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深秋決戰(1)

第十七章:深秋決戰(1)

廬山牯嶺的子夜,月色澹泊,樹影婆娑。

通往官邸的河東路掩映在高大的黑松林里,更顯得婉蜒盤亘,寂靜幽深。

兩乘滑竿在逶迤的山道上徐徐行進,一群官員、軍警簇擁左右。

蔣介石和宋美齡分坐在滑竿的竹藤椅上。

蔣介石身板筆直,沉著面孔,臉上的肌肉如間刀雕斧鑿一般,雖顯生硬,但透著力度。

宋美齡則有些倦怠,時爾顧盼松林,時爾望望淡月。秋風蕭瑟,枯葉飄零。她搞不懂,這個時候上廬山做什麼。

那天,蔣介石從南京開完軍事會議匆匆趕回武漢,宋美齡到機場迎接他。汽車由天河機場駛入市區,蔣介石望著滿天飄飛的梧桐落葉,略覺寒意,不禁道:「已經是初秋了。」可才過了幾天,他又執意要上廬山「避暑」。

宋美齡想起丈夫近幾個月來風塵僕僕,奔波勞頓,日漸憔悴,心中升起一絲惻隱之情。

紅軍在大別山接連大捷,劉伯承、徐向前十數萬大軍控制了鄂豫皖之後,失望、惶恐情緒如同瘟疫一般在國統區流行蔓延。「武漢吃緊」,「長江吃緊」……各色各樣的傳聞不脛而走,從首都南京到武漢到上海,沿江兩岸,城鎮鄉村,街談巷議,莫不言此。武漢警備司令部既不查實,也不報告,慌忙下令長江一帶晚上9時以後實行戒嚴。紅軍攻下倉子埠,逼近黃陂,武漢更是人心浮動,那個沒出息的參謀長曹浩森也沉不住氣,急匆匆宣布組織「義勇警察總隊」保衛大武漢,好像紅軍已經兵臨城下了。

9月1日,蔣介石在廬山召開軍事會議,正式成立「豫鄂皖剿總」,下編左、中、右三軍。左路軍司令官何成浚,率徐源泉等部6個師另5個旅,10萬多人,「圍剿」湘鄂西蘇區;蔣介石兼任中路軍司令官,劉峙為副司令官,指揮6個縱隊15個師另2個旅,「圍剿」鄂豫邊蘇區;王均任右路軍司令官,率3個縱隊共5個師2個旅,「進剿」皖西蘇區。「剿總」所屬的戰役總預備隊部署於武漢地區,司令官為13軍軍長錢大鈞,轄88、89師及4個航空隊。中路、右路軍共26個師又5個旅,正規軍30多萬人,全力壓向鄂豫皖根據地。

蔣介石上山雖然帶來一股火藥味,善解人意的夫人還是讓各路「剿共」司令長官們度過了一個迷你良宵。曾是法國傳教士避暑山莊的伊麗舍大廳燈火輝煌,各路長官各展雄姿,翩翩起舞。蔣介石不嗜煙酒,也不善舞蹈,但他並不反對夫人蹦跳,他的王朝,還需要夫人外交。因此夫人舉行舞會他必到場。一面是刀光劍影,一面是燈紅酒綠,頗有忙裡偷閒的味道。

廬山的清幽拴不住蔣介石的勃勃雄心。身在廬山眼望大別山,那是一片窮山惡水,「人紅、樹紅、山紅,連黃土也紅三尺」。廬山之夜涼風清爽,他睡在床上,口中卻喃喃囈語:「剿了他們,剿了他們……」

紅安附近的夏店。鄂豫皖中央分局會議正在召開。

與之前紅四方面軍主動出擊外線不同,此次必須在根據地內線作戰,所以召開的是鄂豫皖中央分局會議,除紅四方面軍領導人外,還有鄂豫皖蘇維埃政府主席郭述申,鄂豫皖蘇維埃政府副主席鄭位三、舒傳賢、甘元景同志,以及鄂東北、豫東南、皖西各道委的負責人徐朋人、曹學楷、甘濟時、劉杞等。

紅四方面軍參謀長蔡申熙站在巨幅地圖前介紹敵情:「根據宋侃夫同志破譯的敵方電文,結合政治保衛局提供的諜報,敵情大致是這樣的:敵人中路軍6個縱隊,以衛立煌第6縱隊所轄第10、14、83、89師集結於花園地區;陳繼承第2縱隊所轄第2、3、80師集結於廣水地區;由信陽東進的為馬鴻逵第3縱隊第35師和新編第20師;由正陽南下的為宋天才第1縱隊所轄的第75、76、45師;曹浩森第4縱隊位於黃岡、黃陂一線,下轄肖之楚之44師、葛雲龍第33師、夏斗寅第13師;在英山、羅田方向,為上官雲相第5縱隊之47、54師。在皖西的敵軍為徐庭瑤第1縱隊之第4、9師,王均第2縱隊之第1、7、12師,梁冠英第3縱隊之32師,另預備隊3個師。敵軍正規軍約30萬人,加上地方部隊和地主民團,總共兵力約計40萬左右。」

紅四方面軍副參謀長左權補充說:「敵軍此次出動了中央軍十大王牌師,即胡宗南第1師、黃傑第2師、李玉堂第3師、徐庭瑤第4師、蔣鼎文第9師、李默庵第10師、李思愬第80師、蔣伏生第83師、俞濟時第88師、重新被起用的湯恩伯任師長的第89師,都是蔣介石的嫡系部隊。除了在江西的陳誠部,蔣介石差不多拿出了中央軍的全部『本錢』來對付我們鄂豫皖。這些部隊都是3旅9團制的甲種師,有的甚至是4旅12團的超大編製,用德國武器裝備起來的,人員充實,每個團有2000多人,每團裝備82、60毫米迫擊炮6門,每營裝備重機槍6挺,每連配有擲彈筒3具,每個班有輕機槍1挺。這些中央軍王牌師大都集中在平漢線之衛立煌、陳繼承縱隊及皖西的徐庭瑤縱隊中。另外一些地方雜牌軍戰鬥力也不弱,例如信陽馬鴻逵的35師。」

紅四方面軍副總指揮曠繼勛分析說:「敵人用的是向心突擊的戰術,用9個縱隊分進合擊,最終將我軍主力緊緊壓縮到根據地腹心並一舉殲滅。從敵人的編製和部署看,每個縱隊間隔都不大,只有幾十公里。而每個縱隊都有1-2個主力師作為核心,足以克服我軍小部隊的抵抗。如果一個縱隊遭我軍主力打擊,就迅速以主力師為基幹與我頑強對抗,讓我們啃不動;周圍縱隊迅速前來支援,以主力對主力與我決戰。」

