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愧疚
一時間,一室寂靜,偌大的正廳只剩下母女倆淺淺的呼吸聲。
雖然還是申時,但是天短的緊,正廳里早點上了蠟,這時越發顯示出燭光的柔軟來。
淡黃的燭光灑在母女二人身上,為她們鍍上一層柔光,她們母女都是難得的美人,這樣看起來竟似菩薩般聖潔。旁邊的下人們都屏了聲,生怕驚動了兩人,擾了這難得的美景。
許桐進來時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畫面。
他滿腔的怒意一下子堵在了嗓子口,好半天也發不出一個聲兒。
襲香先發現了,打破了這難得的寂靜,「見過老爺!」
顧氏身子一僵,連許泠都察覺到了。許泠疑惑的抬頭去看,只見顧氏面上已經敷上一層寒霜。
許泠識趣地離開顧氏,起身向許桐問安。
熟知,許泠的舉動卻成了許桐的出氣筒。許桐已經為了許沁的事和顧氏爭吵過許多次,幾乎每次都是許泠引起的。可以說,許泠和許沁的不和,是造成他們夫妻間隙的源頭。
許桐對顧氏心中有愧,這十一年來顧氏為許家的付出的辛勞他不是看不見。只是男人都有劣根性,往往得不到或者已經失去的那個,才會在他的心裡佔據最重要的位置,無論眼前的人做的多好,在他們心裡,都遠不如那曾經的白月光。
是以許桐沒有直接向顧氏發難,而是把怒火轉向許泠。在他看來,頑劣的小女兒總是惹事的那一個,所以,他想也未想,就開口呵斥許泠。
「你又做了什麼好事!前幾日剛誇了你,這兩天又恢復原形了?我原是看錯你了!」
許桐開口就是嚴斥,把許泠嚇了一跳。只不過她還沒出聲,就聽到顧氏清冷的聲音響起。
「老爺也不問問發生了何事就訓斥永安,難道在你眼中,永安就是生來慣會惹禍的那個?」
許桐一噎,他心裡想著這個小女兒可不就是慣常惹事的嘛,目光掃到顧氏冰冷的臉,他才把要脫口而出的話咽回去。
他本來正辦著公,突然有提舉傳話,說有他府里的人來找,已經在外面等了半個時辰。他知道肯定是府里發生了什麼事,要不然下人也不會找到官府里。
正巧他的事也差不多辦完了,就帶了那來報的下人一起回去。
那下人就是倚翠的表哥柱子。倚翠是許家的家生子,又是許沁身邊的二等丫頭,平時里在許府也算得臉。許沁被請走的時候,邀畫就讓她找小廝給許桐傳話,她就找到了自家表哥柱子。在她看來,顧氏雖然對二姑娘雖然沒有過好臉色,但是該有的從來不少她的,面子功夫做的也算是不錯,這次突然這樣大張聲勢的來叫二姑娘,只怕是有大招等著。
倚翠又聽到邀畫和邀墨話里似乎提及了三姑娘,她就以為自己知道真相了。往常一跟三姑娘沾邊的,准沒好事兒,自家姑娘肯定是被三姑娘連累了!她這樣想著,無意中也透露給了柱子。柱子跟許桐彙報的時候,肯定是知無不言,又按他的想法稍微添油加醋了一些。橫豎三姑娘就是個臭名昭著的,他這樣說也不差。
所以,話傳到許桐耳朵里的時候,就成了許泠欺負許沁,欺負完了還惡劣地跟顧氏告狀,讓顧氏趁著他不在,就好好懲罰許沁。
他一聽這話,哪裡能忍!當下吩咐了車夫加快速度,他急著回家救大女兒!
許桐踏進白梅院的時候,許沁剛被顧氏赦了沒多久,她跪了一個多時辰,膝蓋早已麻木了,身邊的邀畫邀墨都滿臉是淚地為她按揉活血。
這樣的場景,許桐一看自然就明白了。他還是沒趕上,女兒還是被罰了!他只覺得自己的威嚴被挑戰、忽視,正是氣上心頭,連女兒的乞求都沒有聽就直接進了遠香堂打算興師問罪。
誰知,卻被室內母慈子孝的一幕晃了眼,讓他愣了好一會兒。等反應過來的時候,他也不好開口了,只能尋小女兒的錯兒。
被顧氏一噎,他才反應過來自己確實是有些過激了。
但男人都好面子,怎麼可能讓自己的威嚴一再被挑戰!
