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受封為王
第一百一十章受封為王
衛雲兮眼中的淚緩緩滑落,她唇顫了顫,伸出手,低低哽咽一聲:「凌瀾……」
「雲兮!」一聲焦急的聲音傳來,巷口處馬蹄得得。衛雲兮一震,只見蕭世行一身明黃龍袍,飛身下馬疾步走到她的面前,猛地一把把她緊緊抱在懷中:「雲兮,你沒事就好!」
衛雲兮靠在他的肩頭,看著面前退後幾步的殷凌瀾,終是緩緩痛苦地閉上眼道:「臣妾沒事。皇上來得正好。」
蕭世行見她臉色煞白,唇邊血跡猶在,眼中掠過深深的自責。他一把將她打橫抱起道:「回宮吧。」
他話音剛落,這才後知後覺地看見殷凌瀾沉默地站在一旁,他不由一怔,看了一眼衛雲兮,又看看地上已氣絕多時的刺客,深眸複雜地看著殷凌瀾:「多謝殷統領救了雲兮。」
殷凌瀾道:「不謝,是我連累了大師與娘娘。」
蕭世行掃了一眼那地上的刺客,這才連忙喚來侍衛將昏死過去的普陀多架了下去。他深眸看定殷凌瀾,問道:「是上次同樣的刺客嗎?」
殷凌瀾微微點了點頭,看著他懷中的衛雲兮,轉過頭輕咳起來:「皇上,娘娘受了傷,此間事還是以後再說。」他說著轉身便走。
蕭世行躊躇一會,喚住殷凌瀾道:「殷統領若是無事,可否隨朕進宮一趟,朕還有些事求教殷統領。」
殷凌瀾頓住腳步,帶了幾分厭倦蕭索:「皇上,我已不是統領。皇上還是不要再這麼稱呼。不然會讓天下人誤會我殷凌瀾現在做了北漢的大官。」
蕭世行一笑,忽地問道:「難道殷凌瀾是這麼在乎天下人看法的人嗎?」
殷凌瀾回頭,眸光複雜地看了他一眼,這才道:「好吧,皇上請——」
蕭世行含笑點頭示意,抱著衛雲兮上了馬,揚鞭飛馳向皇宮而去。衛雲兮被他放在身前,淡淡的龍涎香撲鼻而來,她心中酸澀非常,緩緩地靠在他的肩上。獵獵的風中傳來他溫柔堅定的安慰:「雲兮,忍一忍,到了宮裡就好了。」
衛雲兮忍不住回頭看去,殷凌瀾身影在身後越來越遠,越來越小,再也看不見……
這一覺睡得昏昏沉沉,夢中紛亂,不知身在何處,也不知自己要去向何方。只有濃霧中那一雙深眸看著她,那眉那眼,看得她心慢慢地酸起來,伸出手想要碰觸他一片衣襟怎麼都碰不到。可是她還是一次次伸出手去,哀哀地看著他漸行漸遠的身影。
「雲兮……」一聲低聲的呼喚將她從迷夢中喚醒。
衛雲兮伸出的手在黑暗中被一雙溫熱的手穩穩握住。她醒了過來,燭火迷濛,一個人坐在她身邊。她看著他,輕嘆一聲:「原來是皇上。」
蕭世行扶起她來,一摸她的臉上一手的淚。他看著手心的濕潤靜靜道:「你哭了。」
衛雲兮擦了擦眼角的淚痕,長嘆一聲道:「是啊,臣妾做了個很長很長的噩夢。」
內殿中燭火高照,蕭世行已換了一身素白常服,俊朗的眉眼間帶著淡淡的倦色。許是沒有了白日的紛雜,他的神情少了白日里皇帝的威嚴,多了幾分隨意的慵懶。
他輕撫衛雲兮蒼白的臉色,問道:「是什麼樣的噩夢?朕的奶娘說噩夢說出來就不會成真。」
衛雲兮想起夢中那漸漸遠去的人影,輕輕依在他的肩頭,沉默半天才道:「臣妾都忘了。」
兩人沉默下來。只聽得殿外簌簌輕柔的風吹過宮檐,曼曼的帷帳輕輕隨風起伏。燭火流瀉殿中,將殿中一切都攏上了淡淡的昏黃光華。令人有種今夕是何夕的錯覺。