鄂豫皖中央分局書記、軍事委員會主席劉伯承走到地圖前,接過蔡申熙遞過來的指揮棒,在地圖上敵軍9個縱隊的位置虛劃了一個圈。

「蔣介石一貫的哲學是以不變應萬變。他的軍事理論也總是拿破崙所謂的圓規戰略那一套,『廣大廣大的包圍,縮小縮小的殲滅』,看起來氣勢洶洶,其實在它的圓規線段尚未合攏之前,在梳蓖與梳蓖的結合部存有很大的間隙,這就為我們大踏步的機動創造了條件。」

紅四方面軍政委曾中生接話道:「請大家注意,我們的優勢正在於這種機動。面對敵人的重兵包圍,機動已成為我們生存發展之必要。蔣介石的哲學是不變,我們則用靈活的機動戰術逼迫他改變,打破他不變的格局,使他處處被動,而後再尋機逐一殲滅。那時,我們一桌桌酒席就吃得從容了。」

劉伯承說:「這就叫作不破不立。我記得這樣一個故事:有一次,貴族們想難為哥倫布,讓他把一個雞蛋豎起來,在場的人都以為哥倫布要出洋相了。誰知他不慌不忙,把雞蛋的一頭敲破豎在桌面上。貴族們喧嘩:『你這麼干不算數!你把雞蛋打破了嘛!』哥倫布卻從從容容地說:『不打破,如何立起來呢?』」

「我們也要學習哥倫布。」曾中生笑著端起一隻瓷碗:「當前,敵人就像這隻碗,想把水困在裡面一口喝乾。我們呢?要是把碗全部打碎,不單是沒有那個力量,而且也會造成兵力分散;又像哥倫布,如果把雞蛋打個粉碎,那麼雞蛋也就立不起來了。但是,倘若我們集中力量打破它兩個缺口呢?水自然會像瀑布一樣流下來,以強大的衝擊力把敵人衝垮。這就是劉主席常說的,變敵人的包圍圈為一條為我所用的『利害變換線』。」

蔣先雲心領神會地一笑。對付敵人的合圍,劉伯承有一手絕活,叫作「敵進我進」。具體說就是認清敵人的「圓規戰法」,掌握包圍圈尚未全部合攏時的「利害變換線」,或集中兵力殲敵弱小一部,或留小部隊在內線迷惑敵人,而將大部隊從圍攏的縫隙中跳至外線,在敵後寬大的戰場上機動往來,調動敵人,創造戰機,各個殲滅。如此,既能粉碎敵人的「圍剿」,又保護了敵占區人民的生命財產,同時在根據地物質條件極端困難的情況下,深入敵後解決部隊的供給補養,可謂「一箭三雕」。創造了「敵進我退」十六字訣的**歷史上曾讚揚說:「劉伯承,你那個『敵進我進』好呀,整得日本人沒辦法。」解放戰爭中劉鄧大軍千里躍進大別山,更是戰略上利害變換的大手筆傑作。

鄂豫皖蘇維埃政府主席郭述申這時說:「敵人這次圍攻,情況雖然比過去嚴重,但粉碎圍攻的條件是存在的:我軍取得第三次反圍攻的巨大勝利后,士氣高漲,部隊壯大,械彈充實;根據地猛烈擴展,使我們有了更廣闊的迴旋餘地,特別是有廣大群眾作依靠;而敵人屢遭挫敗,心有餘悸。因此,主觀指導上如果正確,粉碎敵人圍攻是可能的。」

劉伯承點點頭:「不錯,打破這次圍剿的部署請徐總指揮宣示。」

紅四方面軍總指揮徐向前站起來說:「此次反『圍剿』與過去幾次我軍主動出擊根據地外圍不同,敵軍兵力超過我軍一倍,又是裝備精良的王牌軍,我們不放棄根據地一些地方是不可能的,要正面全線硬頂也是頂不住的,只有象劉主席、曾政委說的,集中力量打破它一兩個缺口。具體說,必須在鄂東北、豫東南、皖西至少各打垮敵軍一個主力縱隊,重創敵軍5-6個主力師,才能贏得主動,打破『圍剿』。」

蔡申熙說:「此次敵軍就是倚仗十幾個王牌主力師,其餘部隊只是敲敲邊鼓而已。敵軍號稱26個師,但有的師,如豫東南方向的2、76師,是我們年初在商潢全殲的;皖西方向的7、12、46、55、57師,也在蘇家埠遭我軍重創甚至全殲,雖然重建但缺乏骨幹,對我軍也十分畏懼。我估計,就象總指揮說的,只要打垮敵軍幾個主力師,順帶消滅一些雜牌部隊,就可取得第四次反『圍剿』的重大勝利。」

紅四方面軍參謀處主任段德昌發言說:「此次反『圍剿』還有一個對我們非常有利的條件,就是地方游擊隊和群眾造了大量地雷,我們可以在阻擊敵軍前進的重點方向廣布地雷,遲滯其前進速度;而在我軍主力預定突擊的敵軍縱隊前進方向象徵性阻擊,誘敵深入。此次蔣介石下了血本,敵軍各縱隊指揮官摩拳擦掌,意圖邀功,我軍就可抓住其冒進的一路,集中兵力將其圍殲。」

段德昌判斷十分準確,蔣先雲想。歷史上此次國民黨軍將領一反常態,奮勇爭先,如湯恩伯為洗刷前恥,一路大砍大殺突進;83師的蔣伏生更是敢於孤軍深入穿插,突襲佔領皖西革命中心金家寨,都出乎紅軍意料之外。段德昌提醒得好。

徐向前說:「我軍總的意圖是西頂東攻,全力阻擊平漢線的敵軍中路軍主力衛立煌、陳繼承縱隊,而集中力量在鄂東北、豫東南、皖西尋機各打破敵軍一路,之後集中全軍主力對付衛、陳兩縱隊。我的意見,陳賡、吳煥先的紅十軍團負責皖西方向,許繼慎、倪志亮的紅八軍團負責豫東南方向,王樹聲、傅鐘的紅四軍團以及方面軍直屬部隊負責鄂東北方向。」

曾中生說:「為了加強各個方向的指揮督導,軍委會決定,曠繼勛、劉士奇同志到皖西協助工作,吉鴻昌、李明瑞同志到豫東南協助工作。徐總指揮、段德昌、舒玉章同志和我在鄂東北方向。劉主席、特派員和蔡申熙同志坐鎮軍委會總部全盤指揮。胡底同志負責情報工作和肅清敵特,**齋同志負責部隊的供給。」

劉伯承說:「郭述申、鄭位三、舒傳賢、甘元景你們這些地方工作的同志,一方面要動員群眾堅壁清野,一方面要組織指揮地方游擊隊獨立師、獨立團、赤衛隊,廣泛埋設地雷,利用地形神出鬼沒地對敵進行騷擾,讓其步步驚心,吃不好睡不好,使其疲憊不堪,配合方面軍主力行動。」

