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第 31 章
京城的深秋夜裡寒氣很重,芸娘坐在冰涼的木凳上,全身控制不住地顫抖。
「姑娘,請不要緊張,」杜九放了一杯熱茶在芸娘面前,「在下今日來,只是想要問一問你,今天為什麼會把窗戶叉桿扔下來,若是不小心傷到人怎麼辦?」
「對、對不起,奴家並非有意,」芸娘不敢去喝那杯冒著熱氣的茶,她抖著肩膀,連聲音都在打顫,「我剛來京城不久,此處是我昨日租來的房屋,求大人饒恕我。」
「既然姑娘不是有意的,那在下也就放心了,」杜九掃視了一遍屋子,屋子擺設散亂,角落裡還放著一個箱籠,妝台上擺著幾樣女子用的脂粉,但擺放得也不整齊,可見她是真的剛搬進來,「看姑娘也是知禮之人,為何今天差點傷了人之後,竟是慌張地關窗戶,而不是下來道歉?」
「我……」芸娘把膝蓋上的布料捏得起了皺,「非小女子不願承擔責任,只是小女子不敢見到班鄉君。」
杜九轉著手裡的茶杯:「你說的是今日與伯爺在一起的福樂郡主?」
「原來她竟是郡主了么?」芸娘恍然,繼而笑道,「也是,她那般討喜的女子,郡主之尊也配得她。」
杜九見這個自稱芸娘的女子身上帶著風塵氣,不像是良家子,這樣一個女人怎麼會認識福樂郡主?他放下茶杯,起身道,「原來姑娘竟是福樂郡主舊人,在下得罪了。」
芸娘苦笑:「我這種牌面上的人,哪是郡主的舊人。當年我與謝公子私奔,害得郡主顏面大失,她追上我們時,沒有責怪於我,反而給了奴家一百兩銀子,說是這個男人不一定靠得住,但她給的銀子卻是靠得住。」
哪知道這位郡主一語成讖,謝公子與她離開京城不久后,便受不了外面的苦日子,在某天夜裡留給她一封信,一張銀票,便消失無影無蹤。
他在信里說,取得家人原諒后就會來接她。她知道他不會回來了,可還是等了他兩年,這次她回到京城,只是想要問他一句,她在他心中,究竟算什麼?
是他給了她希望,為什麼又要如此無情的拋棄她,難道她們這樣的女子,就該被棄如敝履嗎?
「你就是那個跟謝二郎私奔的花魁?」杜九看著眼前這個女人,身如柳枝,貌若芙蓉,確實有幾分姿色,但是與福樂郡主相比,就是螢火之輝與月光的差別,他不太懂謝二郎欣賞女人的眼光,或者說不太懂這些讀書人的眼光。
聽到「花魁」二字,芸娘面色有些不自在,不過仍舊點了點頭。
「誤會說清楚就好,天色不早,我等告辭了。」杜九與幾名護衛走出了屋子,芸娘起身去關門的時候,才發現自己腳軟得厲害,明明來人氣質溫和,待她客氣有禮,但她仍舊覺得,自己就像是被蛇盯住了。
或許……是夜太涼的緣故吧。
「你是說,謝啟臨與花魁私奔那日,被班嫿發現了?」容瑕把玩著手裡一枚玉棋子,「竟還有這麼一段過往。」
「屬下瞧著,那個芸娘容色並不如福樂郡主半分,真不知道謝二郎怎麼想的,放著一個國色天香的郡主不娶,去跟一個風塵女子私奔,鬧得兩家都難看不說,還把人家扔半路上了,」杜九搖了搖頭,「瞧著不像是男人乾的事。」
「這樣的男人,班嫿不嫁給他倒是好事。」容瑕把棋子扔進棋簍里,面色淡淡道,「不下了。」
杜九見伯爺似乎心情不佳,便收起棋盤上的棋子來。
十月初二,當朝最尊貴的公主德寧大長公主大壽,天剛亮,大長公主府便大開中門,用清水潑街,等待貴客們的到來。
班家四口作為大長公主的子孫後人是最先到的,大長公主一看到自家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孫女,心裡就止不住的高興,伸手拉她在自己身邊坐下:「嫿嫿,你別去忙,這些事有下人操心,你坐著就好。」
「嗯!」班嫿乖乖聽話,就蹭在大長公主身邊吃吃點心,喝喝茶,有客人來了,便維持著笑臉聽著這些人花式誇獎她。班嫿心裡清楚,別看這些夫人小姐陪著笑臉誇她,指不定在背後說了她多少壞話,不過也只敢在背後說說了,當著她的面,這些人一個比一個小意殷勤。
「郡主這鐲子水頭真好,」某戶部官員夫人笑道,「不過這顏色一般人壓不住,就郡主戴起來好看。」
班嫿掃了眼在座眾人,有人悄悄拉了一下袖子,似乎是想把手臂遮住。
「你可別誇她,這都是我那不成器的犬子慣著孩子,」大長公主笑著開口道,「說什麼女兒家就該金尊玉貴的養著,不能受委屈。」
在座一些未出閣的貴女在心中冷笑,可不是金尊玉貴么,就這位郡主的脾性,有幾個人敢去招惹?不過心裡又有些羨慕,若是她們的父親願意這麼養著她們,該是多麼的愜意?