衛雲兮靠在蕭世行的懷中,終是打破沉默,問道:「他走了嗎?」輕輕的話落在殿中,彷彿驚起了隱沒在黑暗中的無數心事重重。
「走了。宮門落匙之前就走了。」蕭世行輕撫她的長發回答道。
衛雲兮看著一室清凈,緩緩地閉上眼,再也沒有淚可以落下了。那噩夢早就成真,只是她依然不甘不願,無法真正走出。
「雲兮,殷凌瀾願意留下來幫助朕。」蕭世行靜靜看著她的眼,說出他與殷凌瀾商談一天的結果。
衛雲兮神色波瀾未驚,彷彿早就知曉了這個結果。
「朕收了他龍影司,只是龍影司不再有隨意生殺大權,只負責諜探護衛之責。」蕭世行見她沒有什麼反應,繼續斟酌說道。
「皇上要派他去南楚么?」衛雲兮忽地問道。
蕭世行緩緩點了點頭:「他熟悉南楚,正好為戰事打開一個新的局面。」
衛雲兮忽地道:「那皇上既然要派他去南楚,就要給他更大的權力。」
蕭世行微微挑眉看著她,等著她接下來的話。
衛雲兮慢慢道:「皇上若是信他,就給他兵權。他會還皇上一個安定的天下。」她說這話的時候語氣那麼清淡,彷彿說的不過是無關緊要的事。蕭世行心中一震,不由深深地看向她。
衛雲兮卻彷彿心神已不在,看向那沉甸甸的夜色,沉默無語。
宣武元年七月初五,蕭世行力排眾議封了殷凌瀾未征南王,統領六軍,帶著五萬增兵趕赴戰事最吃緊的滬州一帶,監督戰事。這聖旨來得那麼突然,毫無預兆,整個北漢朝堂嘩然。朝臣們紛紛上表力諫皇上收回成命。蕭世行一一按下。三朝元老不顧年邁,親跪御書房一個時辰,請求皇上收回成命。蕭世行避而不見。最後耄耋老臣不堪烈日當曬,中暑昏去被人抬下。一向在永壽宮靜養的淳于皇太后也被這事驚動,親自去御書房與蕭世行長談長達兩個時辰,規勸無果,而返。
露華宮中,衛雲兮靜靜站在迴廊下看著滿園盛開的花兒,聽著秦七打聽來各種消息。秦七說完,已是足足半個時辰。
衛雲兮沉默半晌才道:「這麼說,皇上封了殷大人為征南王是上下皆反對了。」
「是,奴婢恐怕皇上會最後改變主意。」陳福擰緊眉頭道。
衛雲兮慢慢地向長廊深處走去,神色波瀾不驚:「皇上不會輕易改變主意的,只要殷大人打一場勝仗就能改變所有人的看法。」
秦七扶著她的手,眉間的憂色不減,他猶豫許久才輕聲道:「娘娘,現在朝臣們上下皆反對皇上的旨意,奴婢怕他們規勸皇上不成,會轉過頭來把怒氣撒在娘娘身上。」
衛雲兮神色不動,她看著廊下種著的大朵雲白茶花,漫不經心地掐了一朵放在手間把玩,半晌才道:「秦公公聽到了什麼么?」
秦七低頭:「奴婢不敢說。」
「還有什麼不敢說的?」衛雲兮看著手中的茶花,唇邊溢出淡淡冷笑:「多難聽的本宮都聽到過。你說吧。」
正在這時,有內侍匆匆前來:「啟稟娘娘,太後娘娘有請。」
衛雲兮與秦七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警覺。衛雲兮微微一沉吟,問道:「太後娘娘有說什麼事么?」
內侍低頭:「奴婢不知。」
衛雲兮想了想道:「本宮更衣后就去。」
她說著徑直回了宮中更衣梳洗,換了一身煙水碧的宮裝長裙,外披一條錦繡山河披帛就要前往永壽宮。秦七上前憂慮道:「太後娘娘曾為了皇上的決定而前往規勸未果,此時召見娘娘恐怕凶多吉少,要不娘娘與皇上一起去拜見?」
