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蘇醒

唐笑雨不知沉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中，耳邊似乎有一個聲音不停地叫他:「阿笑，快醒醒，說好了去蒼山放煙花的，說了多少次都還沒放呢！說話要算數，不然你就是摳腳大漢！阿笑！」

放煙花？唐笑雨迷迷糊糊的想起，好像最後一次陪小雪去蒼山本來是要一起放煙花的，結果卻沒有放成。在那之後，世事多變，終究沒有放。那煙花，放在小雪的背包里，也有一段時間了吧？

唐笑雨突然悲從中來，淚如泉湧，一把抱住身前的「小雪」，顫抖著說:「小雪，我一直在想著你……」

「小雪」臉色大變，抓著他的手使勁掰，拚命掙扎。唐笑雨更加用力地抱緊，叫道:「小雪，你不要不理我，你離開以後，我每晚都夢見你……」

啪的一聲，臉上突然挨了一記耳光，一個粗壙的聲音喝道:「唐笑雨！別夢遊了，快點睜開眼睛看看這裡是什麼地方！」

啊？敢情我一直沒睜開眼睛？唐笑雨驚訝地鬆開手，右手抹了抹眼睛，睜開一看，第一眼就看到一個穿護士制服滿臉羞紅的女孩正站在他面前換點滴瓶，胸前赫然印著一行字，「聯邦海軍303醫院」。再一看自己半坐在床上，身上蓋著的白色被子被掀開，露出左手臂纏著的白色膠布和塑料管子，看來那點滴瓶是給自己享用的。

那個聲音又再次開口說道:「喂，你小子昏迷了幾天，是不是就改性了？看到妹子就轉不動眼睛了？」

這聲音無比熟悉。唐笑雨轉頭望去，正看見一個身穿病號服的又高又胖的人，正伸手指著他，滿臉揶揄之色，正是秦天柱同學，大胖柱。

唐笑雨頓時回憶起昏迷前的一瞬間，正看到柱子和眼鏡吐血昏倒，而自己似乎後腦挨了一下狠的。他騷了個滿臉飛紅，慌忙道歉，隨即摸了摸頭，問柱子:「你不是吐血倒地了？怎麼又滿血復活了？」

柱子自己拉了一張凳子坐下，撇了撇嘴道:「那也叫傷？咱胖哥正當血氣方剛，吐兩口血就當減肥痩肚。倒是你，診斷書上說你可能有輕微腦震蕩，來來來，給胖哥我摸摸頭看。」說著伸出一對咸豬手就摸過來。唐笑雨趕緊擺頭讓開:「免了免了，都說男人頭女人腰，碰著就打鬧。我說你也老大不小了怎麼還這麼不懂事呢？」

柱子縮回手呵呵一笑:「我這不是關心咱們聯邦海軍未來的特戰之星的大腦健康嗎，不領情算了。喂，大妹子，這小子還有救嗎？」

那個護士狠狠地白了他一眼:「你這人怎麼到處喊人大妹子呢？你才住院幾天，全醫院一百多號人都知道你逢人就勾搭，我告訴你規矩點，除非你一輩子不用在這裡看病抓藥！」柱子嘿嘿笑道:「我說你們怎麼了這是，我不就打個招呼問個話么？」那護士摸出手機按亮屏幕，在柱子面前一照:「自己看看，微博上都在傳頌你的風采，自己慢慢欣賞吧。」柱子從不玩微博，當下跟護士討過來看了幾眼，還給她，撇嘴道:「要給胖哥出名也不把照片照帥點，我的神采全沒了。」

唐笑雨好奇心起，也借過來一看，忍不住樂了。原來上面一條轉來的微博寫著:「海軍303醫院驚現勾搭狂魔，一天之內連叫98個女兵大妹子。」後面是一張配圖，正是柱子對著一個女兵兩眼發光流著哈喇子的神情。照片的角度似乎是從那女兵的背後照的，因為只看得到那個女兵的背後半身。再下面則是轉播次數和評論數，居然有5萬多。唐笑雨笑著把手機還回去，對柱子道:「行啊你，再勾搭兩個你就破百了，怎麼不加點油努力下，功虧一簣呢？」柱子翻了翻白眼道:「你以為胖哥毫無品味見人就勾搭嗎？逼格不夠我還看不上眼呢！不是我吹牛，我這眼一掃，這女人是什麼罩杯我就一清二楚。」護士已經換完點滴瓶，聽了這話滿臉飛紅，飛快地走了。

