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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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子笑得嘴巴都合不攏了,連忙跟著許婧往外走。

原本一直跟許婧搭夥吃飯的葉梅識相地停下了腳步,捏著草莓往嘴裡送。算了吧,好歹也吃了人家的草莓,就少當一回電燈泡吧。

達子一路都緊跟在許婧身後,想牽著她的手,又不敢輕舉妄動。他這一上午雖然樂得快要瘋了,可他畢竟不是才出校門的傻小子了。在社會上摸爬滾打了五年功夫,最基本的察言觀色他還是知道的。

直覺告訴他,許婧臨時宣布他男友的身份是事出有因。可這又怎樣,只要許婧說了,他就死命對許婧好,決不讓她後悔說出今天的話。

許婧找了家安靜的簡餐店,找了個角落裡的位置。這家店因為靠牆的位置有隔斷,所以隱蔽性相當不錯。

許婧一坐下來以後,服務員剛遞上點餐單,達子就拿著單子雙手捧到許婧面前,認真道:「你想吃什麼?」

她默了一下,將單子遞迴給達子:「你自己點吧,我吃麵條就好。」

達子一口氣給許婧又點了好幾種零食小吃,都是照著她以前喜歡的口味來的。他正色道:「婧婧,你放心,我一定會對你好的。我一定不會讓你被人笑話的。我要讓所有人都羨慕你,我要讓你永遠幸福快樂。」

他的表情是那樣的真摯,那樣嚴肅而認真。許婧知道,他沒有說謊,他在說出這些話的時候,是將一顆心完完全全地捧到了她的面前。

即使後面經過了數千個日夜,他們都長大了變化了,她依然相信,當時坐在簡餐店裡的達子,是真心的。

許婧一時間沒有辦法將絕情的話說出口。沒有誰的真心可以被肆無忌憚地糟蹋,沒有誰的愛情註定了要比別人低一等。所有的真心都值得被珍視,誰也不能輕易作踐別人的感情。

達子已經在絮絮叨叨地說自己今後的打算。他這趟回來就是要結束船上的生意,準備在江邊開一家店,專門做江上開船人的買賣。地點什麼的他都已經挑好了。他一定會好好工作,努力掙錢,讓許婧衣食無憂,輕輕鬆鬆地過日子的。

他說的那些話,像是一幅幅畫面鋪展在許婧面前。她覺得陌生,卻又有種說不出溫暖感。大約他說的那些就是人間煙火氣吧。這是她在空中飄飄忽忽一年多以後,隱隱約約接觸到的人間煙火氣,有種腳落到了實地的感覺。

達子描述著未來的場景。他船運生意做的好,這一趟轉手出去一半是為著許婧,他想安定下來;一半則是有人看上了他出的份子,三番兩次找人說項,想要接過去。達子不願意跟人硬懟上去,沒必要。掙錢的門路不止一條,趁著這機會賣個好價錢也給了人面子,攢下交情來,以後也是條人脈。

許婧不是很能聽懂他說的這些,可她還是努力聽著。這些平凡而瑣碎的事,組成了生活的細節。她想到了魯迅在《傷逝》里寫的話,愛情之外還有生活。那些閱讀理解的答案中,總是說男女主角的愛情悲劇源自於社會的黑暗。許婧卻覺得,即使換一個社會環境,他們依然會走向窮途末路,因為他們自身的個性弱點太強烈,太過於想當然。

她耳邊流淌過達子說的話,每一句她都聽到了,可每一句她都無法真正刻在心裡。也許是她飄的太久了,已經忘記了雙腳踏著實地走路的感覺了。

他們點的東西全部上齊了。許婧還是一點兒胃口也沒有。她現在胃口比以前小了很多,常常都不覺得餓,所以葉子都會逼著她一起吃飯,盯著她把最低標準的食物吃完。此刻,她想試一試,看看自己能否好好吃東西,能否好好生活下去。

許婧吃的幾乎快要吐了,可她硬逼著自己必須得吃完。達子看她吃的認真,高興不已,一個勁兒地想要給她再點一些,被許婧擺擺手拒絕了。到了後來,她實在忍不住,借著上衛生間的機會,又將吃下去的東西全部吐得一乾二淨。她看著鏡子裡面色蒼白的自己,都忍不住被那張毫無血色的臉嚇到了。

這是她嗎?為什麼她會變成現在的模樣?

許婧以為自己會哭,卻發現根本流不下眼淚。身體負責存儲眼淚的那個器官好像壞掉了,所以眼淚乾涸了。她洗了把冷水臉,將臉上拍出紅暈的色澤才出了衛生間。

達子已經買了單,又拎著份打包的「麵包的誘惑」,笑著說:「下午再吃吧。我看你好像蠻喜歡的。」

許婧沒有吱聲。其實她不會再吃了。麵包做成的小屋裡面全是冰淇淋,她只能偶爾吃一回,因為怕太冷的東西,身體會吃不消。

她稀里糊塗地想起來前年有一回去超市,她看到了冰淇淋,忍不住想吃。結果馮子昂見了,直接買了一盒,卻只給她吃了兩口就拿走了,理由是,她不能再吃了。

剩下的冰淇淋,進了馮子昂的肚子。他是男人,沒關係。

許婧咬了下嘴唇,撇過腦袋。達子拎著東西跟在她邊上,關心她是不是穿的少了點兒,會不會冷。他還想把自己的外套披在許婧肩上。

她轉過身,搖搖頭,拒絕了。沒關係,自己距離醫院沒幾步路,病區里永遠都是冬暖夏涼,中央空調恆溫。

達子笑了笑,沒再堅持。他護著許婧過馬路的時候,斜刺里突然有輛電瓶車衝過來,差點兒擦到許婧的手。他連忙把人護到一邊,狠狠瞪了騎車的人一眼,對方已經趁著他看許婧有沒有受傷的時候,溜之大吉了,只留一個轉瞬即逝的背影。