衛雲兮搖頭:「太后與皇上是母子,哪能讓皇上為了本宮再與太後娘娘再起了心結?」她看著秦七愁眉不展,安慰一笑:「有個什麼事,秦公公就去搬救兵吧。」
衛雲兮一路到了永壽宮中。只見殿中女官眾多環繞,淳于皇太后一身暗紅色鳳服,坐在胡床上,一旁含笑陪著的是皇后玉和。
衛雲兮看著玉和笑眯眯地看過來,心頭微微一震。什麼時候淳于皇太后如此親近了玉和了呢?自從蕭世行登基為帝,後宮妃子入了後宮,她自問每日去永壽宮晨昏定省從不敢懈怠,而且表面上看淳于皇太后對玉和和自己都是一樣的。但是今日看來,玉和對淳于皇太后的態度上明顯親昵了許多。
衛雲兮心中心念電轉,對於這種暫時猜不透的事索性不去想,恭謹跪下請安:「臣妾叩見太後娘娘萬福金安。」
淳于皇太后微微嗯了一聲,聲音不冷不熱:「起身吧。」
衛雲兮看了一眼一旁的玉和,又拜下道:「臣妾叩見皇後娘娘,娘娘金安。」
玉和笑了笑,上前親自扶起她來,笑道:「本宮萬萬不敢當,衛姐姐快起來吧。」她說著還親自引了衛雲兮坐在一旁的椅上。
衛雲兮正要坐下,鳳座上的淳于皇太后冷淡地道:「哀家有賜座了嗎?」
滿殿中的人聽得這一句都怔忪了片刻,女官們紛紛噤聲。衛雲兮站起身來,恭謹謝罪:「太後娘娘恕罪,是臣妾的錯。」
淳于皇太后犀利的鳳眸冷冷看了她一眼,這才道:「哀家一直以為衛國夫人伶俐懂禮,畢竟曾是南楚的皇后,統領過六宮。」她說道這裡頓了頓。
這一句已是極大的侮辱。作為一個女人總是羞於被人說曾經嫁過,更何況還是被廢的皇后。殿中一干宮人聞言都面面相覷,眼中流露隱約可見的嘲諷。衛雲兮面上不動聲色,淡淡的看不出喜怒。淳于皇太后看著她冷淡的神情,有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覺。
她重重冷哼一聲:「但是有些事祖宗規矩是如此,就要懂得遵規守矩。哀家不懂你們南楚後宮是怎麼樣的,但是在這北漢,國家之事向來女子不得干政插手。哀家聽聞衛國夫人日日在御書房中陪伴聖駕,參與政事,可有此事?」
衛雲兮看了一眼一旁的玉和,見她眼底的得色掠過,心中微微冷笑。果然這事是玉和在淳于皇太後面前說三道四。若說她參與政事,也只在殷凌瀾一事上她出了主意,勸了蕭世行大膽用人。看來是淳于皇太后想要藉機發作了。秦七果然料對了。
衛雲兮跪下:「太後娘娘息怒。臣妾不敢幹政。」
淳于皇太后冷哼一聲:「當真如此?那皇上怎麼會好端端去封了殷凌瀾?難道不是你在從中作梗?」
衛雲兮面不改色:「太後娘娘明鑒,請殷大人出山是普陀多大師的諫言。臣妾只是領了聖上之命前去引薦兩人見面,至於之後皇上是否要封殷大人為征南王,或者殷大人是否願意出仕,臣妾都無法做主。」
「啪!」地一聲,淳于皇太后狠狠一拍手邊的案幾怒道:「好一張伶牙俐齒,你以為你推得乾乾淨淨哀家就會被你糊弄過去了嗎?」
她說著看向玉和,冷聲問道:「皇后把自己知道的事都說出來吧。省得衛國夫人又狡辯!」
玉和忽地聽聞淳于皇太后將她說出,臉色猛的一僵,但是當著那麼多人又不敢親口否認,只能硬著頭皮上前跪下,支支吾吾道:「太後娘娘,臣妾聽來的也不真切,只是聽說衛國夫人與殷統領在南楚是舊識……」
