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7章 執情,為伊憔悴
「放心,我沒有……沒有生氣,我也……沒有必要生氣。」湛藍氣若遊絲,說完這幾個字,耗盡了積聚的全部力量。腦子彷彿被一隻尖利猙獰的鬼爪捏住,快要捏碎似地,劇痛難忍。
她回想不起自己到底吃了什麼不該吃的東西,她也記不起自己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到底是從哪一步出了差錯呢?毫無疑問,她這癥狀,是中了毒。
儘管於事無補,赫連恆還是耐心地解釋,「牡丹只是朕的四大護衛之一,因她常跟隨朕左右,追查朕行蹤的人,總是會拿這件事大做文章。」他凝視著她的眸光灼亮如炬,坦然又擔憂,他怕她一閉眼,再也醒不過來。
湛藍笑了,拼盡全力的笑顏,憂鬱凄苦,且嘲諷濃重。「赫連恆,你這是……何苦?我……不需要……」
「你不需要什麼?」他半撐著身體,耳朵靠近她的唇,手按在她的胸口,悄然灌入一股真氣,「皇后,說清楚,別閉上眼睛。」
她痛,還是倔強地盡量讓自己放鬆,不想自己太狼狽。「我……不需要……你給的一切。」
他也笑了,笑的清清涼涼,俊顏絕美而冷酷,「很好,皇后痛成這個樣子,還有心思和朕吵架。朕並沒有給你什麼,只是回報你的救命之恩而已,你可是救了朕兩次呢,想扯平也不容易。不過,你這次若是中毒,或者是有什麼三長兩短,咱們的關係就不會這麼簡單了,朕還應該對你更好才對,你說呢?」
他這是威脅她,還是耍無賴?「沒想到……皇上油嘴滑舌竟也爐火純青!想必……是與很多女子歷練過。」她不再看他,轉開頭,縮著身子,喘著粗氣……
她這樣子,壓根兒就是又在生悶氣。「皇后想到哪兒去了?朕像是那種每天閑著沒事兒,找女人歷練舌頭的男人嗎?」他大手攏在她的發上,想給她揉揉額角。
她倔強地擰開頭,拒絕他的任何碰觸,不過片刻,便又說起胡話來。
「恆,我想著你,就會不痛……恆,我好想你……」
她渾濁的話音被氣息沖得模糊難辨,他還是聽得清清楚楚。
他知道,她的意識,又去了她的前世。
湛藍再次睜開眼睛時,彷彿變了一個人,赫連恆從她的眼神里看到了無盡的冷與疏離,他倒是沒有意外,她對他,從來也沒有親熱過。
被押送來救治她的李益淳,正在桌旁忙著配藥,滿屋子瀰漫了濃濃的藥草味兒,她身上頭上還刺著沒有拔出的銀針。
「皇后,你覺得怎麼樣?還有哪裡痛嗎?」赫連恆伸手,把她鬢邊散亂的髮絲,從她瘦了一圈的腮畔拂開,不讓她發現自己驚魂未定的慌亂。
「謝皇上關心,臣妾……只是想喝水。」湛藍不去看他帶著鬍渣的憔悴面龐,也不敢觸碰他血絲遍布的雙眼,口中有清苦的藥味兒,並不覺得難受,可見,她昏睡時,一定是被他餵了很多湯藥才撿回一條命。「臣妾昏睡了幾天?」
「三天。」說話間,他端了水過來,坐在床沿,把她扶坐起來,讓她舒服地靠在自己懷中,水杯遞到她乾裂的唇瓣上。
湛藍沒有馬上喝水,赫然想到自己的計劃……她謀劃了多日的計劃,不能這樣付諸東流。「遭了!我雇的那八個人……」
謝天謝地,她竟還有惦念的事。赫連恆忙道,「牛大和牛二微笑練習的不錯,已經幫你照顧好他們,冬兒一直照著你寫的那份『計劃書』籌備一切,朕命唐刃留在那邊幫忙。」
她鬆了一口氣,並沒有擔心唐刃留下幫忙,也沒有擔心自己的計劃書被他查看,只是安安靜靜地開始喝他喂的水。
想起大年初一的午宴,她心裡又不由得刺痛,那個中午,他太安靜,她則太不安靜,他們彷彿陌生人,對於她和金風的談笑風生,他不做評,也不開口,只氣定神閑喝著自己的酒……現在想起來,她卻隱隱后怕。
他的怒,向來偽裝的完美無瑕,叫人看不清分毫。若非她此次中毒慘烈,不知道他會說些什麼做些什麼。
口中的清苦沖淡了,她推開水杯道謝,並委婉地下逐客令。「皇上,臣妾,想一個人呆著。」
赫連恆把水杯擱在床邊的矮几上,用帕子給她按了按唇角,「你這個樣子,不能單獨呆著,朕和李益淳都必須留下來。」
他原是打算處死李益淳的,因為她羸弱的身子,又不得不改變主意。而且近來,月魔查到一些事,李益淳的身份也越來越詭譎神秘……湛藍這毒中的太奇怪,也太巧合,巧就巧在,他正打算處死李益淳之際!
