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既是如此,當初你要離開天香樓時,就應該跟鴇娘問清楚才是,她既是買下你的人,豈會不知道你的出身?難道你壓根不想去尋你的親人?」只要在朝為官的人都曉得穴術是宮中不外傳的武術之一,她一個青樓女子怎可能知道這事,甚至還學會了,這簡直是太教人不敢相信了。

「對喔,我怎會沒想到。」她喃喃說著,暗罵當初自己全部心思都放在應多聞身上,哪裡會記得其他,不過她突然想到一件事,「那天多聞的二哥來找,見到我時,突然喊我花璃,又說我應該是在教司坊里,怎會在這裡。」

此話一出,李叔昂不禁和宋綽對看了一眼,難得默契一致地轉眼盯著瀲艷。

「……我哪兒說錯了嗎?可多聞也說過我長得像故人,說不準是錯認了。」雖然她覺得應該不是錯認,但她也無法證明什麼,畢竟她什麼都不記得了。

「你說你是兩年前被賣進天香樓……那時我在掏金城,京里的事不怎麼清楚,但都察院里應該有備案可查。」宋綽暗暗決定明兒個進宮就先查當年京里有哪戶勛貴大臣被抄家流放。

「大人查這個做什麼?」瀲艷不解的問。

李叔昂哭喪著臉道:「瀲艷,教司坊是尋常姑娘進不去的,必定是勛貴或重臣的女眷,因犯罪而被抄家,男人流放,女人則進教司坊。」完了,他大把銀兩買來的,恐怕不是福星而是災星呀。

他那白花花的銀兩,是不是要一去不復返了?

瀲艷黑白分明的大眼一轉,正色問:「所以,如果我真的是花璃,我會被問罪,押進教司坊嗎?教司坊又是什麼地方?」

見李叔昂一副深受打擊樣,宋綽只好介面解答。「教司坊是戶部所設,進了教司坊的女子就等同是官奴,可由上頭分送給官員為奴為妾,當然臣子之間也可以互相轉送。一旦你真是被問罪的貴族千金,你是不能待在照雲樓,依律必須將你送進教司坊。」

宋綽說到最後都不禁痛心了,只希望一切並非屬實。

瀲艷一雙勾魂眼眨也不眨,細忖著,這般聽來教司坊和青樓似乎也沒什麼兩樣,但多了一條罪名……她突然想起應多聞曾說過,她既已忘了往事就別再想起,所以或許她真的就是他二哥所喚的花璃吧。

「送什麼送!她沒了記憶,有誰知道她的真實身分?人家不過是錯認故人而已,你想得那麼認真做什麼?」李叔昂由悲轉怒,起身扞衛著瀲艷。「瀲艷是我的大掌柜,我的大帳房,我可不會允許你把她送進教司坊的!」這棵搖錢樹他都還沒搖夠,哪能讓她被連根拔走。

「你是腦袋殘了,八字都沒一撇,你也能想那麼遠。」宋綽毫不客氣地啐了聲。

「還不是你說得很像一回事,我自然就當真了!」

「我懶得跟你說了。」宋綽啜著茶,掏著耳朵懶得聽他鬼叫。

「我跟你說,別查了,不準查,你要是膽敢將瀲艷押進教司坊,我就跟你沒完沒了!」

李叔昂怒紅著眼,像是要將宋綽拆吃入腹。

「放肆,你知不知道我是二品的右都御史!」什麼態度,給他幾分顏色就開起染坊,沒個規矩了。

「我管你幾品,反正就是不准你這麼做!」

「你!」宋綽氣炸了,只能灌著茶水消火。

瀲艷托著腮,聽著兩人逗嘴,莫名地想笑。

唉,她這是什麼命啊,原以為當個花娘就已經很糟了,誰知道沒有最糟,只有更糟……

這事再往裡頭查,是不是真要糟到底了?

過兩日,應多聞搬進了三條街外的宅子,宋綽差人送了不少武策,也捎來消息,說是七王爺願意替他舉薦。

瀲艷未替他送行,只是站在財窩的三樓亭台上看著他離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李叔昂走到她身旁低聲道:「宋大人說,兩年前盛昌伯掌鹽道,卻利用鹽道中飽私囊,經彈劾,在盛昌伯府名下的一處莊子尋到官銀,於是盛昌伯被押進大理寺,沒多久病死獄中,其妻懸樑自盡,留下一孤女花璃,不知去向。」