衛雲兮看著玉和忽青忽白的臉色,心中搖頭嘆息,玉和和她一樣,在北漢不過是異國他鄉無根之人,她想要討好淳于太后這樣在深宮中浸淫幾十年的精明老婦人,還是缺了不少火候。
衛雲兮深深伏地磕了個頭,說道:「殷統領與臣妾的確是舊相識。說起來,皇上也曾與殷統領有過過命交情。這難道就是定罪臣妾的理由么?」
淳于皇太后頓時語塞,她微微眯起蒼老而犀利的鳳眸,冷冷地看著深深伏地的衛雲兮,沉吟不定。
淳于皇太后才冷冷道:「這麼說衛國夫人不曾干政過?皇上賜封殷凌瀾並不是你的諫言?」
她的眼神犀利而迫人,衛雲兮低著頭都覺得頭頂巨大的壓力壓將下來。她緩緩搖頭:「不是臣妾。」
淳于皇太后忽地笑了笑,曼聲道:「別人說是,你說不是,哀家都糊塗了。哀家糊塗,可是祖宗不會糊塗。衛國夫人為了證明自己清白,也為了給後宮妃子一個交代,就去跪太廟為北漢祈福吧。這兩全其美,必會消了朝堂和後宮對衛國夫人的不滿,也算對衛國夫人好吧。」
她話音剛落,殿中一干宮女們都紛紛露出幸災樂禍。玉和眼中一亮,但是卻連忙道:「太後娘娘息怒啊!衛姐姐也許是無心之過,太後娘就饒了她這一次吧。」
她字字句句面上都是為衛雲兮求情,但是卻分明坐實了她的罪過。衛雲兮心中冷笑一聲,平靜地磕了頭:「太後娘娘聖明,臣妾遵旨。」
淳于皇太后看著平靜得不似真人的衛雲兮,鳳眸微微一緊,如衛雲兮這樣的女人她倒是沒見過,若不是她太過懂得隱忍,就是心中太過坦蕩。但是無論衛雲兮是哪一樣,都不是容易對付的一類。
前者心機太深,後者無懈可擊。
淳于皇太后撇開腦中的思緒,冷冷道:「哀家累了,該跪安的跪安,該去跪的就去好好跪著吧。」說著她便由女官扶著走了。
衛雲兮看著淳于皇太後走了,這才緩緩起身,一旁的玉和看著她神情冷靜,眼中的得色一掠而過,正要再說什麼安慰的話。衛雲兮一雙幽冷的美眸已看定了她的面上。
玉和被她那幾乎可以洞悉人心的雙眼看得心頭一跳,勉強一笑:「衛姐姐該不會是怨了本宮把?」
衛雲兮微微一笑:「怎麼會呢。臣妾只是替皇後娘娘覺得惋惜。」
「惋惜?」玉和面上疑惑掠過,隨即又輕抿鬢邊的散發,掩飾笑問:「惋惜什麼?比起莫名其妙的惋惜,衛姐姐不是更應該擔心等等怎麼跪太廟嗎?」
衛雲兮素白的面上平靜無波,她微微一笑:「跪太廟並不是很重的懲罰,只是臣妾想提醒皇後娘娘一句。你我皆是南楚的人,皇後娘娘覺得誰最樂意看著後宮一團亂,最後來個北漢名門閨秀穩坐後宮么?臣妾言盡於此,還望皇後娘娘好好想一想。」
她說著不顧陡然變色的皇后玉和,走出了永壽宮向著太廟而去。
衛雲兮到了太廟跟前,日頭已升得很高,此時是炎夏七月,烈日滾滾,秦七頻頻擦著額上的汗水,低聲問道:「娘娘,當真要跪?」
衛雲兮一笑道:「跪,當然要跪。太後娘娘說的對,只要本宮跪了就能消了朝堂和後宮對本宮的怨恨。」
秦七見她說得一本正經,抬頭看著炎炎烈日,心中越發急,道:「娘娘,可是萬一中了暑氣生病了怎麼辦?」
衛雲兮看著那巍峨的太廟,緩緩跪下,嫣然一笑:「是福是禍現在還未可知。秦公公不必為本宮擔心。」
她說著專心地跪在灼熱的青石板上,一動不動。
烈日當空,碧空中一絲雲彩也無,空氣彷彿都要因為炎熱而粘稠起來,秦七陪著一旁都覺得汗如雨下,喘不過氣來。而衛雲兮背後都已經濕透,素日粉白的臉汗水涔涔,打濕了額前的發,可是她依然一動不動。
