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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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鐸凝神想了想,說道:「過兩日吧。等母親好一些。」
「是。那小的這就去給李大人回話。」高墉轉過身,長吐一口氣。心想李大人果然厲害。眼看軍使就要翻臉了,就這麼一句話,又把氣氛給扭轉過來了。要不怎麼都說李大人是軍使肚子里的蛔蟲呢?
蕭鐸回到屋中,韋姌停了筷子正在等他,等他復又坐下后才重新捧起碗。以前蕭鐸獨自一人吃飯,生活起居都是朱嬤嬤照顧,從不講究。可跟她在一起之後才發現,吃飯有人陪伴,也是種樂趣。
他開口道:「過幾日我要去趟郊外的馬場。可能需要兩三日的工夫才能回來。」
韋姌不知道蕭鐸為何突然要報上行蹤,只應了聲:「軍使出門在外,多多保重自己的身體。」
她剛說完,又聽蕭鐸問道:「你,想不想跟我一起去?」
韋姌沒想到他會這麼問,當下愣了愣。這個時代雖沒有那麼嚴格的男女之防,也沒規定女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但是他公事的時候帶著自己總歸不妥吧?韋姌其實也想出去走走,又不願給蕭鐸添麻煩,只柔聲道:「多謝軍使一番好意,不過想必有諸多不便,我還是不去了。」
蕭鐸給自己倒酒:「不會。讓綉娘為你趕製一身男裝,做好了我們就走。」
他都這麼說了,韋姌自是順從地答應了。她心中還是有些期待的。畢竟來了鄴都以後,除了那次上街找過顧慎之,她一直都呆在這座小小的院子里,著實呆得有些無聊了。
蕭鐸邊喝酒邊偷瞄了一眼韋姌,瞧這神色,應該是歡喜的吧?
韋姌也不經意間看了看蕭鐸的手腕。不知為何,他一直戴著忘憂草結。她想開口要回來,又顯得自己很小氣,到底是送給他了。可萬一他哪天不要了,就隨手扔了了呢?他雖未必看得上這個,她卻十分寶貝。
吃過飯,北院那邊傳來消息,說柴氏醒了,要見韋姌。
韋姌很意外,匆匆換了身衣服,便要去柴氏的住處。剛跨出門,就看到蕭鐸背對她站在廊下,淡淡地說:「其他人留下,我與夫人同去。」說著,伸過來一隻手。
他的手掌很大,布滿老繭和裂痕。與他俊朗的外表所不同的這雙手,似乎揭示著他艱辛努力的過往。印象中,孟靈均的手異常地光滑漂亮,毫無風霜的痕迹。她當時一定是傻了才會以為他是什麼貧苦人家的孤兒。
蕭鐸見韋姌不動,上前親自握了她的手,牽著她往前走。
韋姌僵了下,卻沒有擺脫他。這雙手雖然粗糲,但卻很暖。
秀致給陽月遞了個歡喜的眼神,陽月笑了笑,心中也說不出是悲是喜。按理來說,來後漢的時候,就做好了蕭鐸會冷落韋姌的準備,眼下蕭鐸不僅沒有冷落,瞧著還有幾分上了心,應當不是壞事。不過,對於韋姌來說,嫁給自己不喜歡的人,還要與他共處一室,小心周旋,卻並不是件值得開心的事。
韋姌跟蕭鐸走過花園,路上下人們照常行禮,卻在他們過去之後,立刻湊到廊下,像麻雀一樣議論起來:「剛才我沒看錯吧?軍使是牽著夫人嗎?」
「沒錯,我看了好幾眼呢!」
「了不得啊,這才成親多久!從前那位夫人,成親幾年都沒見過軍使幾面吧?」
「搞不好啊,這九黎族會什麼巫術!把軍使給迷惑了。」
其他人紛紛附和,深覺得有道理。否則怎麼解釋軍使這段時間來的反常?高墉走過來咳嗽一聲,侍女們連忙站好:「總管。」
