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4章 牡丹淚,雲髻散
「奴婢該死!陛下息怒!」牡丹惶恐望著地面,視線移到室內地毯的藍紗上。
湛藍那條挽在手臂上的藍紗,正被赫連恆撿起來,他輕抖開,轉身為湛藍搭在肩上整理好,一舉一動,溫柔小心,生怕驚嚇了仍在背對著他抽噎的淚人兒。
牡丹咬牙迅速轉開視線,「稟皇後娘娘,貴賓房都已經布置好。金卉花坊的夥計運送了花來,是娘娘早前預定的蘭花,另外夥計說有幾盆白蘭開得不好,問娘娘要不要換成別的。」
昨日湛藍看過,那些白蘭都開得不錯。牡丹故意這樣說,是在為她解圍嗎?她吸了吸鼻子,聲音有些啞,「皇上,請容臣妾先告退,臣妾去看一下那些花。」
赫連恆從她手上拿過帕子,又給她擦了擦臉上的淚痕,柔聲道,「這些瑣事讓牡丹去處理就好,你這個樣子,怎麼出去見人?」
他將她凌亂的髮絲掖在耳後,修長的手指隨即勾在她的下巴上,見她神色稍霽,又忍不住在她額上印下一吻。她俏顏已哭得鼻尖眼睛通紅,越是我見猶憐,這份能惹人將她呵在掌心的嬌憨,他不想讓其他人看到。
「牡丹?聽到朕的話了嗎?」
牡丹在門外怔怔看著他對湛藍的溫柔舉動,聽到他抬高音量,才猛然回過神來。
她忙應了聲是,起身關上門,僵硬地穿過走廊,垂在艷紅袍袖下的手,緊緊地握成了拳。
走廊一側的一個房間內,突然走出一個魁梧的身軀,牡丹收住腳步已經來不及,硬生生地撞在了他身上——是唐刃。
「牡丹,你怎麼失魂落魄的走路不看路?」唐刃伸手扶住她的肩,讓她站穩,見她眼眶泛紅,疑惑問道,「怎麼哭了?有人欺負你嗎?」
牡丹煩躁地推開他,「你少管閑事。」
她抹了下眼睛,經過唐刃,又忍不住從袖中取出隨身的小銅鏡照了照,確定妝容精緻整齊,才下樓去招呼金卉花坊的活計。
唐刃聽到走廊盡頭開門的聲音,轉頭看過去,就見赫連恆正擁著湛藍出來房門。
赫連恆視線一直凝在湛藍身上,湛藍避開他的手臂,低頭檢查自己的衣裝,又忙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髮髻。
赫連恆卻不依不饒,硬是將她環在懷中,湛藍嗔怒推搡,他也不肯鬆手,兩人一來二去,拉拉扯扯,那舉動親昵無間,儼然是打情罵俏。
唐刃難得見主子如此輕鬆,不禁微揚唇角。他忽然想起什麼,恍然大悟地皺緊眉心。
廳堂是挑高式的,唐刃站在二樓環廊,扶著欄杆,看向樓下……
牡丹正在和金卉的夥計清點蘭花,圓潤的臉上有完美無缺的笑容,已經看不出什麼異樣。
同出於月魔地宮,他了解牡丹,她容不下讓自己不痛快的人存在,不管那個人是誰,她都會想盡一切辦法除掉,也正因如此,她才會成為月魔地宮頂尖護將中唯一的一位女將。
他正要下樓去找牡丹,聽到赫連恆的命令,他忙轉身俯首。
「唐刃,去包下滿賓樓,午膳帶上冬兒,牡丹,牛大,牛二一起去,通傳金風,讓他準時赴約。」
湛藍不悅扯了下他的手,「赫連恆,你要做什麼?簡單一頓午飯,被你弄成鴻門宴,大家還怎麼吃得下?」她最擔心的是,他擺出這麼大陣仗,只怕午膳沒有吃成,反把楚太后的殺手吃了來。
「皇后的生意要開張,今兒又是新年,大家最近都累壞了,你這個老闆娘應該犒賞他們。」他拍了拍湛藍的肩,「這也當是朕賞你的,連同你對唐刃的救命之恩一起報了。」
「可是這樣太危險……你不是說,不能在外面用膳嗎?」湛藍見唐刃這就要去執行赫連恆的命令,忙叫住他,「唐刃,你站住,皇上在這裡,你得寸步不離地守著!」
「可是,皇後娘娘……」唐刃犯難。
湛藍叫了牛大,讓他去訂酒菜,「帶上冬兒和你一起去,她伶俐些,也知道我愛吃什麼。和掌柜說,我們生意要開張,我要犒賞大家,讓他們送最好的飯菜,別忘了,一定要有水餃。」
牛大忙點頭,湛藍又不放心地叮囑,「牛大,出門不準亂說話,飯菜仔細查驗,明白嗎?」
「是,娘娘。」牛大咚咚地下樓,拎著嬌小玲瓏的冬兒便出門去了。
牡丹也剛好送走金卉的夥計,見牛大帶著冬兒出門,她寒暄兩句,叮囑他們路上小心,轉身便朝著另一個方向消失無蹤。
樓上,湛藍這番安排,讓唐刃欽佩,心裡也熱乎乎的。省了他奔波倒在其次,最好的便是,皇後娘娘為皇上的安危思慮周全,這一點,就連他這跟隨皇上身邊多年的隨侍也做不到。
唐刃忍不住看了眼赫連恆,見他臉色鐵青,忙拔腿開溜。
皇上一徑凝眉盯著娘娘,分明是不滿意自己的「聖旨」被篡改——皇後娘娘考慮了他們所有人的性命之憂,卻獨獨落下了皇上的面子。
湛藍感覺到他不悅,也知道自己做得有點不妥當。
赫連恆是大年初一頭一次放輕鬆,決定帶大伙兒一起美餐一頓,她便一盆冷水從頭給他淋到腳……剛經歷一場怒火的她,見時辰還早,她一路小跑地躲進自己的書房去,關上門板,腦子裡卻不是他剛剛鐵青的臉色,反而儘是之前被他壓在桌上的一幕……
那會兒,她又驚又怕,現在想起來,卻是又羞又氣又惱,他怎麼可以那樣對她?!她仰躺在桌子上的一刻,清清楚楚地感覺到,他身體強烈的反應……
昨晚的「小手術」之後,她為他包紮腿上的傷口時,他腿間那尺寸有點誇張的東西,突然立起來,她震驚地差點尖叫出聲,好在他平躺著一動不動,她才得以保持著鎮靜,細細為他包紮完,倉惶退出暗室。
打住,她到底在想什麼呢?!
