比震驚憤慨。
桃朔白說:「他死了是好事,他這一死,還能保得住家人。若他活著,怎肯罷休?怕是要家破人亡,冤孽滿身。」
蘇龍到底是做官之人,想的更多,若魏虎之事不慎泄露,蘇家、王家甚至平遼王府只怕都得遭到牽連,哪怕皇帝相信他們無辜亦無法,朝中那些人可不會放過任何打擊消滅異己的機會。
自此,蘇龍再不提為魏虎醫治一事。
這日太醫來給蘇奕診脈。
蘇奕身子弱,自小便是定期診脈,來的人是與蘇家頗有淵源的陳太醫。陳太醫五十多歲,自祖父起就在宮中太醫院供職,而陳太醫與蘇奕父親頗為投契,所以蘇奕自小便由陳太醫診治。
原本陳太醫還在為蘇奕身體擔憂,誰知今日一診脈,簡直吃驚不已。
「陳伯父?」蘇奕見他神情不對,眼眸微閃,暗暗看了眼幾步外的桃朔白。其實哪怕太醫不來看診,久病成醫,他自己的身體還是知道一些。自桃朔白來了之後,他明顯精神轉好,身體也健朗很多,至於原因也明擺著,他這個全陰命格之人尋到了世間最好的「補藥」,豈能沒起色。
陳太醫驚嘆連連:「七郎的身體大有轉機,真是令人吃驚,這是好事,好事!先前的葯不要吃了,我另開一副,半個月後我再看看。」
「陳太醫,七公子的病情真的好轉了?」一個俏麗的侍女急切詢問。若是旁的下人自然不敢隨意插言,但這個侍女名叫清荷,乃是蘇老夫人跟前的人,這會兒是代老夫人來陪著陳太醫診脈的,她問了,就是代表老夫人問。
陳太醫常來蘇家,老夫人的脈案也是他管,自然與清荷熟悉,便笑著點頭:「雖不知緣故,但的確是好轉了。」
清荷聞言大喜,連忙向蘇奕恭賀,隨後又急切的說:「奴婢要趕緊將這件好消息告知老夫人,老夫人定然喜歡。」
蘇奕知道這侍女忠心,便點頭讓她去了。
陳太醫又交代了幾句話,便離開了。
跟前沒了閑雜人,蘇奕卸下待客的疏離客氣,對著桃朔白笑的真誠:「朔白,多謝你。」
他身體好轉的內情,彼此心知肚明。
平日里相處,桃朔白從沒用過息障符,本就是考慮到蘇奕的身體狀況,所以對方的好轉都在意料之中。想著自己在蘇家小住多時,哪怕再投契也不能住一輩子,何況這蘇奕的心思越來越明顯了。
桃朔白決定辭行,可話剛到嘴邊,有個人就急匆匆的跑進來。
來人是常在蘇奕手下辦事的護衛張武,雖是武人,心思卻周全,辦事又妥帖。別看蘇奕常年病著,又不大出門,可外頭開著不少鋪子,又養了不少人,長安城裡的消息也極靈通,張武在其□□不可沒。
張武已知自家公子十分看重桃朔白,也習慣了回事時不拿對方當外人,所以這回也沒避諱,直接稟報說:「剛剛外頭傳來的消息,有個苦行大師去了魏府,做法治好了魏虎的病。」
「哦?」蘇奕神情淡淡,眼神卻格外銳利,當即吩咐道:「去仔細打聽打聽,看那位苦行大師什麼來歷,意欲何為。再盯著魏府!」
蘇奕見那苦行大師有些本事,擔心會對桃朔白產生威脅,而關注魏府,則是他敏銳的察覺了魏虎不僅野心勃勃,且是個陰狠毒辣、氣量狹小之人。若有一日魏虎得勢,只怕蘇家、王家、平遼王薛家都落不得好。
這個消息傳到王寶釧耳中,引得王寶釧面色突變,心中大恨!
「母親?」窩在她懷裡的薛喆十分敏感,立刻覺察她心情變化,懵懂又關切的詢問。
薛喆的燒已經退了,若非不認代戰,只黏王寶釧,看起來就和往常一樣。為此代戰鬧了好幾回,定說是王寶釧請人做了妖法,迷惑了薛喆。薛平貴倒不是維護或相信王寶釧無辜,而是知道王寶釧沒那個本事,被代戰鬧的煩了,乾脆躲在外面甚少回家。
代戰想奪回兒子,偏鬧了幾回反使得兒子視她為仇人,見了面又驚又怕又喊又叫,連晚上睡覺都不安穩。王寶釧哪裡還顧得氣代戰,早心疼的不得了,為此也發了狠,專門調來府中護衛守著東院,不準代戰靠近!
至於外人的議論流言,她都懶得理會了。
這會兒見薛喆這樣關心自己,王寶釧心中恨意一掃而空,笑的滿目柔和:「母親只是想到一件不開心的事,但是看到喆兒,母親就高興了。」說著又從一旁的針線籮里拿出個精心縫製的彩色小繡球:「喜歡嗎?」
「喜歡!謝謝母親!」薛喆歡喜的將小繡球抱在懷裡,仍舊不肯從她懷中離開,賴在她身上和丫鬟拋球玩兒。
等薛喆玩的累了,又依偎在她懷裡安睡。
王寶釧時常想,若是她有這樣一個兒子,那麼寧肯被休,也絕不來這平遼王府夫妻團聚。養了這些時日,她對薛喆的感情越發深了,時常想著一直這樣該多好,可又心疼薛喆,眼下母子倆相處的再好,到底只是個夢境。
將視線移到窗外,她的思緒也飄遠了。
原以為沒有桃朔白醫治,魏虎會死,誰知……這許就是命數吧。
她原想著魏虎一死,只對付薛平貴就省事多了,誰知魏虎又好了。前世她死時一切只是暗流涌動,若非代戰得意忘形在臨終前故意刺激她,她也不會知道薛平貴做了什麼,不會知道魏虎做了什麼,更不會知道王家會落得怎樣結局。重生后,她除了對薛平貴的恨,更多的則是想保全王家。
父親的性情她是知道的,喜歡官場權勢,所以不論她怎麼說,父親都不會辭官退步。魏虎平時接觸不到,她也無人可用,一時不知怎麼辦,當得知他與惡鬼糾纏而重病垂危很是暗喜,誰知……
罷了,便是沒了魏虎,也還有薛平貴。
王寶釧在寒窯生活了十八年,早與權貴生活脫節,便是以前交好的姊妹們也都疏遠了。她要做的事幾乎是孤立無援,沒人可傾訴,思慮前後,她決定等待時機。
輕輕將手抽出來,走至書案前,提筆蘸墨,在雪白紙張上寫下一個個筆鋒銳利剛勁有力的楷書。本朝推崇楷書,薛平貴又是棄筆從戎,自然寫的一手好字,早先的字跡請雋飄逸,如今經了沙場歷練,筆鋒間鋒芒銳利,力道盡顯。
人都道她王寶釧是才女,但少有人知她極擅書法,特別是仿人字跡真假難辨。當踏入平遼王府的那一步,她便留心薛平貴如今的書寫筆跡與用詞轉換,練了些時日,頗見成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