蔣先雲此時的思緒穿越時空,沉湎在歷史回憶中。歷史上鄂豫皖第四次反「圍剿」以失敗告終,紅四方面軍主力被迫西征,根據地遭到極大摧殘。主要原因,自然應該由張國燾等的左傾路線負責。在粉碎國民黨三次「圍剿」后,張國燾等因勝利沖昏了頭腦,對形勢作出完全錯誤的估計。提出「偏師」說,認為今後進攻根據地的主力將由帝國主義直接擔任,國民黨軍只能作一支「偏師」;要紅軍準備「奪取武漢」和「直接與帝國主義作戰」。蘇家埠大捷后,更認為「已根本消滅盡『圍剿』」,轉變到與敵人「全局決勝負」的時候。總之,他不承認**同志所指出的敵強我弱這一基本特點,和圍攻與反圍攻長期反覆的規律。因此,他對新的嚴重圍攻的到來毫無準備,仍然繼繼續其「堅決進攻的戰略」。這種錯誤的形勢估計和錯誤的戰略方針,就種下了第四次圍攻不能粉碎的根苗。在這一錯誤估計下,其結果必然在政治上,思想上放鬆了反四次「圍剿」的準備工作,因此在軍事的準備上,群眾的動員上,都沒有完成應有的準備。當時省委雖提出了動員3萬人蔘軍運動,與動員3萬石糧食的口號,但這一口號僅僅是口號,實際上是沒有完成的。在群眾中,軍隊中,甚至在黨內,在黨的領導機關,如分局與省委內,只看到了粉碎三次「圍剿」的勝利景象,而沒看到國民黨的四次「圍剿」會必然到來,並且必然還會更加慘酷。左傾路線在土地政策、肅反政策、統一戰線政策等方面一系列的錯誤,也是重要因素。紅四方面軍主力被迫撤離鄂豫皖區,是機會主義路線所造成的重大惡果。特別是大肅反,捕殺了紅軍中優秀的有戰鬥經驗的大批幹部,這一方面在軍事指揮上、戰鬥上,削弱了紅軍的戰鬥力,另一方面在紅軍幹部中由於對肅反的恐懼也造成了人人自危的情緒。還因肅反造成了部分地區農民的暴動,捕殺了大批的地方黨,政,民兵幹部,造成了地方上的恐怖情緒和蘇區群眾對蘇維埃的懷疑與不信任。如敵軍打到河口一直進逼紅安外圍,黃安縣府與軍隊還不知道;如果是過去,群眾對革命積極負責,早已自動來報告了。總之肅反大傷了自己的元氣。

具體指揮上,就是盲目作戰,疲於奔命。不在粉碎三次「圍剿」后與四次「圍剿」尚未到來之前,爭取時間整訓部隊補充缺額,擴大紅軍發展游擊隊,使紅軍取得休息補充的時間,而是西出平漢線,打信陽不下后后再連續南下圍攻麻城,屯兵堅城之下,既不能迅速攻克,又必須分兵阻擊援敵,主力被敵吸住失去主動,不僅消耗疲憊了自己,而且使國民黨軍得以從容部署圍攻,精銳部隊從平漢線突進到蘇區的中心地區。紅四方面軍主力被迫回援,在烈日酷暑下強行軍,以疲憊之師逐次投入戰鬥,與養精蓄銳、以逸待勞的國民黨軍精銳正面硬拼,以致後來數戰不利,未能粉碎敵軍的一路。儘管紅四方面軍幹部戰士英勇無比,幾次幾乎打垮國民黨軍的王牌師,幾次搗毀敵軍的軍部、師部,終因力量不足和過度疲勞而功虧一簣。部隊損失慘重,傷員過萬,其中3/4竟是患爛腳病等非戰鬥減員……

正在沉思間,只聽劉伯承問:「特派員對我們的部署有什麼意見?」

蔣先雲一驚,但迅即清醒過來:「我完全同意,只補充幾點意見。一是有劉主席、蔡參謀長坐鎮總部總攬全局,我幫不上什麼忙,所以還是到前線去。我想到豫東南方向,與吉鴻昌、李明瑞同志一起工作。二是蛇無頭不行,我們紅軍平時就有逐級接替指揮制度,能保證在指揮員傷亡的情況下仍有堅強的指揮;而敵軍完全依賴軍官團,我建議組織幾支精幹小分隊,規模不超過1個連,配備特等射手和衝鋒槍、擲彈筒等武器以及5瓦電台連蓄電池,深入敵後活動,在群眾掩護下,既可輕裝潛行,也可換上敵軍的軍服以假亂真,宋侃夫同志可隨時通過電台提供敵軍的暗號。小分隊的任務不是打擊騷擾敵軍小部隊,主要是尋找敵軍指揮部併發起襲擊,即使不將其消滅也要將其打亂,破壞敵軍指揮中樞。三是此次敵軍圍攻出動了4個航空隊,幾十架飛機,對我軍是很大威脅。我們作戰時除了少量高射機槍,主要還是靠組織重機槍和輕機槍形成對空火力,至少迫使敵機不敢肆無忌憚地猖狂攻擊。」

蔣先雲還對應突擊哪路敵軍縱隊作了分析、建議。

蔣先雲的建議得到在座人員的同意。

只有蔣先雲自己知道,此次鄂豫皖第四次反『圍剿』,很可能是中國內戰的最後一戰。

只要粉碎了這次圍攻,按計劃消滅國民黨軍幾個王牌師,就將大傷蔣介石的元氣,使其在相當一段時間,一兩年內無法組織對鄂豫皖和中央根據地的「圍剿」。現在距年底只有一個季度時間,只要拖過1932年,進入1933年,日本帝國主義將大舉入侵熱河,進逼長城沿線,勢必掀起全國的抗日怒潮。屆時**就可與廣東方面的葉挺聯合,停止內戰,逼蔣抗日。所以這次蔣先雲的建議存了「私心」,對即將在抗日戰場大顯身手的**部隊只是阻擊、遲滯(甚至主動予以「配合」),而對那些內戰內行卻在抗日戰場消極的部隊(如湯恩伯部)則毫不客氣地重點打擊。

大別山的秋夜,黑漆漆的。然而:

電台在緊急尋呼;

部隊頻頻調動;

電話通訊快速溝通;

一場空前的大戰就此打響!

