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慈母心
許泠一聽,暗罵一聲糟了,連外衫都忘了穿就翻身下床,急火火的要出去。
還是白英攔下了她,「三姑娘,夫人估計正在氣頭上,您這個時候就是去了也是無濟於事,再說了,就是您急著去,您這般樣子也不能出去呀!」
許泠就著西洋鏡看了一眼,裡面的小姑娘只著了內衫,還因為剛睡醒的緣故有些不整。她的頭髮更是亂的不成樣子,此刻都凌亂的披散在身上,哪裡還有平時乾淨清爽的樣子!
降香打來了熱水,服侍著許泠凈了面,辛夷手巧,沒一會兒就梳好了簡單的雙丫髻,白英拿了一件淺紫的襦裙讓她穿了。不知為何,許泠看著那件紫色的裙子,莫名想起了上午趙顯後來穿的深紫色錦袍。許多人駕馭不了紫色,因為紫色太厚重,但是他不僅穿的好看,還把紫色本身的貴氣發揮的淋漓盡致!
等許泠帶著白英辛夷離開的時候,白礬才察覺出不對勁。
她用胳膊肘捅捅降香,「你說三姑娘這是怎麼了!平日里她可不就盼著二姑娘被罰嗎,這真等二姑娘犯錯了,她又看著並不高興。我瞅三姑娘急匆匆的出門,不會是去看二姑娘受罰了吧!」她越說越確定,似乎馬上就能描繪出許泠到白梅院的場景了。
降香淡淡地看白礬一眼,並不接話。她終於明白為什麼三姑娘不怎麼用白礬了,只怪白礬腦子不好使,蠢笨又自以為是,還愛私下編排主子,難怪現在被二等的辛夷頂了活兒!她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直覺跟三姑娘有關。再加上這段時日,她日日跟在三姑娘身邊,隱隱覺得三姑娘和二姑娘之間的矛盾似乎沒有那麼尖銳了,三姑娘彷彿還有親近二姑娘的打算......想到這裡,降香斂了眉,不管怎麼說,她只是個下人,做好下人的本分就是。
等許泠疾步到白梅院的時候,許沁正跪在院子里,她跪的筆直,本就瘦弱的肩膀看起來更加單薄,開始暮合的天色讓她的側臉幾乎隱匿在天色中,叫人看了只覺得分外憐惜。
院子里有兩三個壯實的婆子候著,顧氏身邊的大丫頭芸香也面無表情地看著,見到許泠來了,她才扯開一抹笑容,「三姑娘來了!」
許泠點點頭,卻面色緊繃,並不說話。
芸香心裡暗暗稱奇,按三姑娘的性子,看到二姑娘受罰不是應該很開心嗎,今日這是怎麼了?
邀畫邀墨兩個已經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二姑娘已經跪了整整一個時辰!她們都是許沁的大丫頭,見許沁被罰成這樣,也只有擔心的份,卻沒有半點辦法。夫人是當家主母,二姑娘不是她親生的,她想怎麼罰都不過是一句話的事兒。
今日午後,夫人突然命了幾個大丫頭和壯實的婆子去涵青館里請二姑娘,說是有事情要問她。她們這些丫頭當時都嚇懵了,她們何時見過這架勢!擺明了夫人想整治二姑娘!劉媽媽都差點氣昏了,她晃過來神兒之後就跑到了她自己的房間里,對著她供奉的小孟氏的牌位不停的燒香祈禱。
況且一向疼愛二姑娘的老爺今日當值,雖然她們已經私下找了小廝去尋,但是沒有一時半會兒他是回不來的。與二姑娘關係親近的四少爺這兩日也在德方先生那裡進學。是以夫人才會這樣毫無顧忌地懲罰二姑娘。
此時她們看見許泠來了,竟有一種見到救星的感覺!當時跟著許沁去楊府的就是她們兩個,她們自然也看見了許泠救下許沁的那一幕。雖然她們不知道為什麼一向與自家姑娘不對付的三姑娘會突然捨身相救,但是說實話,她們心底已經對脾性不好的三姑娘改觀了一些。況且她們都不是笨的,不難猜到夫人是因為上午的事而罰了自家姑娘,但是她們卻沒有像往常一樣怪罪於三姑娘,甚至把她當做了救星,似乎在她們看來,只有她才能救自家姑娘。
許沁見許泠來了,對她露出一個虛弱又堅強的笑容,卻沒有半分怨言。
許泠看了,心口一縮,有些心疼許沁,心疼這個無論什麼時候都很懂事的小姑娘。
她給了許沁一個安慰的眼神,好讓許沁寬心。
院子里的婆子丫頭都躬身向許泠行禮,許泠理也不理,直奔著遠香堂走去,把芸香也晾在哪裡。
芸香的臉色登時有些不好,但她一心忠於顧氏,許泠是她自小看到大的,她對這個性子彆扭的小主子總是寬容幾分。她略一思量,也抬腳跟了上去。今日的三姑娘著實奇怪,她又要做什麼,看她那架勢,是要為二姑娘求情?這個念頭一起來,就被芸香無情的拋棄了,她知道三姑娘一向討厭二姑娘,怎麼可能為她求情!