瀲艷神色不變,彷彿早已預見這結果。

李叔昂瞧她沒啥反應,徑自說著,「聽說花璃與應諒有婚約,待花璃及笄便要迎進慶遠侯府,照年歲算了算,要是當年沒有盛昌伯府的貪污一案,今年正是花璃的出閣時候。」

瀲艷看了他一眼,想起應多聞他二哥的反應,還有初次見到應多聞時……原來,他確實沒騙她,他跟她不熟,只是知曉她這個人,基於她曾是他二哥的未婚妻,所以對她伸出了援手。

「不過,沒人能證實你的身分,我差人去查了,天香樓的鴇娘已經死了,除非曾有花璃的姊妹淘或者是見過花璃的長輩出面,否則絕不會有人識得你的。」話落,覺得不太妥,他又補上一句。「應諒無法確認你的身分,哪怕他真確認了,以他的為人也不會押你進教司坊。」

「二爺不怕我給你惹麻煩?」瀲艷笑問著。

「怕。」李叔昂毫不客氣地道:「但我更怕少了一隻臂膀,所以我擋,只要是我能顧及得上的,我全都擋了,大不了,我把你發派到掏金城去,在那兒總不會有人識得你吧。」

要知道,要找個像她這樣聰穎又會弄什麼試算表、幫他抓帳冊弊病的高手,絕無第二人了,只要還能留住,他會盡全力留,大不了將她藏遠一點。

「二爺,我感動得快哭了。」

李叔昂沒好氣地睨她一眼。「別哭,我沒帶手巾。」

瀲艷隨即笑嘻嘻地挽著他的手。「把肩膀借我一下就好。」

「你你你你你你你別抓著我!別教人誤會我,我不納妾的!你……啊,放手!要不你也先去換上小公子裝,否則你別挽著我!」李叔昂又叫又跳,卻又不敢大力地甩開她的手,只能哭喪著臉任由她把臉靠在他肩膀上。

李叔昂嘆著氣,感覺肩頭的濕意正在蔓延,只能無奈地眺向遠方,心想,皇上加恩科是因為西北戰事不穩,這事還是先別告訴她好了。

應多聞住進宅子里,白天勤練著過去武師傅傳承的武藝,夜裡苦讀武策,他專心一致,心無旁騖,只是偶爾會想起那張愛笑的俏顏。

一個月後的恩科,殿前試的武舉並不算多,而考核的項目也比照以往,對應多聞而言壓根不難。

毫無懸念的,在最後一試的馬射三十五步,他九中九,讓全場響起了歡呼聲,才剛下馬,就見七王爺秦文略朝自己走來,他隨即上前一步施禮。

「見過七王爺。」

「你這小子,這兩年是跑哪去了,完全沒有你的消息。」秦文略一見他便朝他的肩頭一拍。

「離開京城稍作磨練。」應多聞選了最中庸的說法。

「磨練得好,總算是象樣了,一會到本王那兒坐坐,咱們來聊聊該將你分派到哪較妥。」

「可是……」

「放心吧,今年的執考官是本王,本王已圈點你為武狀元,紅榜會送到七王爺府。」秦文略說著,徑自往前走,應多聞無奈只能跟在他身後,餘光瞥見應諒在場邊替自己開心著,他莫名的心更沉了。

甩了甩頭,他跟著秦王略進了七王爺府,再次嘗到了許久未曾有過的酩酊大醉。

原來,醉了是這種感覺,可以教他將所有的愛恨情仇全都丟到一旁不管。

可是,哪怕是在醉夢中,他依舊會瞧見那張愛笑的俏顏,對著他耍賴撒潑,對著他噓寒問暖……好想她,真的好想她,哪怕她已成了旁人的妾,他還是無法控制自己的情感。

思念是恁的清晰,如鋒利的劍殘忍地往心裡剮。

慶幸的是,放榜后,他進了秦文略執掌的五軍營,賜官為五軍營百總,負責訓練營兵和汛地交流。

每每汛地移防后,都教他忙得沾床便睡,只是這日身體疲累到了極點,意識卻異常清醒,拖著沉重的身軀,他夜入照雲樓,避開護院,直朝財窩而去。財窩不見燈火,他躍上了圍牆,卻見她在圍牆外的那座園子里,挽著李叔昂嬉鬧,將李叔昂逗得又氣又笑。

他靜立在一角望著,痴痴地看著她的笑顏,明知道她的笑不是給自己的,他卻還是移不開眼,直到近三更,他倆關上了房門,他還是傻傻地佇立到天亮,才拖著僵硬的雙腿離開。

他告訴自己不該再去,多看一次都是心傷,可偏他卻像是犯了病,不傷一回,心裡就是不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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財迷花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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