唐笑雨若有所思，在身上摸了又摸。柱子問:「這醫院裡跳蚤很多嗎？我怎麼沒覺得被咬呢？」唐笑雨嘆氣道:「不是這回事，我是找不見我手機了。你有見到嗎？」柱子道:「媽的別提了，我醒來之後也找不到手機了。我問醫生，他說我們是救援部隊從海里打撈起來的。那就不用想了，鐵定是那群孫子把我們的手機摸走了。這種趁火打劫的人胖爺見一個捏死一個！」唐笑雨嘆了口氣:「算了，人家好歹救我一命，摸走一個手機就當感謝費了。反正我的手機里也沒什麼秘密，簡訊通訊錄什麼的都可以通過雲存儲恢復。銀行卡還在就行，過幾天我去另買個手機，補辦以前的號回來。我還想給小雪打個電話。」柱子道:「那你得趕緊，我聽說我們馬上就要出院去訓練營了。順便地，是不是該給胖爺報銷一部手機？胖爺要為了救你，肉都少了幾斤。」唐笑雨對他道:「行了行了，手機任你挑。但是眼下看在黨國的份上，扶我起來上個大不留絲吧。」

柱子扶著他起來，還沒走出房門，一名黑衣西裝墨鏡的男子便堵到了門口：「你是唐笑雨是吧？我是國家安全局的，聽說你醒了，有幾句話要跟你問清楚，請你跟我走一趟。」

唐笑雨大吃一驚，心臟頓時撲通撲通跳了起來。國安局是什麼機構他當然是知道的，那是聯邦中央情報部下屬的機構，專門找人喝茶，沒想到今天自己居然三生有幸要被請去喝茶。他半求助地望向柱子，卻見柱子對自己眨了眨眼，隨即明白他也喝過茶，心下頓時安定了不少。他吸了口氣，努力緩和心跳，對那男子說道：「你有話要問我肯定配合，但是我現在非常需要去一趟人人必去的地方，能不能等我出來再說？」

那男子一愣，隨即說道：「尿遁？想都不要想！現在就必須跟我來！」

唐笑雨陪笑道：「沒沒沒，就是剛醒來，尿急，急需上個廁所。憋啥也不能憋尿啊！」

那男子冷笑道：「你是不是沒聽清楚我的話？我是國安局的，你是不是不知道國安局是幹啥的？要不要我給你長個記性？」

唐笑雨心下不禁有氣。他本來就有些心高氣傲，對這男子的口吻頗為不滿，況且自認行得正做得直，沒做啥虧心事，現在雖然不知道國安局找自己喝茶幹嘛，但自問上廁所行個小便絕對是十分正當的要求，沒想到被拒絕，差點就石化。就是死囚犯要上個廁所都沒人能說不準去啊。他心下有氣，正想沖他一下子，旁邊的柱子已經憋不住吼了起來：「我這朋友就是上廁所行個小便，能耽誤你什麼？你要是信不過怕他尿遁，要不你跟著他進去看著他是不是不小便而是光腚拉大便？我越看越覺得你有這愛好，來來來，我滿足你……」他越說越是肆無忌憚，口沫橫飛，都飛到那男子臉上了。

通道里有個女孩正默不作聲地走過，聽到柱子的話，扭頭看了這邊一眼，臉上毫無表情，正是那個扎著馬尾辮的黑客女孩。

那男子臉色十分難看，黑著臉道：「滾！1分鐘內解決！敢再廢話我就讓你吃不完兜著走！」

唐笑雨本來確實想去小便，聽到這話反倒不想去了，心下火氣越來越大。他上學時就屬於優等生，除了開始時被人欺負過，後來有老師寵著，柱子保著，就算是後來到了社會上，也沒人敢當面給他難堪，自然而然就養成了吃軟不吃硬的脾氣。此刻怒火上來，不要說這傢伙是國安局的，就算是總統他也不當回事，於是不客氣地說道：「我改變主意了，不但要上廁所小便，還要吃頓飯。你知道我昏睡了多久么？三天三夜。所以現在好不容易醒來，渾身發軟無力，不吃頓飯都沒精神力氣搭理你。想要我配合，就得等我處理好自己的事情啊。你讓開點啊，好狗不擋道！」