戰鬥首先在皖西方向的霍丘展開。

莽莽蒼蒼的大別山主脈,由河南商城南部一路向東南延伸,過牛食販、吳家店、松子關,在湖北英山金家埔以北突然折轉向東,進入安徽境內。在這條主脈的東麓,由北向南一字擺列著皖西三縣霍丘、六安、霍山。

蘇家埠大捷后,紅25軍北上乘虛襲佔了淮南險隘正陽關,回師時佔領皖西重鎮霍丘,將根據地一直向北擴展了百餘里。為「擋住」紅軍,蔣介石急將年初從武漢開往安徽的徐庭瑤第4師部署在蚌埠一線。

徐部乃蔣系王牌,全副德國裝備,湯恩伯、關麟征、杜聿明等蔣系大將皆出自該師。現在的第4師是4旅12團的超級師,下轄第10旅,旅長王萬齡(原旅長湯恩伯);第11旅,旅長鬍琪三;第12旅,旅長張聯華;獨立旅,旅長關麟征。

9月5日,關麟征的獨立旅一馬當先,進攻正陽關。

正陽關位於淮河中游,是淮河、淠河、穎河的匯合處。所謂「七十二道也正陽」,指的是上游大別山區的無數條支流,經三河,合流於此地,然後流向淮河下游,注入洪澤湖。它是一個極其繁華的水陸碼頭,南北客商的聚集之地。鎮內屋宇鱗次櫛比,人口在5萬以上。開設的綢緞布莊、雜貨商號和糧行、鹽行、藥行、錢莊等等,不下百十家;茶樓、酒館、戲院、妓院,遍布大街小巷。素有「小香港」之稱。

紅軍之前已將正陽關的大量物資運到根據地腹地,現在只部署了一個霍丘獨立團(游擊隊),在正陽關稍作抵抗,即棄關而走,向西南撤回霍丘。9月7日,徐庭瑤接到蔣介石全面進攻的命令,全師從東、北兩個方向進攻霍丘。關麟征旅和杜聿明的第24團順利「擊破」當地赤衛軍的層層阻擊,於9月10順利攻下霍丘。

這是國民黨軍第一次奪取鄂豫皖根據地的縣城,徐庭瑤、關麟征和杜聿明立下頭功,蔣介石大喜,當即予以重賞,並邀請3人到信陽附近的雞公山別墅親自接見。黃埔一期生杜聿明這一年28歲,雖只是一名團長,卻因治軍嚴謹、有大將之風深受蔣系要員張治中、徐庭瑤器重。在蔣介石的豪華別墅「美齡舞廳」里,美齡夫人同杜聿明跳了一曲華爾茲。蔣介石舉杯稱讚徐廷瑤此戰有功。不久徐升任國民黨第17軍軍長;關麟征的獨立旅擴編為第25師;杜聿明晉陞少將,升任25師73旅旅長,不久又升任該師副師長。

這一切,都是蔣先雲暗中「配合」安排的。

歷史上的霍丘保衛戰,是鄂豫皖第四次反「圍剿」最慘烈的一幕,曠繼勛率領1個團的兵力在此對抗12個團的**第4師,儘管屢次重創**,終因沒有援軍和內部叛變而告失敗,城破時有2000多名紅軍戰士和群眾擠在一條長街上,被**第4師部隊用機槍全部射殺,至為慘烈悲壯。

蔣先雲清楚,霍丘地形不利,要守是守不住的,不如就此賣個順水人情。因為徐庭瑤、關麟征和杜聿明都是抗日名將,次年初就將奔赴熱河抗日前線與日軍血戰長城,所以蔣先雲主張避開第4師,放棄霍丘。畢竟霍丘是新佔領的縣城,放棄並不可惜,不過放棄前已將城內物資和青壯年撤往金家寨。蔣先雲還知道,歷史上霍丘縣委書記詹成金叛變,這次就讓詹成金最後留守霍丘孤城。詹成金果然叛變,引第4師入城,蔣先雲這招「順水推舟」,成就了徐庭瑤、關麟征和杜聿明的功名。但第4師之後的進攻卻困難重重,不斷為地雷所阻,又遭紅27軍紅80師和游擊隊、赤衛隊冷槍騷擾,進展極其緩慢,停留在東西香火嶺一線。

敵軍右路軍第2縱隊則遠遠比不上徐庭瑤的第1縱隊,遭到極大困難。該路縱隊主力是胡宗南的第1師,是蔣介石起家的部隊,中央軍的正宗源流,號稱「天下第一師」。該師之前在中原大戰中打出名聲,擊敗西北軍頭號悍將孫良誠,后西北軍每聞第1師均避讓,津浦線上中央軍各師均自號為第1師以恐嚇,胡宗南更加得意。此時該師為3旅9團制的甲種師(后擴張為4旅13團,足有3萬多人,編製之大為中**隊之首,當之第一師而無愧),轄第1、2旅和獨立旅,旅長分別是李鐵軍、袁朴、丁德隆。

胡宗南的第1師內戰內行,在抗日戰爭中除在上海與日軍一戰外,其餘大部分時間在陝西對付**的陝甘寧邊區,也沒有機會象遠征軍一樣去接受美式裝備,戰鬥力與「五大主力」已不能並列。所以蔣先雲建議不打徐庭瑤的第4師,而重點對付第1師。

第1師主攻皖西第一重鎮六安,但一路遭地雷殺傷,部隊士氣受到極大挫折。游擊隊、赤衛隊創造了許多巧妙的埋雷方法,大擺地雷陣「遍地設雷,到處開花」,使敵人「來不讓來,走不讓走」,如在敵人行軍路上把埋地雷的地方印上車輪痕迹.表示行車已過沒有危險,在無雷的地段卻故意挖出新土,有時還插上紅旗,旗上寫著「小心地雷」,在狹窄的山路上用白灰劃上許許多多的圓圈,並註明「腳下留神」,這些圓圈有的有雷,有的沒有雷。真真假假,虛虛實實,搞得敵人膽戰心驚,不敢貿然前進。

胡宗南被炸得沒有辦法,只好請求南京派出掃雷部隊。掃雷部隊從南京空運合肥、趕到前線后,卻發現根本派不上用場。因為紅軍用的是石雷,而探雷器只能對付金屬外殼的地雷!結果掃雷兵也被炸傷,只得「罷工」。而且更厲害的是,石雷由於殺傷力小,往往炸不死人,但卻能炸斷炸傷人的雙腿,只聽得被炸傷的傷兵痛苦哀嚎呼天搶地,要救助就要用上戰鬥員去抬,不救助又嚴重影響士氣,胡宗南進退兩難,大有有力使不上的感覺。

