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第三十九章

「應多聞,當年兵部大火燒死了一個員外郎和兩名庫部主事,而那位員外郎姓花名仲彌,乃是盛昌伯的么弟,當初只有盛昌伯與本王聯奏,要求大火一案必須詳審,盼能接手,可惜沒多久盛昌伯就因為收賄貪污罪名押進了大理寺的牢里,不過一個日夜就死在獄中。」

應多聞聽完,微楞了下,垂眼思索,如果他沒記錯,當年是兵部先發生大火,而後同一個月里,盛昌伯府就被抄家了。

兵部員外郎和盛昌伯府……若是大膽假設,有人以權勢威迫兵部員外郎配合「遺失軍械」,遭他拒絕,必定還會有第二、第三次的勸說,要是再不肯,直接嫁禍,以一場大火掩飾竊取軍械也不是不可能,而後又擔憂盛昌伯府查出相關事情,於是一不做二不休,栽贓誣陷……

「那批遺失的軍械至今下落不明。」雍王爺突道,目光看向門外盛開的粉紫色槐花。

「近來七王爺接辦軍需,難道就不想追回當初增援卻未送到西北的各項軍械?」

「查了,卻查不出名目。」正因為秘密調查,他才會不斷地在外奔波,想從幾個皇親貴族名下的莊子查起。

「應多聞,你可知道增援未給和兵部大火遺失的軍械共有多少?」

「增援未給的軍械,除了藤械外,各式軍械的數量共九千七百件。」

雍王爺輕頷首,有些意外他對於此事也頗上心。「本王告訴你,兵部大火遺失的軍械並不多,但都是槍與劍,共三千件,加上你說的九千七百件,共有一萬兩千七百件,若是那個有心人擁重兵,再加上這些軍械,要發動一場政變,那可是易如反掌。」

應多聞微眯起眼,自然明白其中的利害關係,但卻不認為雍王爺是個忠心於王朝的貴爵。

「這一點,秦文略也該是清楚,有所防備才是。」雍王爺又道。

「確實。」他不得不說七王爺自從清醒之後,又恢復了往日神采,對於朝政相當敏銳。

「所以秦文略心裡是有底了?」

「下官不敢誑言。」

「你不敢說,本王替你說,秦文略的目標必定是秦文法,對不?」

秦文法便是二王爺,應多聞神色不變,也沒應上一聲。

「秦文法自傷,除了是因為他接下了盛昌伯的鹽道一職,卻縱容屬下收賄,想藉此事掩蓋醜事,順便導出一場皇子內鬥戲碼,引起皇上注意,更是以此事誘發其他皇子動作,就奵比秦文規就因此上當,把手伸進了兵部里,殊不知秦文法正等著,早他一步搶走了大批軍械,而後他再從中插手增援一事,如今秦文規被斬,他少了個競爭者,手上又多了籌碼,秦文略要是不盯著他才有鬼咧,而相對的,秦文略也成了眾矢之的。」

應多聞黑眸未動,沒有呼應也沒有否定,只是像個聆聽者,聽著雍王爺的推測。

見他依舊無動於衷,雍王爺不禁微惱道:「應多聞,兵部員外郎死於大火之中,可他也背負了怠忽職守的罪名,本王替他不值,一心想為他洗刷罪名,而你,為何不願為照雲樓花魁洗清罪名?」

應多聞眉眼微動,總算是聽見了雍王爺的真心話。雍王爺喜好玩樂,幾乎是不睬朝事的,汲汲營營的查案行動令他不解,如今才總算明白原來他做了這麼多,無關乎他對王朝的忠心,純粹只是想為一個人翻案罷了。

「本王說了這麼多,你還不吭聲嗎?」雍王爺惱怒地往桌面一拍,桌上茶水濺出杯外。

應多聞垂眼忖了下,幾不可察地吁了口氣。「誠如雍王爺猜想,當初將官銀送進盛昌伯府的人確實是下官。」

此話一出,雍王爺總算鬆了口氣,而宋綽則是偷偷地睨了內牆那頭。

應多聞撣了撣濺在袍子上的茶水,又道:「當年下官年少無知,聽聞兄長提及嫡母大壽,有人偷偷藏了大禮,恐是欲嫁禍於他,於是要下官立刻將官銀送到一處莊子,只因下官身上有著皇上御賜的玉勒子,城門官兵不查便會放行。下官沒多細想便答允,可就在翌日,下官聽聞盛昌伯因收賄貪污入獄,直覺古怪,卻沒有連想在一起。