那黑客女孩似覺詫異，停下腳步，又扭頭看了一眼唐笑雨。

那個國安局的男子已經氣得鼻子都歪了，瞪著眼睛怒視著唐笑雨，突然掏出槍來指著他：「少廢話！我數三下，你不跟我走我就……」

通道另一端不遠處就是大門，此刻大門突然被推開，又一個黑衣西裝戴著墨鏡的男子大步走進，低聲喝道：「住手！把槍收起來！我們是來執行任務的，不要節外生枝！」

估計是碰到了上司，先前那男子雖有不甘，卻不得不恨恨地收起槍，對著唐笑雨怒目而視。唐笑雨毫不示弱，跟他瞠目對視。走進來的那男子擋在兩人之間，對唐笑雨道：「十分抱歉，我的手下行為不妥當，讓你受委屈了。我們確實有話需要問問你，所以還是請你配合一下。」

唐笑雨見他禮貌，便道：「行，但我真的是需要先上個廁所，我都快憋瘋了！」

那男子點了點頭：「原來如此，你先去吧。我可以等你回來。」

※※※

國安局的談話內容自然是有關這次事件的，詢問他的戶籍、成長經歷、參軍前都做過什麼等等等等，最後要求唐笑雨從國家大局出發，任何時候和任何情況下不得向任何人泄露一星半點這次事件，否則……嘿嘿。

唐笑雨簽了保密協議。他出來后就長舒了一口氣，對柱子道：「這事要我談論我都不想去談論呢！他們不提的話，我自己都想忘掉！」

確實。這個事件里，雖然唐笑雨殺死過一個敵人，用遊戲的說法是拿到了第一滴血，但那種死亡威脅無處不在的強大壓力和血腥混亂的情景，他實在不願去回想。慶幸自己和柱子兩個還能活著出來就不錯了，誰還願意去回想！

晚飯的時候看到眼鏡兄，唐笑雨打了招呼，三人坐到一起吃飯。唐笑雨問了他的情況，原來他們在事件后很快就被救了出來，火速送到海軍醫院醫治，已無大礙，很快就可以出院正式加入訓練。

眼鏡低聲說道:「你知道么？同船的新兵一共600人，在作戰中犧牲了253個，重傷殘廢了182個，失蹤了4個，只有我們161個還能作為新兵加入訓練。」

唐笑雨抽了口涼氣:「怎麼死傷那麼慘重的？」

眼鏡道:「都是新兵，基本上都沒摸過槍，完全是迫於形勢被趕著投入戰鬥，怎麼可能是那些人的對手。我們能完整地活下來就算不錯了。」

「怎麼還有失蹤的呢？我們又沒有離開過運輸艦。」

「運輸艦引擎被炸毀，掉到了海里，可能有的人就被海浪捲走了。」眼鏡說著，看了看周圍，低聲道:「失蹤的新兵，說不定其中就有內奸。」

唐笑雨一愣:「內奸？」

「對啊，任何時候都會有間諜的。部隊里混進來幾個間諜不足為奇。」

「那死傷這麼慘重，指揮官不是要被槍斃？」

眼鏡點頭道:「據內部消息，是要抓艦長和大副上軍事法庭。但是大副已經犧牲，而且艦長室的人都作證說是大副出於保全任務物資的考慮這麼提議，艦長也認為事出非常不得不動用新兵，所以這事還沒定論。但大副的烈士待遇還是沒給批下來，艦長也被降職去擔任水面掃雷艦的艦長去了。」

唐笑雨吃驚道:「怎麼這麼黑暗的？人家好歹是盡了軍人本分盡忠盡職了啊。」

眼鏡左右張望了一會，才小聲道:「死了那麼多新兵，如果不對那些家長有個交代，公民還不鬧翻了？將軍元帥什麼的肯定不會站出來擋子彈，自然就是艦長這些可憐蟲被犧牲了。特別是物資也沒保住，更加要抓他們的責任了。」柱子拍了拍唐笑雨的肩膀，嘆氣道:「好歹你也跟胖哥混了這麼久，怎麼還不懂這裡邊的規則？」

唐笑雨想了想:「那這麼重要的物資，有沒說到底是什麼東西？」

眼鏡搖頭道:「不知道，知道了也不能說。這是絕密內容，我們不應該知道。」

唐笑雨默然不語。柱子問道:「那有什麼我們可以知道的嗎？」眼鏡小心翼翼地說道:「有是有，不過你要先深呼吸，沉住氣。」柱子瞪大了眼睛:「胖哥什麼時候沉不住氣了？我告訴你，咱可是從槍林彈雨中闖過來的了，還有什麼能讓我沉不住氣？」眼鏡道:「那好，你聽好了——由於上級懷疑新兵里有內奸，我們這些新兵全部被降格了，全部是輕步兵。」