「娘娘,別跪了!」秦公公看著她艱難的樣子,連忙勸道。
「不。」衛雲兮睜開眼,眼底神色堅決:「若是不跪,太后就有了理由說本宮心不誠,到頭來她還有理由懲罰我。還不如……就這樣跪到她滿意。」
她說著臉色已一陣一陣忽白忽紅,秦七跟她最久,最明白她的身體的,心中酸楚,跪在她身邊澀然問道:「娘娘,當初就不應該進宮。奴婢以為皇上待娘娘是極好的必不會讓娘娘受了委屈……」
衛雲兮蒼白一笑:「秦公公,我當初嫁給了皇上……好的壞的,統統都要受著。哪是那麼容易就可以安享富貴的。」
她看著那金頂太廟,眼前開始被汗水模糊,心中一道清淺的聲音掠過,回蕩千萬遍:凌瀾,你可知你為我安排的路,偏偏是我最不願意走的一條路么。凌瀾,我再不甘不願卻已沒有了回頭路,所以我要走下去……
烈日炙烤著大地的一切,眼前的金光刺眼,她只覺得雙腿彷彿被滾燙的青石板燙得失去了知覺,而身上的汗如雨,心底竟有了寒氣,一陣一陣地令她渾身難受之極。她心中輕嘆一聲,終於緩緩地倒下……
「雲兮!——」一聲焦灼的聲音彷彿從遙遠的天邊傳來,衛雲兮在昏沉中唇邊勾起無力的笑,蕭世行終於來了。
……
衛國夫人長跪太廟請罪,最後不竭昏倒的事傳遍了皇宮上下。而更令皇宮中人議論紛紛的是皇帝的龍顏大怒。他重重責罰了看著衛雲兮罰跪的永壽宮中的兩個內侍,重打五十大板趕出宮外。正所謂打狗還得看主人,蕭世行如此重責永壽宮的內侍已是心中對淳于皇太后的做法極其不滿。而又有人傳言是皇后玉和在淳于皇太後跟前告狀這才讓衛雲兮受責罰。
蕭世行查清楚這事的來龍去脈,當天便召來皇后玉和,冷笑一聲:「皇后是否覺得自己無法掌管後宮所以才要去請了太後娘娘主持大局?既然如此,皇后的鳳印就交出來吧。朕也不需要一位無能的皇後來坐鎮中宮。」
皇后玉和一聽這話,頓時驚得跌在地上。她嫁給蕭世行至今已快有三年之久。兩人因蕭世行軍務纏身,聚少離多,感情淡薄,但是蕭世行一向待她十分尊敬寬和,從未這麼厲聲斥責。
當下她眼中淚水滾滾,跪下泣不成聲道:「皇上息怒,臣妾錯了。臣妾以為頂多給衛國夫人小懲大誡,讓她不至於犯了宮規干預了政事。臣妾……」
蕭世行聞言臉色越發陰沉,一把推開她緊緊揪住的手,怒道:「小懲大誡?!你可知她身不好,要不是朕趕到她再跪下去會死的!什麼叫干預政事?雲兮在御書房中向來謹言慎行,太后如何不知,不然她能聽而任之?你以為你比太后更厲害不成?朕想要分封誰,卻由太后與你這無知婦人說三道四,你們才是那干預政事的人!」
他說完拂袖而去,皇后玉和怔怔看著他怒氣沖沖的背影,不由軟在地上哀哀地哭了起來。
……
衛雲兮中了暑氣,所幸太醫救治及時,救了回來。一連幾日都在露華宮中養病。淳于皇太后命人賜下不少珍貴的藥材補品,衛雲兮看著宮人抬來的一件件賞賜,唇邊含了淡淡淺笑。淳于皇太後果然是浸淫深宮幾十年的人,懂得要罰也要賞。
罰是立威,讓人輕易不敢小瞧了她這太后,賞是籠絡人心,只罰不賞,或者只賞不罰都不是好的辦法。