蔣先雲自然清楚。抗日戰爭中人民群眾創造的地雷戰,就連不怕死的日本鬼子也被炸得焦頭爛額、心驚膽戰,現在提前給**「嘗嘗」,效果自然更佳。

胡宗南的第1師好不容易磨蹭到六安城下,又遇到紅軍27軍81師的頑強抵抗。胡宗南的「天下第一師」,在六安城下,他卻嘗到了紅軍的厲害。第1旅的先頭團連續發起攻擊,遭到據城堅守的紅軍官兵猛烈反擊,傷亡慘重,只好收兵。當夜,紅81師長汪乃貴、政委甘良發動員城中青壯年,加固城防,在城頭上堆放大量滾木擂石。第二天,旅長李鐵軍視察了六安城四處的地形,發現要打下這座縣城,還只有從東門進攻一條路。他對昨天的失利耿耿於懷,用新到的1個團取代嚴重受挫的先頭團,再次發起攻擊。進攻之前,他命令架起迫擊炮,向城門轟擊,然後以營為單位集團衝鋒。一發發炮彈在堅硬的石頭城牆上炸開,有的還打到城門洞里,炸起滾滾濃煙,但下決心死守的紅軍早將城門洞從里堵死,那城門並不高大,長寬一兩丈,鐵門兩扇,門栓粗得像一棵樹,在那個年月還真難以攻破。那些炮彈除了在城樓上造成一些傷亡,並沒發揮多大作用。炮火未熄,衝鋒已經開始。**官兵一路躍進到城牆外,搭起雲梯,奮勇爬城。只聽城上一聲槍響,滾木和石頭打將下來,**士兵非死即傷,不得不向後撤退。汪乃貴殺心大起,將早準備好的軟梯放下,親率守城官兵出城,向潰退的敵軍官兵發起反衝擊,窮追到一里開外,才得勝回城。

李鐵軍兩戰兩敗,大怒,命令後續部隊,將迫擊炮全部架起,對城牆拚命轟擊,不惜彈藥也要在城牆上打出一個豁口來。全旅10餘門大炮一起開火,六安東門城牆上下,連同東門內居民區,狼煙四起,火光衝天。這一番炮擊后,城牆上真的被轟塌了一個豁口。李鐵軍下令攻擊,但是,連遭兩次敗績之後,官兵士氣大挫,在紅軍的火力阻擊下,又一次狼狽逃回,當日仍不得不草草收兵。

第三天,李鐵軍向六安東門投入了他的最後一個團。在炮火掩護下,這位旅長親自督戰。無奈衝擊道路過於狹窄,部隊無法同時展開,只要城牆上有一挺機槍射擊,進攻部隊甚至都難以接近城門。當天下午,這個團已傷亡近百人,無法重新組織攻擊,只好收兵。

第四天,怒氣衝天的李鐵軍組織全旅進行了最後一次拚死攻擊。為大量消耗紅軍實力,他命令炮兵再次對六安東門城牆和城內目標實施毀滅性轟擊。這場炮擊一直打了2個小時,六安城內一片火海,東門城牆數處坍塌。第1旅3個團的敢死隊輪番衝擊,戰鬥打到天黑,部分敵人衝過城牆豁口,殺進城內,又被汪乃貴率領紅軍官兵奮勇殺出。插在六安城頭的紅旗,雖百孔千瘡,仍屹立不倒,而號稱勁旅的**第1旅,已基本癱瘓。

第五天上午,胡宗南率1師師部和第2旅、獨立旅至六安城下。此時守城紅軍連日苦戰後損失很大,即便如此,這支部隊仍保持著旺盛的鬥志。天剛亮,滿身血污的汪師長又一次巡視城防,鼓勵大家加強戒備,堵塞豁口,準備再戰。

胡宗南想李鐵軍多日苦戰失利的原因。紅軍戰鬥力強,城堅守固,進攻之路狹窄,都是原因,但即使有這些困難,是否也有機會破城。紅軍也有自己的弱點,比如沒有援兵,苦戰多日後兵員彈藥已大量消耗。還有,目前城牆到處是豁口,堅固程度早不如當初。胡宗南就此得出結論:紅軍的抵抗很可能已近尾聲,需要的是不停頓的攻擊,連續的攻擊,不讓紅軍有喘息之機。他堅信一條軍事學上的法則:沒有被消耗不盡的敵人,如同沒有壓不彎的蘆葦!

游擊隊六安獨立團的指揮鄭恆才,已經兩天兩夜沒合眼,他坐陣在東門城樓上指揮。城內的地主富商,在敵人未完成包圍之前都紛紛逃了出去。只有那些被逮捕起來的還在大牢里,那些無業游民和小商小販,也都躲起來。飛機一日三次出現在上空,速度很慢。飛機過後,敵人照例要進攻,頓時,南門、東門、北門槍聲響成一片。由於護城河的阻攔,敵人暫時無法進城,只是把子彈拚命地射在城牆上,在巨大的磚塊上留下了一個一個的洞眼。守城的戰士,絕不肯亂放槍,他們躲在城牆後邊,偽裝得很好,只有敵人從護城河對岸站起來,從頭到腳,完全暴露在20米以內的槍口下的時候,瞄得不能再准,才肯放一槍,槍聲一響,就要有一個敵人倒下去。

東門外圍**紛紛後撤,一個機炮連被派到東關,10多門82、60毫米迫擊炮,炮彈像飛蝗一般落在城牆內。爆炸聲、叫喊聲激起了灰塵和氣浪,不少人紛紛倒下去,破碎的衣服、亂草飛上了樹枝。

汪乃貴在爆炸聲中來到了東門。一顆炸彈,把城牆炸了一個洞。一群赤衛隊員,把幾床棉被濕了水,頂在頭上拚命朝城牆上堵。「多好的戰士啊!」汪乃貴自言自語地說。那無數密集的子彈射進城牆洞里來,落在棉被上,棉絮飛迸,水花亂濺。他靠城牆掩護,轉到一側去,在一旁指揮他們很快把洞堵了起來,搬來幾根椽子抵住。

汪乃貴爬上城牆,他看見城牆下敵軍密密麻麻,把城圍得鐵桶一般,許多敵軍在長官的威逼之下,拆民房,搶木料,準備強渡城河。忽然看見東北方向,敵人把長梯搭過城河,約莫有一個排的敵軍衝過河來,正在搭梯準備翻牆。

「啊呀!」汪乃貴吸了一口冷氣,連忙命令手下人:「快去組織反擊,把敵人打下去。」他的話一落音,城牆上落下一陣石雨。梯子砸翻了,敵人紛紛落水。對岸的敵人一齊怪叫起來:「紅軍沒有子彈了,沖呀,衝進城捉活的呀。」噠噠噠,一陣機槍掃射,四五面梯子一齊搭過河面,一個連的敵人沖了過來,四五面梯子馬上又立在城牆邊,敵人哇哇叫往城牆上爬。突然城裡丟下一陣手榴彈,轟轟幾聲爆炸,梯子倒了下去,攻城者倒在血泊中。