可李益淳被他下令關押在月魔地宮大牢,他沒有下毒的嫌疑。湛藍中毒的時間,就是初一午膳,那天午膳送來時,唐刃親自驗毒才端上桌,在場的又都是自己人……
湛藍懨懨地開口,打斷他的思忖,「既然皇上不想走,那就請皇上放下床帳,讓臣妾再睡一會兒吧。」說著,她便掙扎著,從他懷中溜出來,面朝床里躺好。
因她的逃避,他劍眉皺緊卻坐在床沿沒有離開,「朕命人熬了粥,正熱著,先吃一點再睡吧。」
他真的好煩。湛藍不想聽他輕柔的哄勸,索性閉上眼睛,「先擱著吧,臣妾只想睡覺。」她好累,只與他交談這一會兒,她彷彿跑了一場馬拉松,虛脫地眼皮都抬不起。
她聽到,他從床邊離開,腳步聲被地上厚厚的地毯吸納,她的心這才放鬆下來,眼眶卻莫名的灼痛,她痛恨這樣矛盾的自己。
片刻后,那股淡淡的龍涎香又靠近,她的肩上落了一隻大手,毫無防備地單薄的身子,被強硬擰轉過去,她的唇被凌厲的唇舌強硬撬開,一口香濃的葯膳粥被他喂到口中,她的下頜被捏住,不得不吞咽……她睜開已經掛滿淚花的眼睫,憤怒瞪著他,他卻只當沒看到她的怒火,第二口,第三口……
她腸胃裡空蕩蕩的痛楚被溫暖的熱粥填滿,見他坐起喝粥,又俯下頭來,一遍一遍,不厭其煩,她的心口又糾結起來,淚從她眼角落下去,她卻無法開口阻止他,反而留戀起他唇瓣上的味道。
餵了整整兩大碗粥,最後一口,他正要從她唇瓣上離開時,她忍不住抬手勾住他的脖子,他健碩的身軀僵了一下,手上的空碗落在床邊的地毯上滾了兩圈,並沒有碎開。
在桌旁忙碌的李益淳早已經退出去,紗帳被他一伸腳便踢下來,她抱著和衣躺下來的他,不肯放手,也不吭聲,細軟的手臂墊在他的脖頸下,透著一股蠻不講理的倔強。
他鼻尖,薄唇正抵在她羊脂玉似地肌膚上,鷹眸里映著她淚痕斑駁的側臉。
她閉著眼睛,一副不想理會他的樣子,這親昵的姿態,卻暴露了她心中的執拗。
這個笨女人,一邊裝著不在乎他,一邊卻又為他傷心難過,女人的口是心非,她真是做到了極致。他無奈又寵溺地捧住她的臉兒,吻去她的淚,「朕謹遵皇後娘娘懿旨,一定好好睡一覺。」
他盡量避免大幅度的動作,小心脫掉三天沒有換過的錦袍丟下床,拉過輕軟舒服的錦被蓋住兩人。
被子里有她的體香,還有她身上的葯香,懷中是她嬌軟溫暖的身子,她的心跳清晰地響應著他的胸膛里的躁動,漸漸合拍。
他沉浸在屬於她的世界里,閉上眼睛,睡得又甜又沉。
夢裡,依稀浮現她描畫的前世……
聽著他呼吸平穩均勻,湛藍才又睜開眼睛,細細看他疲憊,滄桑,卻越添魅力的臉,確定他睡沉,她指尖才觸到他泛著青暈的眼圈,高挺的鼻樑,刺手的鬍渣,還有性感的唇瓣……她的裴恆,疲憊時,也是這個樣子的,這個男人明明就是她的裴恆,為什麼與前世有那麼多的不同?
身體羸弱,她精神不濟,不過片刻,也閉上眼睛睡過去。
赫連恆睡了三四個時辰便精神抖擻,他睜開眼睛時,湛藍的左臂還在他的脖頸下,右手則摸在他的臉上,怕驚醒她,他保持這個姿勢,不敢稍動。
他的皇后,是有多麼喜歡他這張臉?睡著都要摸著才安心。
凝視她恬靜如嬰兒的嬌憨睡容,他忍不住揚起唇角,心裡也是甜的。睡著的她沒有醒著時的倔強和桀驁,美得柔弱,幽長的黛眉還是皺著。他湊上她的唇印下一吻,拂開她的眉,悄然起身,為她掖好被子。
一個黑衣人無聲從門外進來,單膝跪在通往外室的垂紗門外,低著頭。
赫連恆走到櫥櫃前打開,拿出一套嶄新的黑色龍袍,迅速穿好,一身柔情收斂的再也尋不到蹤跡,威嚴凜冽,冷酷懾人。「何事?說。」
黑衣人低聲稟奏,「西夏突然向完顏襲提供戰馬和糧草。」
「西夏果然不安分。」三足鼎立,失了平衡,讓西夏帝心慌了。赫連恆揚起唇角,卻並非湛藍平日有幸看到的溫雅沉厚的笑,而是殺氣騰騰的冷笑,「朕也正需要戰馬,就讓他們成了這筆交易!」
「是!」
黑衣人起身時,赫連恆已經來到他身側,一句僅有兩人聽到的命令又傳到黑衣人的耳朵里。
黑衣人恭謹低下頭去,說了句「陛下英明」轉身不見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