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殺機畢露

第十五章 殺機畢露

李玄靜靜地聽著,沒有再言語。

段嘯天彷彿想起了什麼,問道:「你今日與胖廝打鬥時,我似乎聽到沈無懼在品評你的刀法。他為何熟知你的刀法?是誰傳授你的武功?」

李玄聽段嘯天突然也問起自己的師承來歷,想也沒想道:「我早說過了,我的恩師姓王,但具體叫什麼,是哪裡人,我真的不知。因為他總是晚間過來傳我武功,天亮后便離去。」

段嘯天『哦』了一聲,也不再追問,繼續道:「你有所不知,八年前,也就是天神幫內訌的那年春天,沈無懼遇到一個色藝雙絕的女子。這個女子喚作蘇飛煙,不但有傾國傾城之貌,且武功不弱,更令人稱道的是,此女子心思精巧,有統御幫派之強權智慧。」

他的思緒似乎回到了從前,嘆了口氣道:「蘇飛煙自進入天神幫,便開始從朱雀、龍虎、白鳳、歸懾四個分壇中著力提拔一些青年教眾,整編成了總壇御林護衛,由她親自掌管。所以,她自進入天神幫后不過短短月余時間,便凌駕於左右二使之上。倘若有人要見幫主一面,必須等她答允才能相見,否則你就是喊破了嗓子磕破了頭,也見不著沈無懼。」江湖總由不同色彩的故事組合而成。天神幫,算是江湖上流傳最多故事的幫派,不過關於天神幫這些故事,李玄卻是第一次聽到。

李玄暗自搖了搖頭,一時間竟無法將這故事與先前的老者聯繫起來,嘆息一聲道:「好好的江湖幫派何須劃出這麼多層次來?如此這樣,豈不弄得像個官府衙門嗎!看來沈無懼也不像江湖傳說的那樣。嘿嘿,他英雄一世,到頭來也難過美人關啊!」

段嘯天咽了口唾沫,道:「正是如此。你或許不知,沈無懼原本只是一個流落江湖的落魄漢子,雖然武功高強,卻一直鬱郁不得志。直到十年前,不知是何因,突然立起了天神幫。哼......天神幫,名曰天神,其實卻是個斂財之神。幾年來,沈無懼雖未做極惡之事,但卻是極盡一切手段,大肆聚斂珠寶錢物,並據為己有。」

李玄奇道:「一個大幫不行俠義之舉,為何大肆斂財?」

段嘯天搖了搖頭,仰天長嘆道:「他為何要這樣做,怕只有沈無懼自己知曉吧!」每個人在世上都是獨一無二的個體,每個人所行之事的真實目的,也只有自己最清楚。沈無懼為何要不斷聚斂財寶,難道真的只有他自己知道么?李玄暗嘆一聲,聽段嘯天繼續道:「蘇飛煙心思極大,據接近她的說,她總在沈無懼耳旁數落天神幫,常說天神幫幫風粗鄙、政令不通,要恆久下去必須在幫內推行革新手段。

但授權容易,釋權卻是極難!

蘇飛煙力主革新並大力推行,不免傷及到了四大分壇壇主的權力,就連左使黑雲逸、右使白寒冰也時常感被她牽制太甚。於是,眾人紛紛找到沈無懼,大訴苦楚。怎奈那時沈無懼已經鬼迷心竅,不但對眾位老兄弟的進言置之不理,甚至還在一次酒後惱將起來,將一直帶頭吵嚷不休,與他離心向背的黑雲逸一掌打下了總教的天神崖。其餘眾人見此紛紛散去。而天神幫經此內亂,信義與威望便一落千丈。」

幽暗的夜彷彿無比漫長。都說秋風秋雨愁煞人,此時廟外風聲伴著綿綿密密的雨聲,伴著一段江湖故事,將一懷凄冷寒意充斥在古廟裡。這樣的故事,雖說常在江湖幫派內鬥中發生,但發生在如日中天的天神幫身上,還是讓人聞聽后唏噓不已。

李玄嘆息道:「原來天神幫是如此寂落下來的,真是可惜了!人們常說紅顏禍水,看來非虛。」

段嘯天點點頭道:「但黑雲逸也不是個等閑之輩!要知他一手『黑雲三十六掌』披靡江湖,又鞍前馬後的追隨沈無懼多年,一路打將下來,拼死拼活才成就自己在教中的元老之位。他在天神幫中,除了沈無懼,已是最顯赫的人物。他絕不甘心被沈無懼一掌打下懸崖!」

