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她轉過身,朝著兩人使眼色,如煙頭一個反應過來,隨即撥弦跟上她的笛音,綺羅也不甘示弱地跟上,然卻怎麼也無法隨心所欲地彈奏,被迫跟著瀲艷的笛聲悠揚忽快忽慢,如疾雨似濺雪,纏綿中藏著低切私語。

待一曲奏畢,對岸響起陣陣掌聲,瀲艷婷婷裊裊地欠了欠身回禮,隨即回頭看著如煙和綺羅。

「姊姊們想斗琴,妹妹沒有意見,但也要看狀況,今兒個客官們上門是給了賞銀在先的,咱們不能自砸招牌,讓別人笑話咱們,是吧?」瀲艷勾著笑意,勾魂大眼卻是看得人冷進骨子裡。

她從沒遇過這麼爛的演奏組合,她敢說,這一場合奏絕對是她人生里最糟糕的一場!念頭一出,她突地頓了下……從沒遇過?這四個字從她腦中迸出,還真是有些耐人尋味。

她分明沒了以往的記憶,可為何她會覺得她曾與人合奏過,而且默契十足,行雲流水之中相輔相成,她微眯起眼思索,卻怎麼也想不起過往,彷佛隔了層紗,只能在隱隱約約中瞧見了三個人似的。

「唷,這是怎麼著,什麼時候天香樓是由你當家作主了?」綺羅冷哼著,撇嘴嗤笑了聲。

「姊姊說哪去了?這天香樓再怎麼輪也輪不到我當家作主,不過是與姊姊們說說罷了,而且在天香樓里爭個魚死網破有什麼意思?倒不如多攢點銀兩傍身才是王道,姊姊們總不想臨老凄涼吧。」

如煙微眯起眼瞅著她,而綺羅已經沉不住氣地站起身。

「你說什麼,再說一次!」

「我呢,不想永遠待在天香樓,也不想跟誰爭,只是想安分度日多攢點銀兩罷了,姊姊們不也是這麼想嗎?」哪怕對沒有團隊精神的人唾棄到極點,瀲艷還是維持著最柔軟的姿態說理,不為什麼,只為了能讓自己安全地在這裡活下去。

綺羅哼笑了聲。「說的比唱的好聽,誰不知道你近來將菊姨哄得妥妥貼貼,不管你開口要什麼,菊姨沒有不答應的,如此,你敢說你不想爭?」

瀲艷無奈地閉了閉眼,確定談話破局。她們要是聽不進去,她也不想再多說,要知道對於一些沒有慧根的人,說再多都等同對牛彈琴,她還是省省口水吧。

眼角餘光瞥見香兒和幾個丫鬟正朝亭子另一頭的跨橋走來,她欠了欠身便退下。「時候不早了,我先回院落了。」

「真以為你可以攀上高枝嗎?」

走過綺羅身旁時,就聽她沒頭沒尾地迸出這句話。

瀲艷腳步不停,直朝香兒的方向走去。

一直以來,她很希望可以和眾人和平相處,但有的時候,這種希望只是奢望,她也很明白。

事到如今……除了見招拆招,她還能如何?

再一個月過去,依舊風平浪靜。

瀲艷送上了一壺酒進雅房后,準備回院落休息,香兒見她若有所思地攢著眉,不禁問:「小姐,怎麼了?」

「綺羅那兒沒什麼動靜嗎?」

「沒有,聽屏兒和蘿兒說,還是如往常一般。」香兒忖了下便道:「小姐,會不會是你太多慮了?」

瀲艷笑了笑,道:「你應該比我識得綺羅的性子,你認為她真的會重重舉起,輕輕放下嗎?」不可能的,她既然都撂下狠話了,代表她是勢在必行。

雖然自己努力在天香樓里廣結善緣,拉攏了不少花娘和丫鬟,必要時就能充當她的耳目,讓她早一步得知天香樓里的風吹草動,可怪的是都已經過了一個月,時節都入冬了,綺羅卻是一點動靜都沒有。

「……可是有菊姨給小姐撐腰,綺羅再大膽也會有分寸。」香兒沉吟了下道。

「我倒不這麼認為。」不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是綺羅本就善妒多疑,像和如煙競爭花魁、搶如煙的客人不遺餘力,這樣的人話都說出口了,什麼事都沒發生才教人心生疑竇咧。

「小姐擔憂無用,還是早點回院落歇著吧。」

「嗯。」

應了聲,才剛下樓轉個轉角,就見竹音幾乎是腳步飄著走來。

「竹音,你又喝醉了?」瀲艷眉頭微皺地道,忙上前扶著她。

竹音笑嘻嘻地貼近她。「才沒有呢,我是心……醉了。」說著,還撫著胸口,笑得憨甜可愛。

瀲艷秀眉一挑,確定沒在她身上聞到酒味,隨即明白——「怎了,又是你命中的郎君出現了?」她不是惡意打趣,實在竹音太不實際,老是幻想著她命中的郎君會出現,將她帶離天香樓。

