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救美人

18.救美人

舊宅的後門自然比不得巫府的門閂,巫蘅在院子里已經感受到了那撞門之下,他們再不過片刻便能破門而入。

柳叟和王嫗他們應當已經衝出門了,巫蘅沒顧慮太多,在後門上又橫了一道栓,放下去的一剎那,外頭的撞擊幾乎要將她推翻在地,她心中猛跳,拔足便往大門而去。

「女郎!」王嫗臉色發白地看著巫蘅,那碧水漪瀾處,自梧桐樹后猛然蹦出一個彪形大漢,臉色黝黑,身材遒健,王嫗面無血色地看著他攔腰將巫蘅抱了去。

「女郎!」柳叟自屋外取了馬鞭來,巫蘅驚恐地被那男人抱走,她方知原來兩位老僕竟還未離開,她含著淚水大喊著:「叟,你們走!」

「女郎!」柳叟握著馬鞭,怔怔地杵在原地,女郎被那獰笑的大漢拖入院子里,壓倒在地,憑自己老弱之身,如何能……

巫蘅的羅裳被彪形大漢一伸手撕碎了,她犟著臉,留下了驚駭的淚水,記憶中那些狼狽不堪的往事紛至沓來浮上心頭,那時紅裳凌亂地倒在草地里的巫蘅,除了清白仍在,她早就失去了一切……

「你是巫嬈找來的。」她的聲音,很無力,很輕,很凄楚……

男人不答她的話,只埋頭撕著她的下裳,巫蘅的下半身只剩下一條薄薄的褻褲,屈辱和羞恥齊齊湧上來,她臉色慘白地鬆了抵抗,舌尖無數血腥味翻了出來,男人見她竟敢咬舌,將她的玄袍拖過來,狠笑著不留情地塞入她的口腔。

「女郎!」「女郎!」……

不知何時開始,便是水盈和水秀,也是淚流滿面,不忍卒看。

「女郎讓我們走……」

王嫗顫著手拉回柳叟,柳叟執鞭的手都僵硬了,王嫗拉動不得,暴喝一聲:「女郎讓我們離去!」

巫蘅那般高傲,她怎麼能在人前受這屈辱?

柳叟自然全都明白的,那雙渾濁的老眼沁出了無數清澈的淚水,他們轉身凄涼地往外逃。

才離了不過瞬息功夫,後門終於被破開,一個為首的大漢見到那彪形大漢已經得手,不由啐了一口邪笑道:「我們倒是拼著力氣撞門了,不料被你這姦邪之人爬樹鑽了來撿漏子。」

那彪形大漢罷手,他諂媚地笑道:「這說什麼話,頭兒要這女人,我退了便是。」

為首之人冷笑:「滾開!」

巫蘅只是無聲無息地倒在地上,硬石咯得後腦疼得毫無知覺,唇舌間的血腥味越來越濃。不會有人來救她的,不會了……

她的前世也曾這麼絕望,沒有誰來顧過她。

從來沒有。

她一生運道,早在遇到野鶴先生時便已耗了乾淨。

玉腕香肩被勒出紅腫的傷痕,鬢髮濕漉漉地貼在慘白的臉上,除了唇微微顫抖,已經沒有任何知覺。她終於失去了意識。

「謝郎!你們看,是謝家的車駕!」柳叟眼尖,看到悠然而來的馬車,終於驚呼出聲,幾個女僕尚且來不及回神,他猛地沖了過去攔駕,聲音洪亮凄惻:「懇求謝郎救我家女郎!」

「何人?」馬車的簾被一隻玉骨修長的手猛然掀開,謝泓的那張華美難言的臉便伸了出來。

「我家女郎……」柳叟眼裡俱是兜不住的淚水,聲嘶著道不下去。

「謝同!」謝泓眉心微擰,他沉聲道。

「是,郎君。」謝同執劍,將著幾個身份低微的僕從沖入巫宅。

王嫗等人又是感恩萬謝,又是緊張不安,女郎不要出事才好,一定不能出事。這種時候,女郎首先想到的,是讓他們離開,讓他們活命,這是大恩。他們猶疑不前,不敢為女郎豁命,他們這些僕人竟比主人還要涼薄……

過了許久,只聽到裡邊一頓慘叫聲。

謝泓下了車,他交疊著的雙手在不斷地握緊、握緊。

如玉皎然的俊臉,眉心緊攢著,若是再遲來一步,會如何已經不可想象。那此刻呢?

「郎君……」謝同終於走了出來,他低著頭,聲音微啞,「郎君要進去么?」

王嫗和水盈水秀要衝進去,卻被謝家來的幾個部曲以劍攔道,王嫗睜大了眼,難道女郎真的已經……

好一會,謝泓才闔上了那雙清澈的眸,他重重地點了點。

院子里的幾個大漢都是莊稼漢出身,遠比不過謝氏受過精良訓練的部曲,被打得鮮血淋漓、半死不活地放倒在地,見了遠遠而來的白衣郎君,登時自慚形穢地閉起了眼,驚恐地瑟瑟發抖。

巫蘅便倒在幾簇矮木之間,下裳被撕成粉碎,僅剩裹身的褻褲,玄色的衣領被掀開,露出了裡邊猩紅的裡衣,她人事不知地倒在泥里,身上鋪著墨綠的幾片樹葉,白皙的臉看不到血色。