李玄道:「不甘心又能怎樣,還不照樣落了個屍骨無存......不對呀,照理說,沈無懼將黑雲逸打落懸崖,沒了反對的人,該從此平安無事,但卻為何流落江湖呢?」

段嘯天苦笑道:「他之所以流落江湖,是因為黑雲逸落崖后,又發生了一件讓他意想不到的事。嘿,據說那日黑雲逸跌落山崖,身體只是殘了,卻並沒有摔死。他養好了身體,又召集幾位知己兄弟趁沈無懼閉關修鍊時,攻上了天神幫天神崖。那一役過後,不但沈無懼身受重傷,就連他的兒子和兒媳,也被人亂刀殺死......」說到這裡,段嘯天似乎深陷故事之中,語聲顫抖道:「自此,沈無懼銷聲匿跡。天神幫散落的幫眾被黑雲逸重新籠絡起來。不過對於江湖來說,天神幫還在,沒有消亡,但對天神幫來說,卻再也不是當年威震天下、令人畏懼的天神幫了。」

李玄聽了不以為然,哼了聲,淡淡道:「若依小弟看來,這個幫主換了倒不如不換。」

段嘯天奇道:「為何?」李玄道:「從前天神幫雖然為惡,但不過是做些欺壓小幫小派的事,而今天神幫的淮南包林卻是手段殘忍毒辣,濫殺無辜。」段嘯天聞言搖了搖頭,神秘道:「自稱包林那廝絕不是淮南包林。」李玄一怔道:「不是包林?」段嘯天嘆道:「真的淮南包林雖然稱為『胖龜』,卻沒有那麼胖,而且淮南包林去年就已離奇死了。」李玄聽了一驚,似乎比適才聽到老者是沈無懼還要吃驚。黑暗中他愣了半晌,才道:「那個包林是假的......他是假的?包林真的死了么?」

段嘯天苦笑一聲,聲音顫抖道:「確是死了!嘿嘿,李兄必是奇怪,愚兄一個普通江湖漢子,怎會這般詳細的知曉天神幫的事?」他不等李玄相問,重重地喘了口粗氣,道:「實不相瞞兄弟,我便是當年蘇飛煙一手組建的天神幫的御林護衛軍!」

李玄聞聽段嘯天這幾句話后,不禁『啊』了一聲,握在手中剩餘的乾糧,不自覺被驚的撒落一地。

他稍稍收起心神,暗道:「原來如此。難怪先前在酒店見他,衣著利落,頗有精神,根本不似個浪蕩江湖的樣子!對啦......我還奇怪,他為何聽到胖廝自稱包林,頃刻間便臉色如土,可見他雖然看破那人是假,卻因太熟悉真胖龜包林的手段,所以短時間內很難抑制自己內心的恐懼。」正胡思亂想,突然覺得胸口陣陣發緊。過了片時,發緊的胸口如被重鎚擊打一下,不但空如荒野,且呼吸也無力起來。他試著抬起胳膊,發覺綿軟非常,昏昏沉沉中,彷彿置身在一片溫暖的海洋,不停忽忽悠悠起伏,似浮遊在久違的夢裡,如幻似真,慢慢的不斷向遠方飄去。

李玄勉強集中精神,暗暗道:「難道自己今天因經歷了太多匪夷所思的事情后,給累成這樣了?」他咬了咬舌尖,努力直了直身體,聽見自己空洞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段大哥怎肯將這些事告訴小弟?」段嘯天沉默片時,似乎聽出李玄聲音有異,卻不直接回答,而是問道:「李兄弟,你這是怎的了?難道身體有何不妥?」李玄聽他關切的問自己,道:「我也不知為何,全身怎麼忽然變得毫無力氣了!」

段嘯天聞言長長舒了口氣,聲音忽然間變得充滿殺氣,整個人莫名其妙的狂躁起來,獰笑道:「沒力氣了......嘻嘻......哈哈......為何沒了力氣啊?李家兄弟,難道你快要死了?」李玄一驚,不解其意道:「兄長何出此言?」段嘯天沉聲道:「兄弟,你真想知道嗎?對啦......一個快要死的人是有權知道自己為何要死......哈哈......」說著,竟滿含悲憤的狂笑起來。狂笑的聲音回蕩在土廟,穿透雨夜,與廟外的風聲雨聲混合在一起,與無邊黑暗混在一起,聽來詭異非常。

李玄聽段嘯天狂笑不止,感覺氣力似被抽干,就像此時廟外的秋雨,忽然之間僅剩下了滴滴答答零星的力氣。

廟外秋風吹起,把落在古槐枝葉上的殘雨吹落。大地飽飲過雨水后已變得滋潤起來,可勁咂摸著濕潤的嘴唇,發出天籟般的聲音。先前被烏雲遮擋住身體的月亮因風吹來,露出了半個臉龐。它將光亮灑向大地,又被水窪反射起來,穿過了木窗,將廟內發生的一切照亮。

李玄徹底癱軟,精神恍惚著,心跳隨著廟外冷風的樂章,時快時慢。他雖然還不明白自己為何突然變成這樣,但知道必定與段嘯天有關。借著月光,他見段嘯天面容猙獰,一步一步緊逼過來,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問道:「段......段大哥,我怎麼是快要死的人?」段嘯天聞言,止住了腳步,沉默半晌,長長嘆息一聲,沉聲道:「好兄弟,莫怪做哥哥的要殺你!唉......我是迫不得已......我真的是迫不得已。兄弟,你之所以會渾身無力,是因我在給吃你的乾糧中放了**軟筋散。」頓了頓,似矛盾至極,又道:「既然我要殺你,當然不會讓你稀里糊塗死去!」

