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龍天運愣了一下,本能地想要拒絕,可話到嘴邊,又改了心思,淡淡地問道:「這個月還有哪些人尚未召幸過?」身為一個寧缺勿濫的品美者,又登基沒幾年,他的後宮並不算充裕,大多是東宮時期的老人了,有資格刻製成綠頭牌的,其實也就十個指頭的數就能算完。
江喜不必多想就能回答得出來。
「高才人、何美人、趙良人。」這三人都是低位妃妾,容貌自是美麗的,但性情不顯,所以當帝王想找美人伴駕時,不會特別單獨想起她們。
龍天運此刻也沒心思一一回想這些女子是何模樣,隨意點了兩人,便忙公事去了。
江喜默默看著陛下那副冷淡的表情,對於今夜那兩名宮妃能否真正等到君王想起,並侍寢成功,抱持很大的懷疑。
彷佛那夜只是一場幻夢,夢過了無痕。
一切生活如常,沒有多點什麼,也沒少點什麼。
去儲秀宮上閨學,去冷宮走動,或與那些被,所有人遺忘的可憐女子們一同聊天讀書或繪畫。冷宮裡生存環境艱難,皇宮裡除了提供粗陋的三餐以供勉強溫飽之外,就沒有其它了。至於衣物以及床被等物品,若是無法獲得娘家暗中接濟,就得受著:受不了的,就得學會像粗使宮女那樣幹活來維持自己不至於衣不蔽體的狼狽。
不受君王待見,或年華老去,都不代表要放棄自己,反而更應該愛惜自己。柳寄悠總是一再灌輸她們這個觀念,也許一時之間扭轉不了她們的自暴自棄,但至少她們看來己較有生氣了,不再一逕地死氣沉沉,像是除了等死,別無它想。
「小姐,還需要更多的花嗎?」挽翠又摘滿了一簍鮮花,提回來倒進一個大盆子里,注水清洗。
「不必了。你都來回倒多少花兒了,只怕這附近的花都給你摘沒了吧。」柳寄悠挽高袖子,纖纖素手沉人清水裡,力道輕柔地漂洗著滿盆的鮮花。
正在分開花萼與花瓣的落霞笑道:「昨日膳房的王大廚以及林公公聽說小姐擅釀花露與果酒,恨不得在提供了所有器具之後,還跟來打下手偷學個幾手呢。可到底沒敢,規矩擺在那兒呢,想往皇上的後宮跑,光是第一道守衛的門就通不過。那兩人哪,一個熱愛學習釀酒,一個好酒,咱們小姐又是柳家出身,柳家人是有釀酒秘方的,且從不輕易送酒給人,但喝過的都讚不絕口。他們可饞了!」很自豪地挺挺胸,又道:「你沒瞧,今日的早膳多了兩道菜,午膳的菜色也是費工的,要平常咱們的份例哪能領到這般等級的好菜,也就比宮女吃得好些罷了,想要吃個好的,都得自己掏錢。咱們今年多釀一些百花酒,巴結了后城門的差爺,往後要出門買東西就更方便了。」
挽翠點點頭之後,想到了什麼,又搖搖頭,小聲道:「咱們應該……不會一直待在這兒吧?可能釀下的酒還沒成呢,就可以離開了吧?」自從知道小姐的打算之後,加上這些日子以來,皇上再沒蒞臨小院,想來是同意小姐的想法的。那麼,她們待在這兒的時間應不會太久了吧?
柳寄悠不接這話,像是只專心於淘洗鮮花,心無旁騖。
落霞斜過去一眼,說道:「就算是明日就能出宮,該打點的事,就不能放下。人情往來就算只是做個表面也好過什麼都不做。能結善緣的事,為什麼不做?再說了,誰知道哪天可以離開啊,在還未離開之前,我們鑽些門路謀個便利,讓日子好過一些才是正經。」
只要能與膳房的公公們交好,平日要出宮門只需登記一下,就可以隨採買的公公們出門:只要能出宮,自然就能趁機回柳宅拿物品、上街採買紙筆書籍等物,讓小姐的生活更舒適一些,何樂而不為?