後面的路,達子一直牽著許婧的袖子。

後來過了好幾年,許婧快要結婚的時候,許多曾經問她,后不後悔曾經跟達子的感情。她想了很久,答案是她不後悔。在她最痛苦最失落的那段時間裡,是達子給了她溫暖與支持。儘管她對達子始終少了一份悸動的激情。但跟這個世界上大部分相濡以沫的男女一樣,他們之間也有親情與溫情。

她曾經真的考慮過要跟達子好好走下去,過一輩子。因為不用周圍人羨慕,她也知道,達子對她非常上心。

快要到內科大樓的時候,達子突然開了口:「許婧,我不勉強你。我只想請你給我個機會,給我個機會追你。我也不瞞著掖著了。這麼多年了,我試著照你說的,去找個女孩子好好過日子。可是我努力過,只要那個人不是你,我就沒有辦法投入進去。只要不是你,做再好玩的事情,我都感覺不到開心。」

許婧怔了一下,茫然地看著他。

達子鼓足了勇氣,牽起了她的手,小心翼翼地問:「你可不可以試一試,看能不能接受我。咱倆的關係,你是主導,你有權利隨時喊停。」

許婧稀里糊塗的,就被他牽著手帶回了實習的病區。達子的手很大,手心因為常年勞作,有厚厚的繭子。許婧覺得他掌心黏糊糊的,讓她有點兒不舒服。可是從他掌心散發出來的源源不斷的熱氣卻又是她渴望的。她覺得太冷太累了,她迫切需要哪怕是一點點的溫暖。

這份溫暖,是弟弟妹妹沒有辦法給她的。

葉梅守在病區門口,欲言又止。她一見許婧跟達子牽在一起的手,就是一副「OMG」的糾結神色。要命啊!為什麼會這樣。那個消失了一年多的電競帥哥終於出現了,還帶著一大束玫瑰花。可現在,許婧卻跟她的老同學牽手而來。

馮子昂看到他們握在一起的手,就是一僵。他認出了這個男人,就是許婧上次在輿論的風尖浪口還要堅持出門去見的那個男人。他們青梅竹馬,相識了好多年。那個男人等了她好久,終於等到了此刻他們牽手的時刻。

終究還是晚了一步。馮子昂有種命中注定的悲涼。他以為幸福在向他招手,然而一切終究還是鏡花水月。

葉梅看著許婧,期期艾艾:「嗯,那個,你前腳剛走,後腳馮先生就來了。」

達子緊張地握緊了許婧的手,許婧甚至有種被捏疼了感覺。疼痛達到大腦皮層,令她清醒了一些。她不想再跟馮子昂似是而非地糾纏下去了。這一年多的時間,她受的折磨已經夠了。她需要一個能夠陪伴在她身邊的伴侶,而不是永遠神龍見首不見尾時刻需要她猜測心思的男友。

算了吧,誰年少時不曾做過幾個不切實際的夢呢。他是天邊一朵雲,她不想羈絆住他,也沒有能力去羈絆。

許婧沖馮子昂露出了個微笑:「馮先生你好,陳曦應該在學校,你要不直接過去找他吧。」

是的,他是陳曦的朋友,這是他們關係最後的定位。

馮子昂眼睛猩紅,他已經有一天一夜不曾入睡了。他連著打了一個月的告別賽,終於可以真正拋棄了過往所有的一切,嶄嶄新新地站在她面前。可是此刻,馮子昂卻後悔將鬍子颳得乾乾淨淨,頭髮打理的清清爽爽,摒棄了連帽衫,穿著一身正式的西裝。他無所遁形,所有的窘迫與無措都暴露在人前。

葉梅看到了馮子昂的第一個笑容,嚇得差點兒沒從椅子上掉下來。後來她給許婧當伴娘的時候,看到新郎笑得傻乎乎的樣子,曾經悄悄跟許婧咬耳朵:「原來你老公會笑啊。當年我第一次看他笑,就想,算了吧。這人不會笑,還是別勉強他了。這笑得比哭還難看。」

馮子昂將手裡的玫瑰花往許婧懷裡一塞,勉強維持住臉上的笑容:「嗯,那個,祝你永遠幸福快樂。」

他大踏步走出病區大門,近乎於落荒而逃。手機響了,馮峰在電話那頭歡天喜地地喊:「哎,你個臭小子,到底什麼時候到家啊。趕緊的,趕緊的過來,哥哥我就等著把手上的事情交給你呢。我告訴你,小子哎,因為我勸你回家有功,老頭子又痛快地掏了五百萬給我拍電影了。到時候,你就有個國際著名導演的哥哥,可以拿出去顯擺啦!」

馮峰說的正痛快,忽然從話筒里冒出一句話來,鑽進了他的耳朵:「我不接班了,我要回去打電競。」

馮峰被噎得半死,聞言直跳腳:「你開什麼玩笑啊!你個臭小子給老子回來!你敢這麼對老子,以後肯定是打光棍,一輩子打光棍的命!」

馮子昂冷冷地回了一句:「隨便你,我無所謂。」

他掛了電話,大步朝醫院門口走。反正他一直都是孤單的一個人。沒什麼可怕的,大不了就是繼續孤單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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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返十三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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