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5章 勸降
堂堂的一國之君,至高無上的皇帝,到最後,竟然變成了孤家寡人,這是何等可悲之事?
長孫伯昊慢慢站起身形,一步步的向大殿外走去。長孫伯昊還不未滿二十歲,但此時的他,老態龍鐘的好像一個七八十歲的老頭子。
「陛下——」冠玉四人看著他的背影,齊齊向前叩首。
長孫伯昊頭也未回,步履蹣跚的走出太和寶殿。
大年夜,對於長孫伯昊以及皇宮裡的所有人,註定是個不眠之夜。
皇宮外面的喊喝之聲不絕於耳,那是風軍正緊鑼密鼓的在皇宮外面布置防禦。風軍於皇宮外布置的鐵桶陣,把皇宮圍了個裡三層、外三層,水泄不通。
同時,皇宮的四面也不停有風軍向裡面喊話,勸長孫伯昊舉國投降,勸皇宮裡的人棄暗投明。
晚間沒有發生戰鬥,但風軍的勸降之聲卻整宿未停過。
翌日,天亮,站於宮牆上的守軍向外一瞧,只見皇宮外面全是風軍布置的火炮,一列列,一排排,何止是數以千計,估計風軍是把兩國的所有火炮都搬運到皇宮這裡了。
這麼多的火炮若是一齊開火,整個皇宮,恐怕頃刻之間就會被夷為平地。
鎮守北宮牆的護衛營主將梁英暗暗咋舌,整個心也是拔涼拔涼的。
他正琢磨著風軍若是發動進攻,己方該如何抵禦的時候,從風軍陣營當中慢慢行出來一輛馬車,直奔梁英腳下的北宮門而來。
不用梁英開口,一名護衛營的武官端起火槍,對準行來的馬車就是一槍。
嘭!彈丸打在馬車車棚的框上,木屑飛濺,趕車的車夫急忙勒住韁繩,將馬車停了下來。車夫坐在車上,臉色煞白,身子哆嗦個不停。
隨著車棚的簾帳撩起,從裡面走出來一位鬢髮斑白的老者。宮牆上的眾人定睛一看,從馬車裡出來的這位不是旁人,正是本國的外務大臣,張九維。
看清楚來人是張九維,在場的將士們都有些反應不過來。過了好一會,方有將官狐疑道:「據報,張九維不是向風國倒戈了嗎?他……他怎麼又來皇宮了?」
「恐怕是情報有誤吧!如果張大人真投靠了風國,現在他又怎麼敢來皇宮呢?」
梁英瞥了一眼竊竊私語的眾將,臉色陰沉地說道:「你們以為,張九維又是怎麼穿過風軍防線的?」
如果他沒有向風國倒戈,現在又怎麼可能這麼安然無恙、大搖大擺的穿過風軍布置下的鐵桶陣?
他一句話點醒了眾人,諸將面面相覷,皆是滿臉的疑惑,既然張九維已經投靠了風國,那麼他現在來皇宮想做什麼?是來送死的嗎?
他們還沒想明白張九維此行的意圖,後者已然走到宮牆的近前,老頭子舉目向城頭上望了望,大聲問道:「上面的可是梁英梁將軍?」
聽張九維點到了自己的名字,梁英向前走了兩步,手扶箭垛,震聲喝道:「正是本將!聽說張大人業已投靠風賊,現在來皇宮,可是來向陛下負荊請罪的?」
張九維一笑,說道:「梁將軍誤會了,老夫此次前來,不是來見陛下,而是來救梁將軍你的!」
「救我?哈哈!真是笑話!」
「梁將軍想這樣和老夫一直聊下去?」
明白張九維的意思,梁英沉吟片刻,對身旁的一名副將說道:「去找繩索和竹筐來!」
「是!」副將答應一聲,著人去準備,而後在梁英身旁低聲說道:「將軍,張九維此次前來,定然是不懷好意,又何必與他多說廢話,將其直接射殺就是。」
梁英面色陰沉地說道:「先聽聽他究竟想找我說些什麼。」他探頭向宮牆下喊道:「張大人,非常時期,恕我等不能打開宮門,只能委屈張大人坐筐上來了。」
時間不長,有兵卒把系著繩索的竹筐從城頭上順了下去。張九維看罷,片刻都未遲疑,大步流星地走上前去,撩起衣襟,坐進竹筐當中。
宮牆上的兵卒合力,把竹筐拉上宮牆。張九維剛從竹筐里出來,周圍嘩啦啦的聲響連成一片,無數的火槍、火銃對準在他的身上。
張九維只是向四周掃視了一眼,神情不變,對梁英拱了拱手,心平氣和地說道:「梁將軍可否借一步說話?」
梁英凝視張九維片刻,側了側身形,擺手說道:「張大人請!」
附近的眾將官齊齊上前,緊張地說道:「將軍,提防有詐!」
梁英聞言,嘴角勾起,冷笑出聲。別說一個張九維,就算十個百個張九維捆在一起,也抵不過他的一根手指頭。他向眾將擺了擺手,把張九維帶進城門樓內。
站定后,梁英背著手,揚頭問道:「張大人做出賣國求榮之醜事,現在還有何話要說?」
「這——」張九維欲言又止,看了看左右。
梁英耐著性子,向兩旁揮手下,憑退在場的護衛。
等護衛們都走出城門樓,裡面只剩下張九維和梁英兩個人,前者走到城門樓的窗口,向外怒了怒嘴,問道:「梁將軍可都看到了?」
「看到什麼?」
「風軍已然把皇宮圍了個水泄不通,不用說風軍強攻皇宮,即便風軍不攻,只需圍困個十天半個月,只怕,皇宮裡面也剩不下幾個人了吧?」
皇宮裡面儲備的糧食有限,又哪裡夠三萬多將士的需求。