轟隆隆,敵人又開炮了!一片火光,滿城煙霧!東城牆被轟開一丈多長的缺口,幾十張梯子架在城牆上,一個衝鋒槍連組成的敵人突了進來。北城牆邊已經沒有防守的力量了,敵人像潮水一般地湧進來。

然而城內已沒有了紅軍。

在完成了殺傷敵軍、挫敵銳氣的任務后,紅81師和六安獨立團悄然撤離了六安城。

9月15日,天高氣爽,漫山遍野的楓葉紅了,菊花黃了,又是一個格外美麗的金秋時節。鄉親們正忙著收割打場,數萬戰士們也一面休整,一面幫助農民勞動,到處充滿著豐收的歡聲笑語。

霍山西部燕子河。這裡是鄂豫皖蘇區新成立的五星縣縣治所在地,紅十軍團領導人陳賡、吳煥先在此與總部派來的曠繼勛、劉士奇見了面。

曠繼勛問:「現在敵情如何?」

陳賡說:「敵54師從南溪進攻上來了。又是機槍又是迫擊炮,火力很強。我們研究了一下地形和敵人部署,決定先把敵人『調動』一下,然後殲滅它。」

吳煥先說:「前天,紅28軍在史河岸邊打了個漂亮仗,截獲敵12師2個營押運的70多對毛排的軍需給養,戰鬥中殲敵1個多營,繳獲大米100多萬斤及大批物資,解決了我們的大問題。」

曠繼勛看了作戰地圖,說:「你們是想集中紅25、28軍主力,先打破南路的敵軍中路軍第5縱隊和右路軍第3縱隊,再回師北上,對付第2縱隊?」

陳賡說:「是的,南路敵軍3、5縱隊最弱,而我軍俘虜、新兵較多,要確保初戰必勝,之後士氣上來了,補充也有了,就去對付敵軍主力。」

高敬亭的紅28軍和游擊部隊配合作戰,在石門口布下了一個口袋,等敵32師來鑽。衝鋒號響了!「噠噠噠」的機槍聲;「劈里啪啦」的步槍聲震蕩山谷,敵人頓時驚慌失措,亂作一團。敵右路軍第3縱隊指揮兼32師師長梁冠英的指揮所設在一個土地廟裡,他聽到槍聲走出來站在土坡上,「叭」的一槍,被紅軍戰士打掉一隻耳朵。梁冠英捂著耳朵跑了,敵人兵敗如山倒,紅軍乘勢殺向敵群,這一仗在石門口擊潰敵人1個旅,殲滅1個團,斃傷俘敵2000餘人,繳獲長短槍1000多支,60毫米迫擊炮3門和大量軍需物資。

在南溪方向,陳賡、吳煥先集中了紅25軍全部和紅27軍紅79師。陳賡決定紅79師堅守陣地阻擊敵人,紅75師向葛藤山西南簸石溝佯動,造成敵之錯覺,吸引敵之主力。當敵以主力進攻簸石溝時,又令紅75師順著一條山溝隱蔽地撤下來。

國民黨軍54師的師長是郝夢齡,此時因生病在後方潛山,劉家麒旅也在此為預備隊,師長由劉書春代理。該師193l年8月在江西進攻紅軍時,副師長魏我威被擊斃,3個旅長均陣亡,該師損失極大,只好將第47師一部撥歸該師編製才重整。時轄3個旅,旅長為汪醒吾、郭子權、劉家麒(郝夢齡、劉家麒就是抗日戰爭中1937年忻口戰役中雙雙陣亡的著名愛國將領)。

因54師直接威脅根據地南部重鎮英山,不打不行。劉書春只帶了1個旅前來,只看到我軍在山上運動,卻沒看見撒下來,便誤認為葛藤山是我軍的主要陣地,隨將兵力、火力轉向葛藤山。紅25主力從東面迂迴至敵人側后,突然發起猛攻,簸石溝和葛藤山的紅79師也乘勢出擊,敵軍遭紅軍4個師三面夾擊,頓時混亂。激戰1個多小時,敵人3個團除跑掉一個營外,全部被殲。旅長汪醒吾被擊斃,敵54師代理師長劉書春和3000多官兵做了俘虜。紅軍繳獲長短槍2000多支和大批彈藥。

劉書春是保定軍官學校出身,據他自己說曾經當了13年團長和4年旅長,可算得上「老資格」了。他萬沒想到會當紅軍的俘虜。被俘以後,他怯生生地問紅25軍軍長徐海東:「軍長,你是黃埔幾期?」

在他的腦袋中,只有經過正牌軍官學校的人才能指揮打勝仗。軍隊若是打勝仗,似乎一切都應歸功於指揮官。徐海東想,我們黨領導的紅軍,就是一所最好的學校。

劉書春見徐海東搖頭,又問:「那你一定是『保定』的了!敢問是幾期?」

徐海東不耐煩了。他說:「你別問了,我既沒人黃埔的門,也沒聽過保定的課,我是青山大學畢業。」他愕然地想了半天,說:「這青山大學,在哪兒?」

徐海東用手指指外面的山說:「吶!就在這兒!」

國民黨軍第3縱隊指揮上官雲相聞悉劉書春被俘,惱羞成怒,企圖實行報復,接著集中47師全部,54師的162旅和獨立第40旅,共10多個團,報復進攻。紅軍士氣高漲,彈藥充足,紅25、28軍開展了殲敵競賽。

瘦高個頭的紅28軍的軍長高敬亭,穿著邋裡邋遢的,腰裡時常別著個旱煙鍋兒,臉面又黑,完全是一夥夫班長的模樣。高敬亭因為出身成份的絕對優越,鄂豫皖中央分局成立時,就被破格地補選為分局委員,就其黨內職務來說,當時還高於吳煥先。夜晚間行軍作戰,是絕對禁止吸煙的,可他老是帶頭違犯紀律,動不動就要抽上幾鍋。有次被吳煥先發現,當著全師指戰員發出警告:「你個殺豬的,一點都不遵守規矩!從今往後,你再敢隨意抽煙,我就下掉你的煙袋!」楞是把他製得服服貼貼。當然了,有時候煙癮發作起來,也少不了讓警衛員拉開毯子,蒙住腦袋,偷偷摸摸地抽上幾回。但要聽到吳煥先的咳嗽聲,就像老鼠見了貓兒似的,慌忙又把煙鍋子磕盡,把火星子踩滅。大千世界,總是一物降一物,剽悍的高敬亭也只有吳煥先才能夠制服他。

