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十四個搞事的是漏網之魚
死神陰冷的氣息席捲而來的那一刻,時音敏捷地跳離原地躲開了攻擊。
落足之地,黑色的刀刃輕而易舉地貫穿了堅硬的地面,若不是時音在墜地時再度反應過來往後避開,那一擊足以刺穿甚至消去她的腿部,所以,僅是小腿被利刃划傷的程度,時音認為自己已是足夠幸運。
——眼前這個少年的異能力,是單純地為了殺戮而生,戰鬥系的能力。
她偏了偏頭,直視前方。
於陰影里浮現的少年面色蒼白,看起來異常的瘦削纖弱,面容清秀,神色冷淡又陰沉,雙手插兜,黑色的長外套化作了嗜血的野獸,於屍骸遍野的大樓悄無聲息地扭曲嘶吼,將整個空間化作了單純的屠宰場。
漏網之魚?
回想起少年襲擊前那聲無感情的宣告,時音不抱期望地平靜解釋:「你弄錯了,其實我是來送快遞的,我可以當做什麼都沒看見現在離開,你繼續。」
時音有個壞習慣,她很愛隨口亂說話,還總是說得一本正經、不分場合。
譬如現在。
「愚弄人也得有個限度,」少年冷冷地道,「倘若你真是快遞員,能培育出這種身手的快遞公司倒是讓人不禁想要讚歎和拜訪,動手反擊吧,至少在你的生命走向終焉的時候不會太過難堪。」
話音剛落,看似輕薄的黑色利刃如同猛獸的利爪,勢不可擋地再度襲來。
時音揮動了手裡的軍刀,利落地擋住了猛撲於跟前的利爪,在其他的黑影將她完全包裹之前,趁著空隙退出了由死亡的利刃塑造的包圍圈。
「你這人怎麼不聽人說話啊。」時音嘆了口氣。她不喜歡戰鬥,並不是不擅長或者有心理陰影之類的特別理由,非要說的話,她只是不太喜歡用自己的異能力,副作用很麻煩,而且討厭受傷——尤其是在與謝野成為了偵探社的社醫之後。
……可以的話,還是不要讓她治療吧。
少女認真了神情。
所以,為了避免受傷,對於避無可避的戰鬥和有對戰價值的對手,她需要嚴肅對待。
少女神色的轉變讓少年期許地微眯了下眼,黑色外套的邊緣無視定理地漂浮著,在異能力的作用下化作了銳不可當的利刃,帶著撕碎一切的扭曲氣勢席捲了過來。
時音握刀迎戰。
刀刃與黑色利刃交接,發出了清脆刺耳帶著金屬質感的聲音,短兵交接,落於下風的,看似是僅有一把軍刀的少女,然而能將一切**亦或者遮擋物乾淨利落分離的異能力,每每觸及少女都被她危險地避開,如同在鋼絲線上舞蹈。
少年——港口黑手黨武鬥派的芥川龍之介,站在黑色颶風的風眼,抿緊了唇,目光緊盯於少女的動作。
並非是完全避開了,而是利刃在觸及她的要害之前,每次都恰到好處地,被她手裡的軍刀阻斷。
一次兩次可以說是巧合或者走運,那麼少女憑藉著靈巧敏捷的身影與嫻熟刀技不斷阻絕了他的攻擊的姿態,唯獨「實力」這一個解釋可以被他合理接受。
然而軍刀畢竟不是堅不可摧的武器,在接連不斷地交接和碰撞下,少女手中的利刃還是發出了岌岌可危的清脆嗡鳴。不說這個,本身她的異能也很消耗武器。
這是芥川所不知曉的,僅憑藉著肉眼的觀察,他將少女躲開攻擊和反擊的利落姿態判斷為體術,而時音在對上少年的一開始,就用了異能。
——接觸、分析,徹底地運用和解體。
——這就是屬於她的異能「解體諸因」。
軍刀的本質就是用於短兵相接的冷兵器,以直接觸碰為條件,通過異能對軍刀進行解析,她所獲得的,是徹底使用武器的能力。
並不是她的體術在引領她的戰鬥,而是她手中的武器在指導她的戰鬥。
刀斬斷的方向、切入點、揮舞的方法。
就算是從未接觸過的武器,只要在握住它的那一刻,白崎時音就能完全地使用它。
這就是她的能力。
但還不僅僅是這樣。
她的異能並非是完美無缺的,森醫生就曾當著她的面指出了她能力的好幾種弊端,而其中最為讓她頭疼的就是「解體」了。無論是分析也好,運用也罷,這都只是她能力使用過程中帶來的格外益處,而她能力真正地使用方法,就是「完全地解體」。
所以只要她對某一物使用能力,就算她的本意並非是「解體」,物品最後也會不可控地分解。
……拜其所賜,她經常需要換家用電器。
而且,「解體諸因」的分析能力太過龐大,只要是接觸過的物體,就能立即分析出與它有關的所有情報,換句話來說,她如果對坦克使用能力,就能掌握製作它的方法,原原本本地複製出一份來也並非妄想。
不過這份能力對大腦的負擔異常的重,就像普通的家用電腦無法計算軍事規模的彈道運行數據一樣,若是強行分析和計算,對於電腦來說是燒壞硬碟,對於身為人類的白崎時音來說,就是大腦損壞的嚴重後果了。