李玄靠在牆角,勉強支著身體,聽段嘯天如此說,不禁暗暗著急,口中卻仍問道:「願聞其詳。」借著月光,段嘯天見李玄儘管略顯驚惶,卻毫無驚懼悲憤之色,心下暗自佩服他的定力,因見李玄要勉力坐起,淡淡道:「你不用枉費力氣了,我給你吃的這種**軟筋散,藥力猛惡非常,哪怕你是絕頂高手,片刻后也會筋骨酸軟。當然,要解了這迷藥也不難,只一杯涼水即可。可惜,你已經沒有機會了。」

段嘯天說完,竟在李玄的對面坐下,緩緩道:「你當然不知,我在太原學藝時早已暗中入了天神幫。唉......藝成后我沒有回家,而是到了天神幫的歸懾分壇,在『瘦蛇』米煙客堂主麾下做事。八年前的一日,我隨米壇主回總壇處置幫中事務,被蘇飛煙相中,就此留在了總壇。誰知,沒過幾日,便發生了沈無懼將黑雲逸擊下懸崖的事情。到了黑雲逸率眾反攻總壇得手之後,我才匆匆的離開了天神幫。」

李玄知道段嘯天父母雙亡,生活極其凄苦,因饑飽無常,早早就流落在江湖上,若非楊師傅可憐他凄苦,將他帶到太原,或許早就餓死他鄉。他為何要加入天神幫?或是那段流浪的日子讓他恐懼異常。他難道是擔心離開了楊師傅,又會回到當年凄苦的日子?如此想著,李玄心下替他難過起來,安慰道:「兄長既已脫離了天神幫,有了自由身,應該好好享受平凡幸福的生活啊!可為何還要再入江湖呢?」

段嘯天搖了搖頭,咬著牙惡狠狠道:「平凡幸福的生活?嘿嘿......我為何要再入江湖,我為什麼呀......」說著,雙眸竟然含淚。頓了頓,才又道:「兄弟,待會兒你能給我幸福!」

李玄聞言,苦笑道:「我哪會有什麼幸福給段兄長啊?」見坐在自己對面的段嘯天神色猙獰,不由暗想:「早知你不是個摯誠君子,何苦與你一路同行。如今,倒惹得自己性命堪憂。」正想著,聽段嘯天嘆息一聲,道:「李兄弟,你是不是在想,那老者既然是沈無懼,怎麼不認識我呢!」李玄一怔,嘆道:「對呀,這是為何?」

段嘯天苦笑一聲,道:「當年我在總壇,歸屬蘇飛煙統領,前後也只不過待了幾天的時間。而沈無懼作為一幫之主,除了練功,便是與蘇飛煙風花雪月,哪會記住我這個小小的護衛!」一語甫畢,情緒已經又激動起來,道:「這些年我確是想脫離天神幫,可要完全脫離,談何容易呢!」頓了頓,嘶聲道:「你不知,那夜黑雲逸攻上了天神崖,一番劇斗后,蘇飛煙這惡婆娘便失了蹤影。但當她再次出現,卻喚來我們幾名總壇御林軍士。唉......那夜真亂啊!我們被接連的變化驚昏了頭,在她三言兩語欺騙下,想也沒想,就服下了她親手遞給我們的一顆秘製藥丸。」

李玄大奇,問道:「秘制的藥丸,這又是何物?」段嘯天恨聲道:「這惡婆娘騙我們說是可以提升內力的大補丸。見我們毫不猶豫地食下,才原形畢露。這惡婆娘......惡婆娘讓我們就此奔散江湖,幫她打聽三把劍的消息,並說,日後倘若得寶劍信息,才能以此換得解藥,若是不得,數年後毒性會越發越強,直至痛苦而亡。」

李玄聽的離奇,看著段嘯天扭曲痛苦的表情,道:「原來如此,這女人確是可惡至極。但她說的三把劍......」突然明白過來,驚道:「難道是胖賊提到的神舞、仙霓、鬼泣這三把劍?這......是怎麼回事?」

段嘯天聲音帶著恐懼,哽咽道:「這個賤人給我們服食的藥丸潛藏劇毒,每個月圓之夜就會發作一次,發作時全身麻癢難當。八年了啊!我早已過得生不如死。」言畢,打了個寒顫,嘶聲道:「據她說,若是能將三把劍聚齊,便會天下無敵。嘿嘿......她給了我們藥丸,正是想利用我們這些武功平平且行事不引人矚目的人在江湖上幫她刺探消息。真是可惜呀!可惜,我這般大好年華,竟一時被她的美色迷惑,自甘墮落。豈不知,她本是一個心如蛇蠍的狠毒女人,一個為了達到目的可以和任何男人上床的狠毒賊婆娘。」口中說著,牙齒咬的咯咯響,已殺機畢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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