貓有貓道、鼠有鼠道,呆板不會變通的人,就自己捱著受苦吧。
兩個丫鬟說話說到後來,就忍不住鬥起嘴來,你堵我一句、我拆你一台的,盡把兩人從小到大做過的糗事都拿來取笑一番,愈說愈多,說得兩人都快紅了眼,簡直下一刻就要撓過去一下似。
柳寄悠被兩人逗得直笑,因已經好些年沒再看過她們這樣孩子氣的樣子了。自從提做一等丫鬟,貼身服侍她之後,這兩個丫頭就是穩重可靠的:又因為貌美,隨著她出門時,總被人指指點點,暗中說些不甚好聽的話,尤其是那些心懷高志的丫鬟們,自認為猜對了她為何會如此提拔容貌勝過主人甚多的丫鬟一一不就是為了日後嫁人時固寵唄。
兩名丫鬟從此更加謹言慎行,寧願被人說呆板,也不願給人嬌俏靈動的評價。她們是清楚小姐完全沒有拿她們去給未來姑爺固寵的想法的,她們也不是那種野心勃勃想利用容貌將自己從奴婢身分轉變為主子的人。
「你們兩個呀,嘴皮子更見利索了,也不知道哪學來的。」柳寄悠玩笑地輕斥著。
「當然是小姐教得好呀!」兩名丫鬟異口同聲道。
「是是,是我的功勞,把你們教得這樣好,簡直教得太成功了,吾心甚慰。」柳寄悠嘆笑。
三人正扯著閑話逗趣,此時英王龍天連施施然晃了進來,看她們主僕三人一致穿得像個村婦,又是頭巾又是套袖圍裙的,手裡不停忙活著,嘴裡則在談笑。走近時,忍不住道:「怎麼本王每次來,就是看到你們不停地工作?」
柳寄悠領著兩名丫鬟行禮:「見過英王,王爺安好。」
「你也安好。得了,快起身吧,老來這一套。」龍天連含笑揮著手。
柳寄悠吩咐兩名婢女去沏茶,才領著英王坐到榕樹下的木椅上,笑問:「前些日子不是說正忙著,哪來的空過來吃茶?莫非己經忙完了?」
「再三日,皇兄就要南巡,事情多如牛毛,怎麼可能忙完。我是趁午間的空擋溜來這兒看看你。我說,你簡直永遠有忙不完的事,每次見你不是忙著栽花種菜,就是彈琴作畫,如今更跌分了,竟在勞作,簡直不像個貴女。」說完看著擺了滿院子一盆又一盆的鮮花,問道:「摘了這麼多花,是想制香油還是脂粉?」
「都不是。只是想制些花露以及花釀。」
「唷,這可不簡單……哎,我記起來了,你母家擅釀酒,嫁入柳家之後,釀造許多別具風味的花釀與果釀聞名帝京,只可惜令尊並不輕易拿出來招待客人,想喝上一口柳府的酒,可不容易。」說到這裡,英王眼睛發亮,「雖然我覺得用花啊果的釀出來的酒太清淡,一般也就女人以及文人喜歡,像我們這樣的軍人大老粗,就愛燒刀子那種糙烈的:不過,若有機會一嘗柳府的酒,本王也是會欣然接受的。」
「到時釀成了,自是不會忘了給您捎去一份的。」
「那好,有你這句話,本王就等著了。」說完,想想不對,「你把酒釀在這兒,待到出宮時應還沒釀成吧?雖然花釀這樣的淡酒不用埋太多時候就可以喝了,但你到底以為你會在這兒待多久啊?」待皇兄南巡之後,他就馬上著手安排她出宮的事了。這也是他今日特地跑來見她的原因。
「聽王爺的語氣,像是不會太久了?」
「當然。半個月之內,保證你一定出宮。」英王打完包票后,笑指地上的盆子道:「所以,你這是白忙了。正好便宜我!」
柳寄悠低首撫著裙子上的褶痕,笑道:「不嫌棄的話,都給您又何妨。不管我還會在這兒待幾日,今日突然想要釀酒,所以就摘花去了。」她本來就是個很隨性的人,「至於會不會待到酒釀成的那天,又有什麼好在意的。」
「你真是看得開,本王真是太欣賞你這個優點了。放心吧,我會好好善待你這些酒的,一定都喝光。」英王笑道。
「那真是謝謝您了。」柳寄悠翻了個白眼。
「不客氣不客氣!咱們誰跟誰啊!」英王厚臉皮道。
柳寄悠一邊跟他鬥嘴,一邊忙著手上的工作,不管是製作花露還是花釀,工序都是繁瑣的,而且各個步驟的要求都很高,輕忽不得。
英王抱臂在一旁看了好一會,搖搖頭道:「這樣細緻的活兒,我真干不來。虧你有這樣的耐心,不嫌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