都說這個人有「三大」:煙瘤大、膽子大、疑心也大!膽子大是革命堅決,英勇不屈,打仗不怕死!疑心大是「肅反」方面的過錯,他要發現什麼人的言語、行為或神色不對,心裡總是疑神疑鬼的,輕則捆綁吊打,重則腦袋搬家。因此,有人也曾給他加以「屠夫」的惡名。不過現在鄂豫皖的肅反已被制止,紅28軍政委余篤三也把好了關,高敬亭可專心於打仗了。

國民黨軍54師162旅2個團,突然向福田河地區進犯。吳煥先、高敬亭指揮紅28軍,於黃土崗一帶抗擊敵人。紅82師戰鬥力很強,師長劉得利也是一員虎將。戰鬥中,劉得利指揮全師衝鋒在前,吳煥先非常喜歡這位年輕的師長。這次戰鬥,將來犯之敵全部擊潰,把個54師所謂「鋼三團」、「鐵四團」打得落花流水,斃其旅長郭子權。但戰鬥中紅82師師長劉得利光榮犧牲,由黃緒南接任師長。

紅25軍在古山寨對抗敵軍47師。第47師師長由上官雲相兼,1931年7月該師在進攻中央紅軍時被殲大部,遂將一部撥歸第五十四師,將所有殘兵編成2個旅,調蚌埠補充,番號依舊,由杜淑、李篤忱任旅長。

第5縱隊總指揮上官雲相乘飛機至古山寨上空低旋督戰,另有飛機3架在古山寨上空狂轟密炸,並用機槍掃射紅軍陣地。戰鬥空前酷烈,古山寨上煙霧騰騰,硝塵滾滾。47師在飛機的掩護下,向胡山寨猛攻,有1個團已衝到古山寨東側下之方灣的後山上。這時,雙輪河集上的獨立第40旅在雙輪河城牆上,向古山寨方向開炮,炮彈正好落在正向古山寨進攻的47師的軍隊中。雙輪河的獨立40旅炮擊了1個多小時,把47師的軍隊炸死了一百多人。只等47師覺得不對,紅軍不可能有如此強的火力,吹起了聯絡號,獨立第40才停止了炮擊。這時有一營敵人在當地民團的帶領下,摸到古山寨東南山腳下的清塘窪,古山寨上紅軍79師一見敵人偷襲來了,急忙端起刺刀迎戰,將偷襲之敵殺退。紅軍撤回工事,敵人以為紅軍指揮部設在古山寨上,用飛機拚命轟炸,用大炮轟擊,敵軍成營成團往山上沖,紅軍沉著應戰,等敵軍沖近,就拼刺刀。戰況愈來愈緊急,有一部分敵人已衝到寨東門的八卦山、寨南門的桃大山,紅軍躍出寨牆,發一聲喊,用刺刀猛戳,在雙方肉搏中,敵人的飛機、大炮、機槍都不起作用了。但由於敵人陸空配合,輪番攻擊,來勢又凶又猛,湧向陣地前的敵人越來越多,胡山寨危在旦夕。

陳賡令紅25軍果斷決定向敵出擊。軍長徐海東親率紅73師,隱蔽地迂迴到敵軍背後,突然發起猛攻,打敵措手不及。接著,又集中紅74、75師協同猛攻敵正面,該敵不支而退。這時戰場形勢起了很大變化,固守古山寨高地的紅79師,接連打退敵人多次衝擊,守住了陣地。乘此機會,紅25軍集中力量,又一次向敵側后猛攻;固守高地的紅79師也乘機發起反衝擊,將敵人壓倒在一片低洼地帶,敵紛紛潰散,倉皇逃竄……

戰鬥從早晨打到黃昏,紅軍英勇廝殺、激烈鏖戰之場面,實屬罕見。這次戰鬥,總共斃傷俘敵7000餘人,紅軍亦傷亡2000多人。至此國民黨軍第5縱隊基本被打殘,根據地南面的威脅基本解除。

曠繼勛、陳賡等隨後率領紅25軍與紅79師全軍北上,瞄準了胡宗南的「天下第一師」。

歷史上的解放戰爭中,陳賡就是胡宗南的剋星,在晉南打得胡宗南眼冒金星,臨浮一役全殲號稱「天下第1旅」的整編第1旅(即第1師),俘虜中將旅長黃正誠,蔣介石、胡宗南萬分痛心,胡宗南也對陳賡這個黃埔一期同學十分畏懼。所以皖西有陳賡對付胡宗南,蔣先雲是非常放心的。

根據情報,胡宗南的第1師佔領六安后,第1旅在此休整,獨立旅進攻白塔畈,第2旅進攻麻埠。

劉伯承打來電話說:「知兵勢,解奇正,這只是一般的制勝之道。更重要的是要避實而擊虛,牢牢抓住虛與實的環子。如果皖西進一步空虛,十軍團可以放手殲敵,但要注意避開4師,專打1師。這就是孫於所說的,『兵之所加,虛實是也』。我們的意見,你們可以在皖西六安地區的張家店設伏殲敵,消滅1師之後趁勢解放皖西重鎮——六安!」

曠繼勛、陳賡率部趕到麻埠。素有「小上海」之稱的麻埠街麵店鋪不少,物資甚豐,群眾紛紛拿出預備過年東西慰勞紅軍(皖西三大名鎮金家寨、流波疃、麻埠,新中國建國后付於一片白茫茫汪洋之中,沉入響洪甸、梅山水庫水底,為民族利益作出了巨大犧牲)。

第2旅的旅長袁朴察覺不妙,當即回竄,企圖與獨立旅會合。紅軍當即展開追擊。

天說黑就黑,一彎孤零零的殘月更顯出夜的突兀與深寂。

夜色中,一個人影離開大路。他躍上山崗,找到一棵大樹,雙手合抱,兩腳一蹬,眨眼爬到幾丈高的樹上,選了個樹權坐穩,舉起望遠鏡——

他是徐海東。

紅25軍兵分數路尋殲第2旅。陳賡部署時特彆強調:「各部指揮員在執行任務中必須靈活捕捉戰機,積極主動地協同。只要抓住敵人,不必請示即可合圍殲滅之。」

徐海東每次打仗都嚷著要打頭陣。這回有了「尚方寶劍」,興奮得不得了。他對政委戴克敏說:「你拉著直屬隊在後面走,我帶偵察連到前面去。」

路上,遇到紅79師師長戴季英。

戴季英說:「剛剛攆上2旅的尾巴,還沒怎麼交火,龜兒比兔子逃得還快,一下子沒影兒了。」

「趕快追!」

「部隊還沒吃飯呢。」

「還吃什麼飯?追!」

望遠鏡里一片灰黑。騎在樹權上的徐海東罵了一句。突然,鏡頭裡出現影影綽綽的茅屋,漸漸多了,灰乎乎一片,漸漸又有了光亮,一點一點,驟然陡增,燈火遍地……

張家店。

「娘的,這回算抓住你啦!」徐海東驚喜。

位於霍山至六安公路旁的張家店是一個有著幾百戶人家和商店的集鎮,四周廣布池塘、水溝、稻田,再往外則橫亘著一些長滿松樹的山崗。

「軍長,我們抓到一個俘虜!」黑暗中,偵察員跑上山頭,低低的聲音中透著興奮。

俘虜的口供證實了徐海東的判斷:第2旅全部正在張家店宿營,準備明天一早向北撤退,欲與獨立旅會合。

經過補充整訓,一色德式裝備,第2旅狂得孤軍深入,欲尋紅軍主力決戰,但六安一戰第1旅受重挫,南線的上官雲相、梁冠英等部又遭殲滅性打擊,袁朴心有餘悸,匆忙后縮,躲進了孤立無援的張家店。

