屍尾蜂蠆 十 失驚的馭風
馭風一聲長嘶后,突然立起,瞬時間就要將幾人的計劃打亂。
閃念間,鳳九天和花燦的大腦中轉過了幾種馬驚所產生的後果,但是每種後果,都會令事態的發展,比現在,更加複雜,更加嚴峻。
根有猛的吸了幾口剛剛點燃的煙鍋,火苗大盛,就如一條藍色的火焰,將根有的原本赤紅的臉映的發紫。
根有雙手往後一頓,身體後仰,原本盤坐在車上的雙腿已直立站起,腰腹用力后挺,右手先發力往後猛拉,將轅馬勒的一聲長嘶,馬頭后勾,四條腿象釘子一樣定在原地,前腿前支後腿稍稍彎曲,強壯的馬肩向後一盾,整個身體就像一面盾牌一樣處於防守姿態向後坐下,車頭瞬時下沉。
轅馬的一坐之勢,硬生生地將馬車原本向前的趨勢剎住。
同時,根有左手一松一緊,先將右邊踏雲的韁繩鬆開,隨勢,用盡全力地拉緊,揚起前蹄的馭風的韁繩,將馭風向天長嘶的馬頭拉的貼向馬脖子。
在轅馬的後座力下,已揚起前蹄的馭風,被轅馬的后坐力帶動馬鞍,以及被根有全力的拉緊馬韁的兩股力的合拉之下,後腿的蹬力被消掉,前腿也一時落不了地,『騰』的後退一小步,剎那間,那股即將沖胸而出的驚恐被壓制住。
轅馬原本就是專門用來拉車的馬。奔跑速度雖然不及專門用來騎行的馬,但是它也有一個屬於它的優點,那就是穩。在它正常行走時,車夫猛的一拉馬韁原本就是一個緊急的信號,左邊的馬一聲長嘶就已經令它既警覺。根有往後一勒韁繩它順勢往後一坐,同時也明白了車夫的意思。
人有人言,馬有馬語,轅馬當然知道,左邊的馭風長嘶中,摻雜的是什麼信息,所以在車夫的一拉韁繩的同時,它也死死地后坐,前腿向後支起,利用馬鞍的支撐力,牢牢地將車固定在原地。
根有在轅馬死死地撐住大車的時候,已經一把甩開所有的馬韁,一個箭步從馬車上跨到馭風的身邊。
馬韁一松,馭風原被勒的靠近脖子的頭,瞬間就昂了起來,胸中被抑制的慌恐,轉瞬間,就要和快要落地的前腿同時迸發。
根有就在它前腿落地,馬頭下垂準備昂起的一瞬間,一把抓住了它的韁繩,往後一帶,在馭風的頭剛要昂起又被拉下的時候,根有的右臂已將兩隻馬眼環顧蒙住,同時,左手不停地安撫著馭風兩隻亂閃的耳朵和頭部。
馬眼已被蒙住,就像一個,正要啼哭的嬰兒,被母親擁入懷中,瞬間就止住了啼哭。
馭風輕輕地用前蹄踢打著地面,身體輕微的顫抖著,在被捂住眼睛后,已經全然不知該往何處發力,一動一靜之中,渾身,竟然輕微的顫抖起來。根有對馬的習性早已了如指掌,他捂著馭風的雙眼的同時,不住的用手,撫摸它的頭部和耳朵,口中輕呼「吁,吁,吁。」
沈二胖子雖然當時沒有看見外面發生的事情,但是從馬車的往後一頓,前面馭風的嘶叫聲中已經知道前面發生了什麼。現在馬車已經停下,從根有和馬的說話聲中,就知道馬失驚的局面,已經被他控制住了。
每個人都知道,這個時候如果不能及時的控制住受驚的馭風,情況會非常的糟糕。它會在野性發作時,而且是一旦驚起卻無法奮蹄奔跑時,它會亂竄,會踢、咬轅馬,那時情況會一發而不可收拾了。
馬和人不一樣,人有獨立思考的能力,而動物是很容易來自同類的行為的干擾的。往往當馬群里有一匹馬受驚后,會迅速的將它受到的驚嚇情緒傳染給身邊的同伴,馬群就會象被瞬間散開的瘟疫所傳染一般,在極短的時間內就會做出盲從的決定。
馬群會在做出盲從的決定后失去秩序,這時候,在它們的意識里只剩下野性的本能,就是『跑』,沒命的跑,不留餘力的跑,拚命地跑,會一直跑到筋疲力竭才能停下來。這種奔跑最傷馬,卻也最能激發馬的能量,好馬還是劣馬,一會兒的時間高下立判。
在馬群里領頭的多是頭馬,但是在馬群失驚時奔跑在最前面的卻未必是頭馬了。往往在這個時候才能選到好的馬,那些身材並不出眾的馬,平時看上去比較不出眾的馬,在這個時候反而能將它的潛能激發出來。
選馬的人有兩種方法,第一種,就是故意製造事端,讓馬群驚慌起來,奔跑起來;第二種辦法就是只看馬的體型大小,年齡以及精神狀態,大部分的情況下,馬群里的頭馬,都可以滿足這種條件,這種馬的觀賞性極高,氣勢也足,但是往往不實用,而且弊端也多。
第一種選馬的方法,是正宗的懂馬人,才會使用的實用手段,一些平時不是那麼高調的良駒,才有可能被發現。第二種方法選出來的馬,雖然看上去是千里挑一,萬里尋它,實際上,往往也是在緊要關頭,最容易出錯,最能要命的源頭。
所有馬群里的頭馬,其實就是群里的種馬,它們都是到了交配的年齡,它們會擁有馬群里到了生育階段的母馬,會在發情的季節頻繁的交配。當它被選馬的人選中后,馴服后,它潛在的危機,也已經,在那個時候,開始醞釀了。它會在某個緊要或者不緊要的關頭,被它的本能驅使而不聽主人的命令,從而造成無關緊要的或者是要命的後果。