「成安伯到!」
男男女女齊齊望向外面,只見一個身著藍色錦袍,頭戴玉冠的男人朝里走來,他的出現,吸引了很多女眷的注目。
「晚輩容瑕拜見大長公主,祝公主福如東海,壽比南山。」容瑕走到大長公主面前,一揖到底,「願郡主壽與山齊,家泰身康。」
「快快請坐,」大長公主笑著請成安伯坐下,「你近來可好?」
「勞殿下問詢,晚輩一切都好,」成安伯微微躬身答道,「殿下可還好?」
「好好好,」大長公主見容瑕今日穿的衣服上,也帶有吉祥之意,心裡更是高興,這是個細心的晚輩,只是……命苦了些。
容家那些過往,她是知道一二的,只是身為皇家人,她只能是瞎子,聾子,甚至與這位成安伯也沒有什麼來往。這一次他能來給自己賀壽,大長公主的內心是有些意外的。
班嫿坐在大長公主身邊,小幅度地對容瑕招了招手,容瑕注意到她的小動作,嘴角上揚的弧度大了些。
大長公主注意到兩個小輩的動作,不過只當做沒看見,讓身邊的太監領著容瑕去男賓客那邊落座后,她見好些小媳婦未出閣千金都有些深思不屬,忍不住在心底嘆息了一聲,世人都說女子長得太好是禍水,豈不知兒郎太好看,也是作孽呢?
「太子殿下到!」
聽到這些傳報,就連大長公主都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其他賓客更是心思浮動。前些日子,二皇子傷了班嫿手臂,被陛下責令抄書,還關了禁閉,這會兒連太子都親自來賀壽了,可見大長公主這個姑母在陛下心中十分有地位,不然也不會做到這一步。
「見過姑祖母。」太子走到大長公主面前時,便行了一個晚輩大禮,「祝姑祖母松鶴長春,日月昌明。」
「太子請起,」大長公主上前兩步,親自伸手去扶太子,「我們自家人,不必如此客氣。」
「表妹。」蔣璋對班嫿作揖,班嫿向他回了一個福禮。
「出宮之前,父皇多次囑咐我,要好好孝順姑祖母,」太子抬手讓太監把從宮裡帶出的賀禮抬上來,「這些是父皇與母后的一些心意,請姑祖母一定要收下。」
「陛下仁德,我心甚是感動。」大長公主眼眶發紅,一臉的動容,她就像是最和善的長輩,拉著太子的手問著皇上身體怎麼樣,胃口怎麼樣。若是別人這麼問,未免有窺視帝蹤之嫌,可是大長公主這樣,卻是心繫帝王,只會讓皇帝覺得她好,不會有其他想法。
太子自然是回答皇上一切都好,吃的好睡得好,就是擔心大長公主這個姑母云云,在眾人面前很是上演了一把皇室深情,引得眾人紛紛誇讚后,太子方才落座。
男客這邊,見到太子到來,也是紛紛向他行禮,太子不是愛擺架子的人,免了眾人的禮以後,便在上首坐下了。班淮雖然騎射讀書不行,但是想要把一個人哄得開心還是很容易,不一會兒太子便被他哄得笑容不消,當著眾人的面也是一口一個表叔。
眾人見狀,忍不住感慨,看太子對班家這種親近態度,待太子繼位以後,班家恐怕還要風光個幾十年,他們還是不要得罪的好。
容瑕聽著四周眾人討好太子的聲音,目光穿過帷幔,落到了對面的女眷身上。
今日的班嫿穿著一身水紅色宮裙,露出了細白的脖頸,梳著百合髻,整個人看起來水嫩至極,容瑕總是在抬首側目間不自覺便注意到了她。
「君珀,」太子見容瑕不說話,便主動開口道,「我有一空白扇面,不知可有機會求得君珀墨寶一幅?」
「這是微臣的榮幸。」容瑕放下茶杯,朝太子作揖道,「太子若有需要,隨時傳喚微臣便是。」
太子素來欣賞容瑕的才華,便與他探討了一些詩詞上的問題,正在興頭上,忽然女眷那邊傳來喧嘩聲,似乎還有盤碟摔碎的聲音傳了過來。
太子忙從椅子上站起身,招來一個太監道:「快去看看,那邊發生了什麼事?」
不一會兒,太監回來了,對太子道:「太子殿下,大長公主殿下那邊並無什麼大事,只是一位女客不小心打碎了杯盞。」
太子鬆了口氣:「那便好。」
女眷這邊,康寧郡主看著自己裙子上的茶水,深吸了幾口氣,才讓自己勉強壓下怒火來。
「嫿嫿,帶康寧郡主去後院換身衣服。」大長公主淡淡一笑,雍容華貴,盡顯公主威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