夜,黑漆漆的。

敵人尚在熟睡中。

徐海東將指揮所開設在張家店北側的山頭上,他借著月光看了一下手錶,時針指向3時05分。他找了塊大石頭坐下,點了支煙,美美吸了一口。

張家店籠罩在煙霧中。

拂曉時分,敵人醒了,又陷入噩夢。

一場突圍、反突圍的惡戰。

起初,一個連、一個排的敵人試探性地四處出擊。

後來,整營整團的敵人發起集團衝鋒,將突圍的重點壓向張家店東北的295高地。

紅79師的陣地一片火海。

電台終於溝通,派去送信的通信員也趕了回來。最新態勢:紅軍主力正在向張家店靠攏,戴克敏帶著紅73師趕到張家店東南一線。一場分頭行動、機斷行事的圍殲戰協調得如此默契,如同預先布局精到一般。能否吃掉第2旅,全局繫於一髮,就看紅79師能否頂住了。

陳賡操起電話:「戴季英嗎?全局命運就繫於79師了!如果你們頂不住,放開口子,這個戰役就被你們斷送了……」

戴季英:「請軍團長放心,只要我戴季英還有口氣,就不會讓一個敵人活著上來!」

紅79師面對敵人一次比一次瘋狂的反撲,絲毫沒有畏懼,阻擊著2倍優勢的敵人。

從拂曉到黃昏,部隊沒有吃飯,徐海東也滴水未沾。炮火漸漸稀疏了,警衛員趁著戰鬥間隙送上來一碗南瓜。

徐海東正俯身側耳,好像在捕捉什麼,見警衛員打斷了他,眼睛一瞪:「扯蛋!現在不是吃飯的時候!」

徐海東不理警衛員,乾脆趴下,把耳朵貼在草地上。突然他站起身,狠狠地瞪著莫名其妙的警衛員:「傻楞著幹什麼?快去通知73師,增援79師陣地!」

好險!紅79師陣地上的彈藥打光了,戰士們正在用石頭砸敵人。紅73師奉命及時趕到,強大的火力立即潑灑出去,打退了敵人最猛烈的一次進攻。

警衛員端著南瓜又回來了,望著軍長傻笑。

「笑什麼?」

「軍長,你剛才撅著屁股那樣子……」

「打仗就要這樣,一點風吹草動都不能放過。這就是劉主席說的,叫作……」

警衛員接道:「膽大包天,心細如髮,肚子不空。」

「肚子?」徐海東沒有聽過劉伯承論兵肚子。

一碗南瓜遞到徐海東手中。

戰鬥打了整整一天。

夜再一次降臨,戰場暫時平息了下來。

張家店南面是韓家販,靠山坡聚集著一些人。政委戴克敏正向剛剛趕來的紅74、75師指揮員們做最後的部署:

「敵獨立旅正集結3個團的兵力由六安向南增援。目前,該敵已竄抵中子店,距張家店不到20公里,如果再放一下,很快就會到我們的腳下。因此,我們至遲明天黃昏以前徹底解決戰鬥,否則就會騎虎難下。」

戴克敏給紅74、75師的師長聶洪鈞、廖榮坤下達命令:「聶師長,你的擔子不輕,無論如何要掐住敵人的脖子,不借一切代價阻敵北竄。你負責東面的主攻任務,務必在拂曉前掃清全部外圍支點,而後對村落實行全面突擊。廖師長,你們由西南兩面圍攻,網要收得緊緊的,爭取儘快楔人張家店,速戰速決。軍的全部火炮配屬給你,要打得狠,打得准,以最大限度的猛烈炮火向鎮中心發射。」

總攻開始。

帶著哨音的炮彈呼嘯著,成片成片地落入蝟集在張家店的敵群中。

彈片橫飛,血肉橫飛。

一發炮彈落在敵第2旅的指揮所。敵人亂作一團。

四面八方的部隊潮水般向鎮中心湧進。

炮聲、槍聲、殺聲、喊叫聲沸沸揚揚,平地捲起一陣陣巨浪狂潮。敵人絕望了,開始整營整營地放下武器。

預計黃昏結束戰鬥,總攻才打了半宿,拂曉就結束了。

敵營長宋萬銘道:「我把駁殼槍往外這麼一扔。叫弟兄們站個隊,把槍也往院里這麼一扔,就算交待公事了。……媽的,我們指揮官指揮他媽個屁!隊伍已經帶過張家店八里地了,又叫轉回來。誰不知道紅軍一天一夜走一百八十里,跑都跑不贏還叫轉回來。我打個屁!」

敵第2旅副旅長唐家楫也被生擒。

唐家楫無論見到誰,一律點頭哈腰:「本人是唐家楫。慚愧。慚愧……」

他也有話要說:「袁朴這小子真不是東西,對我說要巡視陣地,叫我指揮。可他卻先溜了!」

張家店戰役共計斃傷敵900多、俘虜敵人4700餘人,繳獲山炮3門、槍支數千,取得了第四次反「圍剿」殲滅國民黨軍一個王牌旅的第一個重大勝利。

劉伯承欣喜之下,隨即發來賀電:

灰電悉。慶祝你們在張家店……等處殲敵6個旅之大勝利。你們打了許多勝仗,迫使西、南線諸敵分散應付,處於被動,創造了我軍在今後大量殲敵的條件。尚望各同志在陳賡、吳煥先正確領導下,繼續努力,團結全黨全軍,克服困難,完成偉大戰略任務。

胡宗南1個旅被殲,1個旅被打殘,後方剛重建的7、12師又指望不上,在數萬紅軍威逼下,為避免被殲,只好放棄六安,退回合肥。紅軍再次收復皖西第一重鎮。第4師也從東西香火嶺縮回霍丘。至此,東線、南線之敵進攻基本被打破,紅四方面軍可集中精力對付西線之敵了。為了方便訪問,請牢記bxwx小說網,bxwx.net,您的支持是我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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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中華之抗日鐵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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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深秋決戰(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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