唐笑雨沒覺得有什麼，柱子卻已跳了起來:「你說什麼？輕步兵？不是特種兵了？麻辣隔壁，胖爺我出生入死力抗強敵身負重傷，差點沒光榮掉，最後不給我個立功嘉獎也就算了，還要降格使用？麻辣隔壁的，這是人乾的事嗎？不行，胖爺我非得扛個火箭筒轟了他娘的不可！」食堂里並不是只有他們三個，還有很多傷病員和醫生護士在吃飯，聞言都刷地轉過頭看著他們這桌，眼神直愣愣的。眼鏡趕緊低頭吃飯。唐笑雨一看這架勢，趕緊拍了拍柱子的大胖屁股道:「瞎嚷嚷啥呢？快坐下，你還嫌出名出的不夠嗎？」

柱子吼道:「怕個屁！這種見不得光的事就該把它抖出來晒晒太陽，不然毀了自己一輩子！艹，惹得胖爺火起，爺乾脆不當這個爛步兵了！」

唐笑雨道:「就算是不想當了你也不用嚎這麼大聲吧！已經登記註冊的，你以為你是誰，想不當就不當了？事在人為，我就不信我們會是永遠的輕步兵！」柱子蔫了下來:「阿雨你有文化還好，混得好可以考軍校，我學習差，也就只能指望當個特別些的兵種，將來退役了也能混口飯吃。」唐笑雨道:「你放心吧，要是我們永遠都是輕步兵，三年後我們一起退役。吃飯吧，吃完飯我們出去買手機。」

眼鏡一直不做聲，此時抬頭說道:「買手機？你們不知道吧，我們都被軟禁了，不能自由出入。任何理由都不行。」

唐笑雨一呆，柱子一把揪住眼鏡的衣領，怒道:「媽的！你怎麼有這麼多壞消息！」眼鏡嚇了一跳，抖抖索索說不出話。唐笑雨道:「行了，人家又沒得罪你，快放手。我猜的不錯的話，肯定是他的女神跟他說的。」柱子哼了一聲，放開了手，眼鏡抖抖索索的道:「唐兄料事如神言之有理，確實是她跟我說的。」

唐笑雨黯然道:「只是這個消息對我來說實在太壞了。」他無奈地嘆了口氣，感覺到背後似乎有人盯著，回頭看時，卻什麼異樣也沒有。

※※※

半夜裡唐笑雨爬起來上廁所時，隱隱約約聽得旁邊的走廊里有細微的哭聲，第一反應以為是鬧鬼，嚇得他眉毛都快飛起來了。他縮在走廊外的灌木后睜大眼睛仔細看去，隱約看到一個苗條的身影靠著柱子坐在亭子里，背心聳動著抽泣。他怕被「女鬼」察覺，一動也不敢動，卻又因一種莫名的好奇感而不願就此走開。

老大一會之後，那「女鬼」逐漸停止了哭泣，手臂動了幾動，掌心現出一個藍幽幽的全息屏幕。唐笑雨總算明白是誰，心下既覺失望，又覺好奇。這個女孩自他見到起就一直冷冰冰的高冷驕傲，原來背地裡也是個會哭的小女孩。他無意窺探別人秘密，悄悄地挪動身子想溜走，卻一不小心腳下踩斷了什麼，發出啪的一聲輕響。

聲音雖小，在這個時刻卻無異驚雷。那女孩倏地站起轉頭看來，唐笑雨驚慌之下，手腳並用慌忙逃走，卻見眼前一黑，那女孩竟然已經站在自己面前，冷冷地看著自己。唐笑雨沒想到她竟然如此迅速，只好舉手投降:「我只是路過上廁所，什麼都沒看到，嘿嘿……」那女孩一言不發，只是冷冷地看著他，看得唐笑雨冷汗直冒，強作笑容說道:「我臉上好像沒長花，你這麼看我要自戀的。你已經嚇死我無數用來思考人生的腦細胞了，再這樣看著我我真的要腦死人亡了！」

那女孩哼了一聲，終於冷冷地開口說道:「今晚的事，只要我聽到有人說起，你就死定了！」說完瞪了他一眼，不再理他，自顧自轉身離去。

唐笑雨眼看著她的背影消失，暗暗舒了一口氣：「真是流年不利。被國安局請去喝茶就算了，還被一個小女孩威脅一頓，還無法回嘴……我堂堂男子漢居然被一個小女孩威脅得無法還嘴！這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