然而,很快她就被現實打了臉。
許泠一進遠香堂就「撲通」一聲跪下,那動靜著實不小,把顧氏都嚇了一跳!
顧氏連忙讓身邊的襲香去扶,許泠卻推開襲香的手,倔強道:「娘,女兒還請您饒了二姐姐!」
顧氏挑眉,聲音怒不可揭:「饒了她?你差點就被她毀了你知道嗎!今日若不是攝政王,恐怕你已經被燙掉了幾層皮!」
這是許泠自醒過來,第一次見到顧氏對她發火。
她不為所動:「是女兒主動救姐姐的,我若不救她,她只怕就活不成了!」
見顧氏心意未改,她只能放軟了聲音,「娘,您不知道當時有多駭人,那一大鍋熱湯直接向著沁姐姐倒過來,沁姐姐已經被嚇傻了,那可是一鍋熱湯呀!若是被澆上,沁姐姐還用活嗎!我若救了她,最多就是燙傷手臂。再說了,我離得遠,穿的衣服又厚實,那湯濺到我身上的時候估計都涼了。娘您又疼我,肯定會為我尋了最好的傷葯。」
顧氏見女兒竟然有心思開起玩笑,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你還好意思說,你若是傷著了,讓娘該怎麼辦!」
顧氏說著就覺得心中凄凄,竟抹起淚來。
她就這麼一個女兒,當時她懷上她的時候不知道多幸福呢,即使知道自己相公心裡還有那個已經過世的女人,但她還是充滿了希望。女兒的衣服鞋襪都是她親手一針一線做的,雖然累,但是一想到一個跟她有血脈相連的小生命將穿著她做的衣服,慢慢學會翻身,學會爬,學會走路,學會說話,她心裡就是抑制不住的滿足。
後來,孩子出生了,即使是個女兒她也從來沒有嫌棄過,因為她聽她娘說,這孩子跟她小時候幾乎是一模一樣呢!
她對這個女兒的愛的緊,護的深,幾乎就是有求必應。即使後來又有了湛哥兒,她也從來不曾忽視過女兒。漸漸的,女兒的脾氣變得有些不好,總愛爭強好勝,引了許老太太和許桐的不喜。但即便是那時,她也沒有放棄過她,當時她想,她不過是個不懂事的孩子而已,長大了,總會變好的,既然沒人喜歡她,那她就自己疼她,要好好寵她,比以前還要寵,讓任何人都欺負不了她!
一眨眼,十年過去了,當年那個在她肚子里總愛踢她的小嬰兒,如今已經長成了一個小姑娘。但是,她對她的那份慈母心,卻是從來沒有變過的!
是以,當她聽到女兒從楊府回來的時候,她立馬就喚了女兒身邊的大丫頭白英來問話,她就是怕女兒被欺負了還一個人躲在被窩裡哭。當聽到白英說路上出了點事故,女兒被攝政王救下的時候,她的心差點都跳出來了!她問出了什麼事,白英又支支吾吾不肯說。她心知白英受了女兒的吩咐不肯多說,索性喚來了馬車夫,親自問他。
雖然馬車夫滿口讚揚女兒大義,但是她還是恨不得女兒就從來沒有救過人,即使被救的那個人是她的繼女。
見到面前的小姑娘安好無損的跪在那裡,她氣憤的同時,更多的是慶幸。但是一想到被自己護在手心裡的女兒差點為了救別人而毀了自己,她就氣不打一處來。
許泠見顧氏毫無徵兆地哭了起來,有些手足無措,不知道該怎麼哄。她哪裡經歷過這等事,前世成王妃生下她沒多久就過世了,她平時接觸最多的女性長輩就是太后和皇后。但她們都是身居高位的人,她們的身份不允許她們隨意展示她們的軟弱,所以,她極少見她們哭,也沒有機會去安慰她們,更加不知道怎麼去安慰顧氏。
許泠慌亂了一陣,然後深吸一口氣,接著把頭埋在了顧氏膝上,雙手攏住顧氏的小腿,一副依戀的雛鳥樣兒。
顧氏被許泠的動作整的半分怨氣也無,她看著女兒毛茸茸的頭,伸手輕撫。
「罷了,你慣會仗著我疼你!」顧氏的聲音有幾分無奈,也有幾分釋然,許沁畢竟是她的繼女,為了親生女兒去懲罰繼女多少說不過去。芸香聽了,有眼色的出去傳話,出去時輕手輕腳的,生怕擾了兩位主子。
許泠換了個姿勢,她側過臉,嘴角漾起一個甜甜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