衛雲兮命人前去永壽宮中代她磕頭謝恩。而皇后玉和因此事被蕭世行奪了鳳印,整日便躲在中宮中不見妃嬪,對外只說皇上命她思過,無旨不敢妄出了中宮。那宮中大大小小的新進的妃嬪們看了宮中的風向,都紛紛前來露華宮中給衛雲兮請安。其中便有那淳于卿,衛雲兮仔細瞧了眾妃嬪,當真也就她姿容出眾,難怪有了幾分傲氣。
淳于卿在露華宮中對衛雲兮笑道:「聽聞皇後娘娘日夜以淚洗面,臣妾們都不知怎麼去勸呢,連中宮的門都進不去。」
衛雲兮看著她眼底的笑意,垂下眼帘,嘆了一口氣:「皇上也不過是一時氣急罷了。過幾日定會好的。」
她似笑非笑地看著淳于卿,問道:「淳于小主雙親是?……」
淳于卿笑道:「臣妾家中只得祖宗蔭蔽並未在朝中任官。」
她說得謙虛,但是衛雲兮便知道了她其實十分以自己的姓氏自傲。想必也是什麼王侯之類的皇親國戚。衛雲兮微微一笑,便岔開話頭說起了別的。眾妃嬪見她和善美麗,都紛紛放下先前心中的成見,多了幾分熱絡。
此時宮人前來稟報:「皇上駕到。」
衛雲兮看了看天色尚早,心中微微詫異便起了身,與眾妃嬪前去恭迎聖駕。不一會,御駕前來,天光下蕭世行緩緩含笑走來,他今日換了一身銀色常服,腰間束一條玄色滾銀絲邊鑲羊脂玉玉帶,腰間垂著一縷細細編成的如意金絡,在不經意中透出帝王的凜然貴氣。
他長身玉立,身姿挺拔,俊顏星目,面上笑意柔和,若三月春風掃過眾人面上,令人心曠神怡。
衛雲兮看著他心情甚好的樣子,唇邊也勾起一抹笑意,拜下道:「臣妾參見皇上。」她身後的一干妃嬪見終於能得見聖顏,不由欣喜萬分,也跟著婷婷裊裊的拜下。
蕭世行看著露華宮中的妃嬪多了不少,知道自己來得太早,但是這時要走已太晚,他便含笑掠過眾妃嬪笑道:「原來你這裡這麼熱鬧?朕倒是來得湊巧了。」
衛雲兮看著他眼底的無奈,心中不由失笑。淳于卿大膽越過眾人,笑道:「皇上平日日理萬機,臣妾們就是想要見一眼皇上也是難得。如今看見皇上,臣妾們心中十分驚喜呢。」
她說出了眾妃嬪的心聲,她們紛紛附和又用幽怨的眼神看向他。蕭世行朗朗笑顏上掠過尷尬之色,只能含笑不答。他看了淳于卿,只覺得眼熟,笑問道:「你好生面善,朕似乎曾經見過。」
淳于卿見蕭世行終於注意到了她,含羞低頭:「回皇上的話,臣妾父親是鎮遠侯。」
蕭世行恍然大悟,笑道:「原來是鎮遠公,朕曾經與他有不淺的交情。」
他話音剛落,眾妃嬪都又是嫉妒又是羨慕地盯著淳于卿。衛雲兮心中卻是搖頭輕笑,既然蕭世行與淳于卿之父有不淺的交情,但是卻沒認出她來,這豈不是說明了蕭世行幾次去了鎮遠府中根本沒把淳于卿放在心上么。
那邊果然淳于卿咬了咬下唇,面色已是懨懨。想必她也明白了蕭世行心中無她。
蕭世行耐心極好地與眾妃攀談,直哄得她們得歡歡喜喜地告退了,這才心中長舒一口氣。衛雲兮看著他眼底的輕鬆,不由起了玩笑的心思,笑著道:「依臣妾看,皇上什麼都好就一點不好。」
「朕哪點不好?」蕭世行含笑問道。
他今日政事不多,輕鬆幾分,見殿中再無外人,坐在衛雲兮的身邊把玩她手中的香扇。兩人靠得近,他身上清爽的香氣一陣陣撲來,令人迷醉。衛雲兮的座本來就不大,被他擠坐在一起,兩人更是十分靠近。若在平日衛雲兮是絕不會讓他這般坐,但是隨著兩人相處的日子久了,她發現他磨人的功夫了得,越是推拒了他,他越是不罷休。
衛雲兮看了他慵懶的面色,似笑非笑道:「皇上冷落了宮中這一群如花似玉的美人,當然不好。」