許桐冷哼一聲,他並不看顧氏,只把攝人的目光往許泠身上放,希望能藉此嚇著許泠,讓她自己認錯。他是不敢跟顧氏對峙的,沖著顧氏那雙瀲水大眸,他就能瞬間沒了氣勢。
但許泠好歹是當過郡主的人,連皇上都沒有怕過,又怎麼會怕許桐!到底是要讓許桐失望了。
這時候,只聽得門口傳來一個柔弱的聲音傳來,「父親,請您不要訓斥永安了!她並沒有做錯什麼,她還救了我!」
許桐聞言一愣,他不可置信的看了許泠一眼。許泠還是一言不發,只低頭絞著手絹,那模樣看起來委屈極了!許桐心頭一跳,莫非他真的冤枉小女兒了?他發現大女兒對小女兒的稱呼也再次變成了永安,他明明記得,自她們姐妹生了間隙之後,大女兒就再也沒有這樣喚過小女兒了。所以,這是冰釋前嫌了?
他又去看顧氏,顧氏連個正臉都不給他,她冷聲吩咐襲香,「去把今日那個車夫叫過來。」,那架勢是連說話都不想跟許桐說了。
許桐有些尷尬,他知道顧氏這個樣子是氣急了才有的。好在下人們都是有眼色的,慧香煮了茶,為每個主子都添了一杯。
借著喝茶的功夫,那車夫就火急火燎的來了。
這車夫也是個精明的,見這陣勢,就知道自己要派上大用場。他咽下一口吐沫,就繪聲繪色地說起上午發生的事。
許桐聽了,面部肌肉抖了好幾下,才勉強鎮定下來。
「你的意思是,三姑娘救了二姑娘,攝政王又救了三姑娘?」
那車夫點頭如搗蒜。
許桐這才確定自己是誤會了。他滿臉愧色地望向小女兒,只見她面色如常,淡然如初。
許桐心裡的愧疚更深了。小女兒好不容易「改邪歸正」,還被他這個不稱職的父親這樣誤解,不定多傷小女兒的心呢!
其實許桐是個公允的,他可能因為大女兒自小沒了生母而憐惜她多一些,但是小女兒剛出生那會兒,他兩個都是一樣的寵。只是後來小女兒性子越發嬌縱,對比大女兒的懂事貼心,他自然就對大女兒的關注多一些。再加上兒子需要他親自教導,這樣一來,他分在小女兒身上的關心也少了些,相應的,也就造成了如今這個事態。
許桐乾咳一聲,慈愛地看向小女兒:「那你可曾傷著了?」
「回父親,女兒安好無事,父親無需擔心。」許泠的回答還是淡淡的。方才她娘親這麼給面子地護著她,現在她怎麼也不能給娘親丟人,裝也要裝出一副矜貴范兒!
許桐又尷尬了,他沉默了一會兒,才又開口,「既然攝政王救了泠姐兒,無論如何咱們都要感謝一番。」
聽了這話,顧氏才給面子地看了他一眼。
許桐向來不是阿諛奉承的人,要不然也不會攝政王來晉北都好幾天了,都不去他面前露個臉。但這次於情於理,他都要表達一番謝意。即便是攝政王本人不把這事放心上,他卻不能不放在心上。
更何況當時還有這麼多人都看著!好在他女兒才十歲,若不然,被攝政王這一抱,清白可就沒了!
許桐又跟顧氏商量著送什麼謝禮,商量了一炷香的時間。
顧氏打發了許沁回去休息,她也算是消了氣,罰也罰了,事情也就揭過了。許沁剛走沒幾步,顧氏又讓襲香跟上去,送了瓶活血化瘀的好葯。女兒家本就嬌貴,跪了一個時辰也吃了不少苦頭,若真跪出了什麼事兒,許桐和許老夫人甚至大孟氏都不會放過她的。
在許桐眼裡,這是十分難得的。尋常繼母不打殺元配生的子女就是好的了,極少有顧氏這樣的,罰過之後還不忘關愛一下。這就體現了顧氏的大方。
其實,許桐自聽了車夫描述的場景時,那心也被嚇地撲通直跳。兩個女兒都是他的掌中寶,傷了哪一個他都是不願意的。所以,他知道原委之後,對顧氏的所作所為倒也沒有什麼不滿,甚至,還有幾分理解。若是沁姐兒為了救泠姐兒差點被燙傷,他也是要罰泠姐兒的,更別說是顧氏一直嬌寵的泠姐兒救了沁姐兒!顧氏一向把泠姐兒看成眼珠子,她小時候不小心摔倒了,顧氏都能心疼好幾天,更別說是差點被毀容燙傷了!
許桐對顧氏和許泠都有歉意,許泠好對付,她還是個孩子,用好東西哄哄就是了。但顧氏是個有脾性的,許桐厚著臉皮留在遠香堂陪著兩母女用晚膳,期間各種殷勤,把許泠都嚇了一跳。
然而直到許泠都回去了,顧氏還是沒有搭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