「所以?」
「所以,此戰於梁將軍而言,已無勝算,再堅守下去,梁將軍和麾下的一萬多將士,誰都活不成,都得做長孫伯昊的殉葬品!」
「放肆!」梁英氣得臉色漲紅,厲聲喝道。「直言陛下名諱,出口大逆不道之狂言,單憑這一點,本將現在就可斬下你的首級!」說話之間,他的手已經抬起,握住肋下的佩劍。
張九維對他的威脅置若罔聞,繼續說道:「投靠風國,向風軍繳械投降,是梁將軍和都衛營將士們唯一的出路,也是唯一的活路……」
「你放肆!閉嘴!」
「不懂變通,冥頑不化,毫無勝算,也毫無出路!」張九維不退反進,走到梁英近前,幽幽說道:「都衛營一萬多弟兄們性命都掌握在梁將軍的手裡,難道,梁將軍真那麼狠心,要眼睜睜看著他們去赴死不成?」
「我讓你閉嘴!」梁英爆喝一聲,沙,佩劍出鞘,劍鋒已然抵住張九維的脖頸。
「風國於我,有不共戴天之仇,我就算粉身碎骨,也不會向風國歸降!張九維,你竟敢來勸我倒戈,你真是不知死活!」
說話之間,他把手中劍又向前遞了遞,劍鋒刺破張九維喉嚨的皮肉,鮮血已然滴淌出來。張九維站在原地,動都沒動,話鋒一轉,突然問道:「梁將軍,我與乃父的交情如何?」
梁英的父親名叫梁伯,在與風國的二次國戰時,梁伯不幸殉國,當時的寧南皇帝長孫懷德感念梁伯的功績,對梁伯之子梁英大加提拔,一直把他提升為都城護衛營的總頭領。
而梁英也著實沒讓長孫懷德失望,年少有為,武力高強,又治軍有方,都城護衛營在他手裡逐漸變成一支訓練有素、驍勇善戰的軍中勁旅。
梁英說他與風國有不共戴天之仇,是事實,他的父親就是死在風軍的手裡,現在張九維來勸他向風軍投降,他又哪能不氣不恨不怒?
聽聞張九維的發問,梁英喘息了兩口氣,抵在張九維脖子上的佩劍也稍微向回收了收,凝聲說道:「還不錯。」
「只是還不錯嗎?」張九維說道:「我與乃父,乃生死之交,乃父陣亡,我不痛心?」
梁英想起父親出殯之時,張九維撫棺大哭的場景,不管當時他是出於真心還是假意,的確讓他這個做兒子的深受感動。
正因為有這個過往,現在,在明知張九維已投靠風國的情況下,梁英沒有下令直接把他射殺,還令人把他拉上宮牆,原因也就在這。
或許說,他的心裡還抱著一分僥倖,希望張九維的倒戈是被逼無奈,他把他帶入皇宮,等於是把他救出了虎口。
不過現在看來,他的僥倖心理已徹底被粉碎,張九維並不是被迫投靠風國,而是真心實意的投靠了風國,否則,他也不會在這個時候還在勸自己向風軍投降。
他沉吟片刻,笑了,苦笑,說道:「張大人與家父交情莫逆,可張大人明知家父是死於風軍之手,現在還來勸我倒戈,可是讓我做一個不忠不孝之豎子?」
張九維正色說道:「梁兄弟是死於風軍之手不假,但我更知道,梁家現在已只剩下你這一條血脈,如果賢侄再有個三長兩短,梁家……梁家可就絕戶了。老夫百年之後,又有何臉面去見令尊,又有何臉面去和乃父說,我連他唯一的兒子都未能保全!」
梁英聞言,眼圈頓是一紅,眼淚在眼眶中打轉,抬起的佩劍,也慢慢放了下去。
他喃喃說道:「父親忠君為國,以死報君恩,我身為梁家之後,又豈能為苟且偷生,辱沒先父之威名?」
張九維連連搖頭,說道:「梁賢侄,旁人投靠風國,可以說背棄了祖宗,辱沒了門楣,但你不一樣,梁家的先祖是何人,難道你忘記了不成?」
梁英身子一震,獃獃地看著張九維。
張九維意味深長地說道:「梁家先祖梁啟,乃當年風國開國之功臣,大名鼎鼎的三水軍統帥,掛上將軍職,賜武侯封號,身為文將,能得武侯封號者,古往今來,先祖都是第一人。梁家興於風國,現在賢侄回歸風國,又豈能算背棄祖宗,辱沒門楣?恰恰相反,如果賢侄拒不回歸風國,才是真正的忘了梁家的列祖列宗啊!」
梁英是不是梁啟的後人,現在早已沒人能說得清楚,但梁家的家譜當中,的確是有梁啟的名字,只不過這個家譜也有可能是假的。
當年風國很多人都轉投到了寧南這邊,為了誇大自己的出身,好被寧南朝廷重用,投靠之人,大多都會拉上有名的先烈,就算沒關係,也要硬往上靠,甚至不惜改名改姓,言之鑿鑿的說自己是風國先烈之後。
至於梁家的先人是不是也屬這一類,不得而知,反正在梁家的家譜上,是的確有梁啟的大名。
現在張九維抓住的也正是這個點。他走到梁英近前,拍拍他的肩膀,說道:「賢侄乃風國英烈之後,現在回國風國,是落葉歸根,理所應當,再加上賢侄才華橫溢,日後在風國必會受到重用,難道賢侄不想繼承先祖之衣缽,重振梁家當年之風采?」
張九維這輩子,最厲害的就屬他的那張嘴巴,這位寧南的外務大臣,當真是口若懸河,死人都能被他說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