她甩了甩頭,忽然又想起,在「貴賓室」里,赫連恆對她說了好長的一番話。
當時,她只顧了害怕,倒是沒有認真聽,現在想起來,才發現,他的話,她竟然都記在了心上。
「……你是我的皇后,我的妻,從昨晚開始,你的幸福,只有我能給……」
這個男人又犯規了!她已經懶得給他記,這是第幾次犯規。
他一邊說取完顏襲的頭顱,一邊又說給她幸福,他是演戲太多,人格分裂!
鬼才會相信他所謂的「幸福論」,他自己恐怕都忘了,他體內還有一隻毒蠱——那一隻,恐怕也只有拿到龍血草才能解。
她打開桌上的醫書和手札,強迫自己不要再胡思亂想,偏偏,全身火燒火燎般的熱,他唇舌上甘冽的味道還留在她口中,那氣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
聽到書房的門吱呀一聲打開,她佯裝專註地把視線凝注於書本,卻愣是一個字都看不進去,只聽到心臟噗通噗通……宛若脫兔,就快要跳出胸腔去。
帶著翡翠玉扳指的大手伸過來,她眼前的醫書和手札都被闔上,那抹玄青的錦袍繞過桌案,到了她面前來。
她的額頭,幾乎碰到他的袍子上,沁骨的涼意,絲絲滲透了額前的肌膚,她如被雄獅鎖定的兔子,低著頭不敢抬起,剛才滿腦子紛亂的想法,全都不翼而飛,只剩了一片空白。
他的命令從發頂傳來,「皇后,抬起頭來。」
她以為他有話對她說,遲疑了一下,還是抬起頭。
他正笑著彎下偉岸的身軀,鼻尖抵在了她美麗的鼻尖上,親昵說道,「朕沒有什麼要說的,只想吻你。」說完,他就毫無懸念地吻了她……
這個吻,不同於在「貴賓室」的粗*暴狂肆,反而輕淺,溫柔,甜蜜,徐緩,蠱惑著她的神智,誘得她忍不住淪陷回應,以防自己會忍不住纏上他健碩的脖頸,她擱在椅子扶手上的素手緊握成拳。
他在她身前跪蹲下來,他的手臂纏住她的腰肢,兩人緊密地貼合在一起,他像是終於誘捕到獵物的獸,突然暴露了貪婪狂野的本性,猛然將她從椅子上抱起來,側身將她壓在了柔軟的地毯上……
這動作太過突然,湛藍頭上的步搖簪被甩到了桌子下面,滿頭剛攏好的髮髻墨雲似地散了一地,他深邃的眼眸詫異灼燃,欣賞著她驚艷惶恐的美態,摟在她腰上的手,卻沒有絲毫放鬆。
「赫連恆,你……你不是說……只是想吻我嗎?」她緊張地不知所措。
他這眼神,灼了她的皮膚,像是一口要把她吞掉,一舉一動卻比在貴賓室里溫柔許多……
他口不對心地應了聲「是,朕就是吻你」,莞爾的笑顏愈加邪魅,然後——他接著吻她,一直吻她……
他的身體又熱又燙,體香也因此變得濃重誘人,她只感到他身體快要爆炸,可他自己彷彿無所察覺,只是單純地膩著她,吻著她。
湛藍茫然回應著磨煞人心的熱吻,體內流火亂竄,有點煩,有點燥,彷彿隔靴搔癢,卻又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午膳的酒席擺在大廳,飯菜的香氣飄進來,赫連恆才意猶未盡地鬆開湛藍嫣紅豐潤的唇,「去吃飯吧,別讓大家久等了。」他就這樣沒事人似地站了起來,徑直朝著門口走去。
湛藍可不是沒有注意到他身體的反應……這該死的惡魔,他一定是瘋了!
「呃……赫連恆,等,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