「直到下官荒唐鬧事,嫡母與兄長將下官送往蟠城的莊子后,下官在天香樓遇見了瀲艷,不解她為何出現在民間青樓,回了京城將此事告知嫡母與兄長,他倆卻要下官別插手,下官聽從,欲離開時又覺得不妥,想與母兄商議能否將瀲艷贖回而折返時,卻聽見他們低笑私語,說著盛昌伯府會落得這種下場,全是下官所為,更說下官被養廢了才不會爭搶爵位,下官難以置信,入門質問,卻遭驅趕出府,下官因而決定要回蟠城贖了瀲艷,豈料才進莊子便遭人暗算……傷重的下官滿心愧疚,只想再見瀲艷一面,進了天香樓后,反遭瀲艷所救。」

他的嗓音平板無波,然唯有他知道這一段路,他陪著瀲艷走了多久,他看盡了瀲艷藏在笑臉底下的淚,可諷刺的是,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卻是他。

他曾經動心卻不敢表明,怕有朝一日她會察覺是自己害得她家破人亡,讓她入了妓籍,讓她一再為了他而出賣自己……他的痛,瀲艷無法體會,可瀲艷的苦,他全都看見了。

「所以,你是怕瀲艷發覺這事,怕自己因而吃罪,所以這一連幾個月才會避著我?」宋綽試探性地問,不知道瀲艷還有沒有躲在內牆后的暖閣偷聽。

「不,這事早晚會讓她知道,而下官該領的罪,時機成熟時必定會求請皇上聖裁,至於下官之所以避開大人與王爺,實在是因下官認為只憑下官的說詞,無法定罪任何人,更會教對方有了防備。」

「所以你心裡已有了打算?」雍王爺低聲問。

「不瞞王爺,七王爺辦軍需不過是個幌子,又或者該說是個誘餌,等著躲在暗處的蟲子上鉤。」應多聞抬眼,黑眸灼亮有神。「王爺,下官認同七王爺的作法,等著二王爺造反,屆時查獲的人和軍械,才是真正能將之問罪,又能替兵部員外郎平反。」

雍王爺微眯起眼,低喃著,「也是,兵部軍械皆有編號,要是能夠一網打盡,確定其中有當時遺失的軍械,就能替他平反了。」

「所以,下官懇請雍王爺與宋大人稍安勿躁,以免壞了七王爺的布局。」

「好,本王就等那一天,屆時你可要讓本王盡興才成。」雍王爺話落,隨即起身離去。

宋綽替應多聞倒了杯茶,嘆了口氣道:「讓你說了這麼多,難為你了,可你也真是沉得住氣,不急著替瀲艷平反。」

應多聞接過了玉瓷杯,看著裡頭黃綠色的茶水,啞聲道:「我從沒想過替她平反。」

「為什麼?」宋綽詫道。

「宋大人難道不知道,一個名門閨秀以待罪之身入了民間青樓,記上了妓籍,他日若能沉冤得雪,恢複名門閨秀之身,她就只剩死路能走。」應多聞一口呷盡了茶水,只嘗到了茶水的苦澀,不帶絲毫甘韻。「若是瀲艷當時進了教司坊也就罷了,可是她進了青樓,甚至在外拋頭露面,哪怕她不在乎,花氏族人也會以她行為不當毀及族譽,逼她走上死路的。」

宋綽呆住,顯然沒想到這狀況,幾次張了張口,最終只能化為無奈的嘆息,拍了拍他的肩。「難為你了,真的是難為你了。」

在蟠城時,他親眼見過瀲艷為救他,真的是命都可以不要,甚至他支援西北時,她剽悍果敢地與雍王爺斡旋,任誰都看得出瀲艷心裡只有他,卻又礙於身分不敢委身於他,如今要是得知,讓她落入煙花,命運如此乖舛的人是他,她心裡作何感受?

而獨自守著秘密的應多聞心裡又是如何的百轉千回,瀲艷之於他,是恩亦是情,他又該怎麼面對知道實情的瀲瀞?

他是不是應該先知會他,瀲艷剛剛躲在後頭偷聽?

「大人,不好了!小姐和慶遠侯起衝突了!」香兒急步跑來,氣喘吁吁地喊著。

瀲艷的情緒正處於極端惡劣之中,尤其眼前抓住她的人是應多聞的大哥,是那個該死的掇攛應多聞將官銀送進盛昌伯府的混蛋!

「喂,你快放開瀲艷!」安羽在旁抓著應直的手怒聲斥道,見他身後一票權貴個個看好戲似的,教她氣得牙痒痒的。

她不過是偷溜到前院,誰知道經過這雅房前,這群混蛋竟誤以為她是花娘硬將她扯進房,要不是瀲艷經過,真不知道她會落得什麼下場……這群權貴真是一整個無法無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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財迷花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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