蕭世行聞言深深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雲兮的意思是朕要多多施了恩寵給後宮?」
衛雲兮對上他盈燦的深眸,支起下頜笑道:「皇上以為如何呢?」
蕭世行看著她的美眸帶著明澈笑意,故意靠近,聲音放低:「有你在,朕哪敢呢。愛妃,你莫不是在說反話不成?」
他靠得這麼近,鼻息間溫熱的氣息撲在她耳邊,引起她耳邊酥麻難當。衛雲兮不由一把推開他,懊惱地看著他。
蕭世行哈哈一笑,摟了她,這才道:「你是說淳于氏么?朕哪裡敢碰她啊。朕恨不得把她們一個個當菩薩供奉起來。這可是當初太后硬塞進宮的人,朕碰了就是給自己惹了麻煩。」
衛雲兮看著他眼底的精光一掠而過,不由失笑。果然聰明如蕭世行看得明明白白。如今淳于皇太后勢大,萬一生出一個帶有淳于血統的皇子,保不齊淳于皇太後起了別樣心思。
蕭世行低頭看著衛雲兮清麗絕美的側面,天光從窗欞中透出,照得殿中亮堂,光滑水鑒的地板反射那燦爛的光影就斜斜打在她的臉上,泛起一片令人目眩神迷的柔光。她的面目清冷絕美,光影下可以看見她臉龐細小微藍的血管。
當真是玉肌賽雪,佳人如玉。再美好的詞都無法形容她沉靜婉約的美麗。
蕭世行心中一盪,不由吻上她的面龐。衛雲兮卻恰好正要與他說話,一回頭,唇擦過他的唇,兩人頓時怔忪住。
蕭世行的深眸含笑深深地看著她。衛雲兮這才驚覺,猛的往後一縮,捂住唇惱道:「皇上!」
蕭世行一笑,眼中甚是得意。
衛雲兮被他突如其來的吻弄得忘了該說什麼,半晌她才想起,嘆了一聲道:「皇上,今日既然來了,臣妾不得不請皇上做一件事了。」
蕭世行問道:「什麼事?」
「去拜見太后,向太后請罪。」衛雲兮輕嘆一聲:「太后力排眾議把皇位給了皇上,按理說皇上應該多多去盡孝道的。」
蕭世行看著她,收起玩笑,淡淡點了點頭,執起她的手:「好。」
兩人心有靈犀相視一笑,自是一切盡在不言中。
此路漫漫,有她在身邊,荊棘轉眼變成坦途,身處九五至尊卻不再高處不勝寒。蕭世行眸中掠過脈脈柔光,千言萬語化成一句笑嘆:「雲兮……」
……
兩人到了永壽宮,正好淳于皇太後宮后的花園中剪花枝。她愛極了茶花,一本一本品種珍稀又養得十分好,茶花又名曼陀羅,是從南邊引來,在北地不易活,可見淳于皇太后花了諸多心思。
蕭世行看著淳于皇太后在花叢中忙碌,笑著挽了袖子,上前接過她手中的花剪,笑道:「母后,讓兒臣來吧。小心花枝傷了手。」
他笑意朗朗,淳于皇太后看了他一眼,哼了一聲拍開他的手:「去一旁待著,小心碰壞了哀家的寶貝。」
衛雲兮見狀一笑,從一旁女官手中拿了茶盞上前道:「烈日當曬,母后多喝點水吧。」
淳于皇太后看了她好端端又站在自己的跟前,渾似什麼事都沒發生過,鳳眸中精光一閃而過,不冷不熱地道:「你去歇著吧,萬一又體弱昏倒,哀家可是吃罪不起呢。」
蕭世行與衛雲兮相視一眼,不由苦笑,看樣子淳于皇太后還是對蕭世行杖責永壽宮的宮人耿耿於懷。
蕭世行一笑,上前道:「母后體恤兒臣的媳婦,兒臣十分感動呢。來,讓兒臣替母后剪花枝吧,聊表感激之意。」