「討厭,你怎麼知道?」竹音又嬌又羞地扯著她。

瀲艷努力地穩住自己,不忘逗她。「你十天前才又發作過一次。」她記憶猶新,想忘也忘不了。

「這一次不一樣,他真的像天上謫仙,俊魅惑人……」說著,她又按著胸口,像是每回想一遍,就教她心悸一回。

面對竹音三八得很可愛的神情,瀲艷抽了抽眼角。「竹音,你見過的謫仙真多。」基本上,只要不是歪嘴斜眼的,在竹音的標準里都算謫仙,她是親眼見過的,絕非惡意毀謗。

「不一樣,他真的不一樣,我還打算要綉個錦囊送他呢。」

「好好好,他肯定不一樣。」謫仙也分很多種,同款不同樣嘛,她懂。「我要先回房歇了,你要記得酒少喝一點,要不就多喝點湯墊底。」至少吐的時候比較好吐。

竹音笑咪咪地抱抱她。「瀲艷,你真好,就像我家鄉的妹子一樣,我該要嫉妒你的,可偏偏你又這般好。」

瀲艷愣了下,脫口問:「你嫉妒菊姨待我比較好?」竹音是個藏不住心思的傻大姊,既會說出口,就代表她心裡是有些疙瘩的。

「才不是,而是今日的謫仙一直在追問你的事。」竹音有點哀怨地扁起嘴。

「他問了什麼?」瀲艷心頭一凜,腦袋快速地運轉,揣測是否與綺羅有關。

「問你的家世,問你的本名,問了一大堆,可我什麼也答不出來,因為你什麼都忘了呀。」

「嗄?」

「我在想,他是不是識得你。」

瀲艷呆住,從沒想過有這種可能性,隨即便問:「他叫什麼名字?」

「他姓應,聽說行三,所以我都喚他三爺。」竹音說著,最終不忘再多問一句,「你有想起什麼嗎?」

瀲艷搖了搖頭。「我什麼事都忘光了,哪還記得什麼?」她不過是問問那人姓名,哪天也許能從其他姊妹們口中問出線索。

這世道,防人之心不可無呀。

竹音心憐地拍拍她的頰。「好了,快回房歇著吧,啊,近來有件怪事,綺羅老是有意無意在一位江爺面前提起你,我心裡總是覺得不安。」

「江爺?」

「長得又老又丑的一位富商。」

瀲艷眨了眨眼,馬上意會她指的是誰。就說了,竹音的審美觀向來是與眾不同的,但能被她說成又老又丑,那就是非常老又非常丑,而在天香樓里走動的這一號客官,她很倒霉地也見過一回,不過上個酒就摸了她的腿一把,害她差點當場翻桌。

所以說,綺羅是打算拿江爺對付她?

是要怎麼對付?

竹音又跟她囑咐了幾句,她便帶著香兒回院落。

天香樓用兩座腰門隔為前後院,後院都是花娘的小院,所以平常腰門都會有婆子或小廝看守,才剛過腰門,她正在思索綺羅如何和江爺合謀時,卻突地聽見腳步踩過落葉的聲響,教她身子猛地一停,朝腰門邊栽種的竹林望去。

「小姐,怎麼了?」香兒不解地問著,跟著望去,只見竹林那頭黑壓壓一片,什麼也瞧不見。

「我覺得好像有人。」瀲艷壓低聲音說。

「其他丫鬟嗎?」

「不是。」瀲艷拉著她緩緩地要往腰門退。「如果是丫鬟或其他姊姊,腳步聲不會那般小心翼翼,踩到落葉的聲音不該這麼輕淺,況且她們怎麼可能這時分躲在竹林里。」

後院只有腰門和各座小院的檐廊會點上燈火,從腰門通往各座小院的小徑上是沒有燈火的,她再往前走只會更危險。

香兒正訝然她解釋得有道理時,也聽見了腳步聲,她側眼望去,驚見來人是——「小姐,是江爺!」

「該死!」瀲艷暗咒了聲,拉著香兒三步並作兩步來到腰門,卻不見方才替她開門的婆子,而門……

「怎會上鎖了?!」香兒急拍著門,拉尖聲音喊道:「崔嬤嬤!」

瀲艷回過頭,藉著燈火瞧見笑得猥褻正大步而來的江爺,心都涼了大半。腰門裡外都能上鎖,照眼前的狀況看來,分明是崔嬤嬤收了銀兩,替人辦事,鎖上了門,是存心要任人糟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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財迷花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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