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南寧候找來兒子和幕僚夜以繼日地商量著對策,最後商量出的結果是,兵行險招。讓所有和他們交好的御史都諫言參穆斌,只管把他的罪過往大了說,還讓一些大臣也跟著彈劾穆斌。
可歷代君王都生性多疑,如果所有人一味的彈劾壓制,皇上只怕會更加疑慮,所以南寧候聯合了那些和穆斌一樣為皇上出生入死的老臣子,在朝上為穆斌申辯,如此一來,有人要求嚴懲,有人請求寬宥,但是要求嚴懲的人數和聲音卻都是壓倒性的,形成一副欲置穆斌於死地的局面。
南寧候和眾人都在賭,賭皇上會顧念舊情,在這種強弱對比懸殊的局勢下,只要皇上還顧念一分舊情,哪怕嚴懲的呼聲再高,天枰也會大勢向他們傾斜。
接連幾天的早朝都在圍著穆斌的事爭論不休,要求嚴懲的呼聲也一浪高過一浪,到了事發第五天,皇上終於作出了決斷。穆斌治家不嚴,降品一階,罰奉三年,以示薄懲;京兆府尹革職查辦;穆斌的妻弟交由刑部衙門依律處置。皇上到底還是念著幾分舊情,並沒有借題發揮,南寧候和一干人等都在心裡暗暗鬆了口氣。
事情總算是過去了,夏奕也跟著鬆了口氣。等放鬆下來才想起,自己不日不夜地待在外書房整整五天,卻忘了跟李金秋說一聲,這還是新婚,她應該會生氣吧?夏奕暗忖。
二月底的天氣,氣溫已經慢慢回暖,這日正好又是個暖陽高照的好天氣。夏奕回到甘蘭院的時候,剛過晌午,李金秋正坐在廊下一邊曬太陽,一邊做綉工,神色閑適、平和。
看到他回來,李金秋笑著放下手中的針線,起身迎了過來,「世子爺,你回來了?吃過午飯了嗎?」問完話,見他一臉疲憊,身上的衣服都皺得不成樣子,而且還是五天前的那身衣服,忙招了丫鬟去準備熱水,這才跟他說:「你先去洗個澡,換身衣服,我去廚房給你準備午飯。」說著就要往廚房去。
夏奕一把拉住她的胳膊,惹得她好奇地駐足回望,「還有什麼事嗎?」
夏奕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了,李金秋見他從外面回來,問他有沒有吃飯,然後安—人伺候他沐浴更衣,還親自下廚給他做飯,一切都跟平常沒什麼兩樣,可是他卻總覺得哪裡不對。
身為一個正常的女人,看到多日不見音訊的丈夫突然歸來,不是應該很驚喜嗎?或者生生氣、撒撒嬌、鬧騰一下?再不濟也會問上兩句你這些天上哪去了、幹什麼去了吧,可她卻隻字不提。她是不想知道,懶得詢問,還是根本就不在意?這樣的李金秋讓他捉摸不透,可這不是他想要的嗎?他為何要去琢磨?