所以時音其實是不太喜歡自己的異能力的,無論是從財政的負擔上考慮還是每次使用了能力后的精疲力竭都足以讓她不快——國木田的「獨步吟客」每次只需要消耗一張紙就可以了,而她的能力幾乎每次都要毀武器。
……還有就是,每次使用「解體」能力的時候,都需要直接接觸和先對物體進行「分析」,也就是說,她的能力啟動時間有點慢。
不過眼前的少年肯定不是她用軍刀就能戰勝的對手,「解體」這個能力不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下她又不想用。連續地躲避,時音揮刀的手和逃避的腿也已經開始發軟和發酸了,秉承著商量的心情,時音一邊用刀格擋跳開,一邊在刀面完全皸裂破碎之前,斟酌道:「打了這麼久,介意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無妨,」出於對少女實力的肯定,芥川淡淡地應了聲,「鄙姓芥川,是港口黑手黨的走狗。」
少女一下子就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原地未動,利刃如同野獸的血盆大口撕咬在了少女纖細脆弱的脖頸上,微微刺破了表皮。
「為何停手?」芥川掩住口低低地咳嗽了幾聲,在處理了幾乎一層樓的N的人後又長時間的使用能力,身體狀態本就不太好的少年如今的臉色是愈加病態的白。
「哦……沒什麼,我就是覺得,你既然是港口黑手黨的人,我們就沒必要戰鬥啊,」時音右手握拳輕錘手心,恍然大悟地問,「我可以走後門嗎?」
芥川:「……」
「唔,你和港口黑手黨里誰更熟悉些?」時音在腦海里搜尋著可以用的名字——仔細一想就有點尷尬了,似乎她認識的大部分人都是屬於先代的,而如今那群人基本上都一命嗚呼了,提了他們也沒什麼用。時音搜腸刮肚終於模模糊糊地想出了幾個名字,「廣津柳浪?那個爺爺應該還在吧……或者尾崎紅葉?」
暫且不提森醫生的名號好了。
時音思考了一會兒又小聲嘀咕:「要不太宰治也行?我記得他好像是幹部……」
他們應該都能證明她不是N的人,雖然最後一個不太保險。
少女接二連三地說出了組織要員的名字,伴隨著她的低聲吐納,芥川終於按捺不住問出了口:「你究竟是……!」
那句質問並未能說完——突兀的一聲槍響擊碎了深陷於血色殘陽里的寂靜,芥川消瘦的身影跪倒在地。
時音略微一怔,她還沒摸槍呢。
他修長蒼白的手指捂住了滲血不止的腹部,深淵似的黑瞳里似有殺戮的風暴在醞釀。一槍脫離,躲藏在背後的「漏網之魚」拔腿就跑,芥川的異能「羅生門」卻毫無阻礙拔地而起,刺穿了倉皇失措的逃脫者。
——嗯,像是使用燒烤架那樣地貫穿。
逃脫者痛苦的呻/吟轉瞬即逝,因為他已經永遠地失去了再發出聲音的可能性,被棄置在了冰冷的走廊里,溫熱的血液將他脆弱的軀體緩緩覆蓋,那人瞪著難以置信的灰白眼睛,失去了生命。
而芥川也倒了下去。
無論是身體還是精神上,少年都已經到達了極限。此時此刻,時音可以不費吹灰之力用身上的手/槍打爆他的腦袋。
她走上前,蹲在了他的面前,低垂眼瞼。視線里失血過多的少年明明已經幾乎無法動彈了,卻還是費力地撐著地面想要坐起來,然,卻搖晃不定地重新倒下。
「看吧,我都叫你先去做你要做的事情了,」時音不冷不熱地挖苦,「和我這個假的漏網之魚糾纏,放棄了真正目標的心情如何?不知道這幢樓里還有多少N的人在,畢竟是敵人的大本營之一……嘛,你還是把你的搭檔叫過來好了。」
芥川沉默著,不置一詞。
見此,時音也不由得沉默了一下,一種猜測在她的腦海中漸漸成形,然而這種猜測委實太過大膽也太過不可思議了一些,饒是做事不按常理出牌的時音也有些拿不定主意,遲疑了一會兒才問:「我說……你不會是單幹的吧?」
「假借他人之手取得的勝利,那個人不會認同。」芥川咬牙說出的,是在時音眼裡有些沒頭沒腦和莫名其妙的話語。
「嗯……?」時音語氣奇怪地應了聲,尾音上揚,像是疑問,卻並不需要少年的回答似的,因為她本來就是隨口地附和,隨即就轉移了話題。目光落在清瘦少年慘白如紙的臉色和捂住傷口被血濡濕的指間,她托著腮,漫不經心地問,「芥川君,你要不要我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