他說著拿了花剪就要剪下去,淳于皇太后連忙喚道:「行了,都滾去一旁亭子里待著吧。你剪壞了花哀家可是要心疼死了。好不容易養這麼大的花兒要是被你這麼胡亂一剪,心血豈不是功虧一簣!」
她彷彿意有所指,蕭世行嘿嘿一笑道:「那母后更要教導兒臣才是,不然兒臣怎麼懂得母后的心意?」
淳于皇太后聞言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道:「皇帝這麼大了,自己有主意得很了。怎麼還需要哀家這個老太婆教導呢。」
蕭世行佯裝沒聽明白,笑道:「兒臣再大在母後跟前也是小孩子。」
淳于皇太后聽得他這一句,面上神色稍稍柔和,這才展了笑顏道:「滾吧。別煩了哀家。」
衛雲兮見她眉間終於舒展,這才放下心來去了亭中等著,過了一會果然蕭世行扶了淳于皇太後進了涼亭,左右伶俐女官們紛紛上前奉手巾的奉手巾,拿茶水的拿茶水的。
淳于皇太后看著蕭世行與衛雲兮恭謹侯立在一旁,嘆了一口氣,揮退了眾女官這才道:「哀家做的事,皇帝也要多多體諒。哀家雖然知道皇帝心疼衛氏,但是這國家大事還是千萬不能魯莽決定才是。」
蕭世行笑著謙虛道:「是,母后說得極是,是兒臣莽撞了。」
淳于皇太后抿了一口清茶,看著手中的茶盞,忽地看向衛雲兮,淡淡問道:「殷凌瀾此人可信么?千萬不要到頭來北漢又重蹈了南楚的后轍。」
她問得突然,衛雲兮不提防幾乎要張口就回答。她正要說,猛的抬頭看到淳于皇太后眼底的淡淡冷光,心中猛的一凜,低頭道:「太后恕罪,臣妾實在是不知征南王的為人。」
她話音落下,自己心中不由捏了一把冷汗,若是她方才贊了殷凌瀾,恐怕又中了淳于皇太后對她的試探。看來淳于皇太后的戒心十分重。表面的母慈子孝,一團誠摯和睦都是假。她看重的永遠是北漢皇室的利益,維護的也永遠是北漢,再無其他。
蕭世行在一旁介面道:「母后若是不信,可以請征南王進宮來問話。他文韜武略,必是一大人才。」
淳于皇太后從衛雲兮身上收回目光,輕笑一聲,曼聲道:「怎麼本宮聽說他為人刻薄寡恩,陰狠冷酷?是個佞臣、奸臣、權臣,唯獨不是忠臣呢?」
她一連說了三個臣,字字句句都令衛雲兮背後泛起寒氣。
蕭世行面不改色:「若殷凌瀾一無是處,當初南楚慕容拔怎麼會用毒生生禁錮了他,逼他效命?龍影司在南楚的那幾年母后也是知道的,南楚局勢盡在他一人掌控中,無懈可擊。由此可見他的能力如何了。」
淳于皇太后想了想,終是點了點頭,改了口:「好吧,選一日讓他進宮讓哀家瞧瞧。總歸是不放心。」
蕭世行面上一松,笑道:「這是自然,母后火眼金睛,自然能看出誰是庸才,誰是棟樑。」
淳于皇太后被他的話引得笑了起來。亭中沉重的氣氛消散,淳于皇太后的阻力彷彿迎刃而解。衛雲兮心中唯獨越發沉重起來。淳于皇太后所擔憂的正是整個北漢王族所擔憂的,她所想的也正是整個北漢王族所想的:讓殷凌瀾為北漢所用。
可若用了之後呢,殷凌瀾的能力越大,萬一有一天成了北漢皇族的忌諱呢,萬一有一天又重蹈南楚的覆轍呢……
她越想心中越是亂,滿眼的燦爛天光,盛夏美景,她再也沒有一絲欣賞的心情。
權力之路向來是伴著明爭暗鬥,血雨腥風……而他與她本意不願,卻在驀然回首才發現已深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