對李金秋的在意,讓夏奕心驚不已,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居然這麼在意李金秋的想法。
最終,夏奕什麼也沒說就鬆開了手,轉身回房沐浴,李金秋則去了廚房。等李金秋做好飯菜回房去叫夏奕的時候,夏奕洗過澡,換了身乾淨的衣服,此刻已經和衣躺在床上睡著了。
洗去了一身的污垢,卻洗不去一身的疲憊吧,李金秋輕手輕腳地走過去,動作輕柔地展開被子給他蓋上。
其實這幾天他做什麼去了,她大概都知道。他被南寧候叫走那天晚上沒有回房,她心裡擔憂,又想目夏奕是被侯爺叫走的,略一琢磨,便有了自己的猜測,第二天又讓玉邊回李府詢問父親朝上是否出了事,得到肯定的答覆,她便知道自己猜測得沒錯。
事情一定很棘手吧?看到夏奕眼下的烏青,李金秋一陣心疼。
二月一過,三月三的女兒節也接踵而至。定國公府設宴,南寧侯府早早地就接到了請帖,到了女兒節這天,李金秋便陪著南寧侯夫人去了定國公府赴宴。
南寧侯府的馬車停在定國公府垂花門前,早有管事婆子去回了上頭主子,這會定國公府專門負責迎客的四少奶奶已經站在垂花門前等著她們。
可巧,四少奶奶剛扶著侯夫人和李金秋下車,北平侯夫人和成國公府的太夫人、夫人也前後腳地到了。同為公親侯府的夫人,彼此間多有往來,不是交好的也是相熟的,於是幾個夫人也不用那四少奶奶陪同,只讓管事婆子在前面領路,彼此說著話便往府里走。
李金秋是第一次參加這樣的宴會,加上輩分又低,一路上該問候的自有侯夫人引著她問候,其他時候她都乖乖地跟在侯夫人身後,不用做聲,只管微笑微笑再微笑就行了。
一路走來,聽到前面幾位夫人的閑聊,她才知道,原來定國公府的嫡小姐梁靖嬡訂親了,今年是梁小姐在家過的最後一個女兒節,定國公夫人和定國公一商量,於是決定設宴請客。
說起來,這梁小姐也是個奇女子,出身在這樣的功勛世家,居然過了十八歲才訂親,說是年底完婚,雖然定國公府上下內外都一致說是夫人捨不得小姐,這才生生留到十八歲。
可外面的流言蜚語卻從來都沒少過。這事要是擱在別的女子身上,只怕早就不知道如何自處了。可是這梁小姐卻還一副十分不願意出嫁的樣子。說到後來,幾位夫人都不勝唏噓,說話的聲音也壓得很低。
李金秋聽得稀奇,心裡卻是十分佩服那梁小姐。她今年十六,如果不是南寧侯府來提親,只怕她今年也會出嫁,雖她心裡喜歡夏奕,可卻不可能因為這虛妄的喜歡而違背世俗。只是不知道這梁小姐為何遲遲不嫁?李金秋暗自揣摩著,突然很想見一見這位奇女子。
李金秋跟著幾位夫人彎彎轉轉,走了大半天才來到待客的花廳。花廳裡面已經有不少先到的夫人、小姐們,此時已擺了一桌馬吊,兩桌葉子牌,夫人們在玩,小姐們則在一旁看。眾人見她們進來,紛紛起身打招呼,又是一番應酬,等禮節都到位了,眾人又重新坐下來摸牌。成國公府太夫人跟人打葉子牌去了,換下來一位夫人跟著南寧候夫人和北平侯夫人、成國公夫人湊了一桌馬吊。
李金秋在南寧侯夫人身邊呆坐了一陣,正覺得無趣,侯夫人趁著打牌的空檔側頭對她說:「你們年輕人不愛這個,要是覺得無聊,就找個丫鬟或婆子帶你四處逛逛。定國公府的花園子,可比咱們府的好看多了,你也去開看眼界。」
李金秋遲疑了一下,見婆婆語氣真誠柔和,便點頭應允,跟在座的幾位夫人告了罪起身離開,剛走出兩步就聽到北平侯夫人在打趣南寧侯夫人。
今天陪李金秋出門的是性格穩妥的玉邊,見她要出去逛園子,玉邊也要跟出來,李金秋擔心婆婆臨時有事找她,便讓玉邊留在侯夫人身邊伺候,吩咐說夫人若尋她,就趕緊來傳話。玉邊雖不放心李金秋一個人,卻也只得聽從。
出了花廳,李金秋也不敢到處亂逛,只在附近走了走,碰到兩個路過的丫鬟,臨時起意想去看看那梁小姐,於是問了那兩個丫鬟梁小姐的住處,一個人沿路尋了過去。
梁小姐的住處在後花圜西北角的綠蕪院,前面是花園,後面是一片竹林,獨門獨院,僻靜得很,據說原來是夏天消暑的地方,前幾年被梁小姐要了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