他緊抿著唇,將外罩的錦理白裳解下,將她輕柔地裹在裡邊,納入自己的懷裡,巫蘅的眼便是一陣劇烈地顫抖,她似乎要醒過來,可這醒來太痛苦,她不願睜開眼,甚至願永遠墮入夢裡,如果能醒不過來就好了。

那一抹幽芳,一抹淡淡的女兒香,比蘭花還要芬芳幽靜,細膩溫婉。從她的肌膚里一寸寸沁出,漂浮在身遭的空氣里,遮不住的濃郁紛馥,他猛地便是一僵,垂下眼來看著雙眸緊閉的人兒。那目光,複雜而多情。

「郎君。」謝同雖是同情巫蘅,但身份有別,自家郎君畢竟是謝氏子弟,怎可如此衣衫不整地抱著一個小姑,在此處……

「退開。」謝泓聲音微啞。

那雙宛如秋水明月般的雙眸,眼眶有一縷縷淡淡的紅。他伸掌抱著巫蘅,冰冷地轉過目光,「退開!」

「是。」謝同為難地拱著手,才走了兩步,又不死心地看了眼這群壞事之人,謝泓冷淡地撇過眼,「拉回烏衣巷,我會親自處置。不要讓任何人進來。」

「是。」謝同終於率眾而去。

「阿蘅……」他啞著嗓音,手指撫過她的臉頰,溫柔地替她拭著臉,「我終於,找到你了。」

巫蘅閉著眼沒有說話,只有身上的芬芳愈加濃鬱熱烈了起來,他皺了皺眉,打橫著將她抱了起來,一步步走入寢房。

他將她放入溫暖的床榻,「阿蘅。」

巫蘅全身顫慄起來,她彷彿置身在一片空茫里,前世記憶飛馳著掠過,痛苦、艱酸、難耐、煎熬……幾乎沒有明媚的時刻,她受盡了折磨,心與身的折磨。如果要重複那樣的命運,她不要醒,不能醒!

可是,是誰的聲音,那麼婉轉低回,那麼百覆千折,溫柔的,宛如一闋淡煙流水裡的歌,動魄得令她只要想到放棄便難過不已,令她不忍辜負,掙扎著要觸摸他的世界。

「阿蘅。」他又喚了一聲,將下頜抵在她的發上,輕柔地撫她的青絲,彷彿捧著稀世珍寶,又像掬了一捧隨手便可能化作灰燼的煙花,「阿蘅,原來你叫阿蘅。你可知,我找了你兩年,等了你兩年?」

這些巫蘅自然是聽不到的,她只是終於恢復了一點清明。感覺到自己被人抱著,方才那些醜惡的人臉便撞入腦海,她大叫著要掙扎,謝泓並不鬆懈,以往,她要推他便順從地讓開,只為了在世人面前,裝那個病弱謝郎,但這一次,他不放。

「是我。」他清澈的嗓音又低啞了下來。不可想象,他若再遲來一步,她會遭遇些什麼,他生平仁慈多情,但對那個幾個人,卻恨之入骨,不能留其性命。

他的聲音彷彿便是她的安定,巫蘅眼眸一暗,試探著問:「謝郎?」

「是我。」

得到他肯定的回答,巫蘅的眼淚終於噙不住地墜落。不,她怎麼能在這種時候,被他看到這樣一個巫蘅?她掙扎著要起身,不,謝泓怎麼能在她這種臟臭的地方,他不能來,不該來!

「你走……」她的聲音,絕望得顫抖。

「阿蘅,已經過去了。」他嘆息了一聲,將懷裡嬌弱的女人又重重地圈禁於方寸之地,他的胸膛硬朗溫熱,讓巫蘅的掙扎很快得到了平息,她過不去這道坎,他縱然說得那麼輕佻,可她心裡過不去了!

兩次,竟然是兩次!

「乏了便躺一會兒。」謝泓察覺到懷裡的身體沒有力氣,他眼色微黯地將她放在綿軟的床褥里,替她掖好被角,巫蘅直著眼不說一句話,謝泓與他對視之下,愈發眼波如泓,溫柔而瀲灧多情,便是衣衫不整,他依舊宛如天邊的明月那般,俊美秀雅,可望不可即。

你在我身側,我卻永世無法得到你,這會是怎樣的殘忍,謝郎你知道么?

你我雲泥之別。

你我天壤之判。

你的塵世,我扞格不入,又怎麼能貪戀你的懷抱?

她閉著眼,淚水從眼側無聲地滴落,似滾燙的燭淚落入枕畔。馨香一縷一縷悠長地裹挾著她,疲憊的巫蘅已經不願再看、再想任何事。

謝泓放開她,巫蘅躺了片刻便重新墮入了痛苦的夢境之中。

但很快,有一縷悠揚的琴聲傳來。

慢慢地,琴聲隨著奏琴的人一同墜入她深刻的夢中。

那琴聲,婉轉、沉澈、絢爛、溫情,彷彿被拋入九天之上璀璨迷離的花火,有仿似下到深潭微瀾間繚繞而生的煙水,高渺而空靈,它帶著一種蝕骨透心的魔力,令人心在聞到它的一剎便靜若止水,無比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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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時烏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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