所以,真正懂馬的人,都會選那些,即將成熟,但卻還被頭馬壓制的公馬。選出這些,將要挑戰頭馬,爭取交配權的公馬,然後加以訓練。這種馬沒有交配過,還有極強的控制力,即使在戰場上遇見敵方或己方的母馬,也不會象那些頭馬般的不顧一切宣洩原始本能,從而造成難以收拾的局面。
見根有平息了馭風差點失驚的危機后,大家都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鳳九天騎著三丈七,行走在馬車的左邊。伸出手掌,在空中,停留了一會兒,那隻已經變成了灰色的『捕風捉影奔雷染』,就像一隻幽靈,無聲無息的落到了他的掌心。它的整個身體都已經變成了灰色,和剛才如飄逸的潔白精靈判若兩樣。現在,它落在鳳九天的手心,在月光下顯得是那麼的詭秘,令人生出壓抑感。
這是瘟氣漸漸靠近所帶來的變化。現在屍尾蜂蠆的瘟毒尚淺,還不能給人畜帶來大的威脅,但是它們身上天生的瘟氣,還是令『捕風捉影奔雷染』的身體產生了顏色上的變化。
鳳九天間將『捕風捉影奔雷染』捧在掌心,遠遠對著花燦說道:「剛剛說道哪裡了?二胖好像說到老花被王奶奶追的跑的時候,還拽著一根,小手指大的瓜頭吧?」
「什麼小手指般粗的瓜頭,比大拇指還要粗好不好!二貨的嘴裡還能有什麼好話嗎。」花燦在六七丈外,晃了晃手中的火把說道。
經過根有的安撫,馭風已經恢復了正常的狀態,和踏雲邊走邊廝磨著脖頸,好像在交流著什麼,看得轅馬滿滿的羨慕。馬有馬語,馬和馬之間的交流主要也是表現在肢體上。
鳳九天的聲音里,還是充滿著春天般的溫暖:「當時老花跑的那叫快哦,讓王奶奶覺得始終是無望追上你了,所以她才半道上的折回來,恰巧,就碰上了,正從園地里出來的二胖了。」
根有又將一鍋的煙草點燃,眯著眼睛滋滋地吸著,聽著花燦和鳳九天的一問一答,他已不由自主的笑了起來。
每次大戰前,三人之間,總是有著說不完的兒時稚真的友誼,扯不完的話題,而且從來不會重複,彼此都會沉浸在,對美好的童年的記憶里。讓人感覺這三個人,不是從小一起長大的,而是從娘胎里,就開始了兄弟般的感情和默契,卻又像前世的仇人,今生來還債一般,總有說不完的彼此的糗事,揭不完的互相的短。
根有輕輕地在兩匹邊馬的頭頂勾了一個鞭花,『啪』的一聲輕響,給寂靜的夜空里點綴了一點生機,說道:「你們兩個不要顯得太親密,羨慕的轅馬都不好好的拉車,真的是心猿意馬了。」
原來,根有見馭風和踏雲在不住的在交流,彷彿,對於剛才的事情,有太多的討論,不時的靠著身體走到一起,夾的轅馬的脖子,高高的昂著在兩匹馬的屁股中間,極其的尷尬難受,讓轅馬真的是又羨慕又無奈。
「聽見沒有?你兩個不要臉皮的,根有叔都聽不下去看不下去了。」沈二胖子的聲音里,故意帶著憤怒的語氣,從車裡傳來出來。
根有也不說話,眯著眼睛,抽著他那永遠也抽不完的煙,無奈地搖了搖頭。心中暗想,這哥幾個又要鬥起來了。
「不知道誰不要臉皮了?」花燦的聲音從後面傳來過來,「是誰將懷裡的瓜果,抱給王奶奶說這些瓜果是小草摘的?又是哪個不要臉的對王奶奶說,看見我在她家園地里摘瓜?被她發現后,將偷到的瓜,藏在菜葉底下,然後跑出去引她去追,仗著自己跑的快,然後繞路回來再把瓜拿走的?」
根有猛的吸了幾口煙,硬是將到了嘴邊的笑聲給咽了回去。他也有童年,也有一些快樂的往事。童年的往事雖然幼稚的緊,但是那也是一生最珍貴的記憶。
聽著三個人在鬥嘴,他忽然發現,他童年裡的那些在自己長大后覺得可笑的事原來竟是那樣的彌足珍貴,珍貴的就像逝去的光陰永不再來。頓時,他的那些稀奇古怪的小夥伴的小名,什麼毛啊、狗的、雞啊、蛋的一下子從記憶深處泛了出來。
鳳九天輕輕地勒了下馬韁,不經意的放緩了三丈七的腳步,往路邊靠去,在沈二胖子掀起車窗時,他已經閃到大車的正後方,離開了沈二胖子的視線。
沈二胖子一隻胳膊從車窗里伸了出來,手上握著一隻鞋在揮舞著,在車裡側著頭歪著眼,到處在尋找著鳳九天剛才所在的位置。他斜著眼,從車窗和胳膊的縫隙里,四處尋找已經不見了的獵物,一副找到找到目標后,就砸出去的架勢。
「賤人,你心裡沒有鬼,你躲什麼?
「我躲什麼躲?我心裡能有什麼鬼,倒是被你引來的『鬼』跟上來了。」鳳九天淡淡的說道。鳳九天的話音剛落,沈預的圓圓的腦袋又從車窗里伸了出來,剛要再挖苦鳳九天和花燦幾句,一抬頭,看見了舉著火把的花燦前面,湧現出了如噩夢般詭異的畫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