「是不是都很閑?這個月的月錢都不想領了?」
侍女們吐了吐舌頭,立刻做鳥獸散,各忙各的去了。
***
柴氏的屋子比韋姌的大上一倍,床上的簾帳用的是藕色暗紋,蓮心銅鉤,床旁邊是掛衣服用的雲頭衣桁。床前的屏風是墨色山水,意境高遠。
東西兩壁皆開窗,東壁置塌,榻上放著憑几。旁邊的鶴膝桌上放著青釉蓮花紋瓶,瓶中插著幾枝紅梅。西璧放置一書案,案上文房俱全,還有香爐和香盒。
柴氏躺在床上,秋芸上前說韋姌和蕭鐸過來了,她閉著眼睛道:「讓他們過來坐吧,奉茶。」
蕭鐸坐在左側,韋姌坐在右側,秋芸扶著柴氏坐起來,在她背後塞了幾個軟枕,便退出去了。柴氏臉色微白,頭上纏著額帶,精神還未大好。
她先轉向蕭鐸:「我不過傳你媳婦說幾句話,你也要巴巴地跟來。」
蕭鐸不動聲色道:「只是聽說母親醒了,著急來探望。」
柴氏笑了笑,看向東壁那邊:「茂先,這松紅梅我看著有些膩了,你去花園裡摘些別的花來給我。」
蕭鐸微怔,這是鐵了心要支開他了。不過母親向來極有分寸,哪怕不喜歡韋姌,也不會如薛氏一般,做些不入流的事。這點他還是很放心的。於是他順從地站起來,大步走出去了。
待他走了,柴氏才說:「茂先的性子素來冷淡,沒想到對你倒大不一樣。我也不知該替你歡喜,還是擔憂。」
韋姌抬起眼眸,見柴氏手肘搭在身後的軟枕上,目光直直地看過來:「我聽茂先說昨夜是你引薦了神醫,這才救了我的性命。今日找你來,除了表示感謝,還要與你說幾句真心話。我平日里待你那般,並不是對你有什麼偏見。而是這深宅大院裡頭,我作為主母,得一碗水端平。苛待誰或是親近誰,都會影響內院的平衡,你明白嗎?」
韋姌點了點頭。大概就像小時候阿爹給他們兄妹三個分東西吃,分量從來都是一模一樣。不爭長短,也就能和平相處。
柴氏接著說道:「相同的道理,茂先對你好,一樣會招人嫉恨你。但他是那樣護短霸道的性子,旁人不敢輕易招惹。只是你應當知道,他心中是有別人的。若有一日茂先對你淡了,你可有想過自己的處境?」
「大概就是牆倒眾人推那樣吧?」韋姌小聲道。
柴氏從韋姌第一日素衣前來請安的時候,便知道這個姑娘心中如同琉璃般通透。很多時候,她都覺得,這個姑娘比周嘉敏更適合蕭鐸。
韋姌忽然起身,跪在柴氏的床邊道:「夫人,我知道軍使並不愛我,這個正妻的位置也不該屬於我。但我此行千里迢迢來到鄴都,為的是保我九黎一族的平安。所以在族人得到軍使的庇護前,我只能努力呆在他的身邊,顧不了那許多。」
柴氏的眼神變幻莫測,良久才嘆道:「你能同我說這些,我很高興。你我同為女人,我不會為難你。我所能告訴你的是,茂先是個極其重情的孩子。你若能入得了他的眼,得到他的心,他必定會護你和你的族人一世周全。但你要記住,我只有這麼一個兒子,無論你想怎麼做,萬不可傷害到他。否則,我不會輕饒了你。」
韋姌鄭重地行了個禮:「謝夫人指點,韋姌謹記於心。」
柴氏望著她笑了:「這模樣真好,性子也好。你先起來,往後還是叫我母親吧。」
……
蕭鐸拿著幾支新折的桃花進來的時候,就看見韋姌跟柴氏十分平和地說著話。柴氏臉上帶著淺淺的笑意,韋姌抬手比劃著什麼,像說到有趣的地方,兩人都笑了起來。
氣氛很好。那張生動明媚的小臉,他從未見過。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他記得她的小名,好像就叫夭夭。
他走過去將梅花抽出來,換上了新鮮的桃花,轉身問道:「母親,這樣如何?」
柴氏聞言看過來,點了點頭:「好。這桃花我喜歡。」
蕭鐸走過去,說道:「母親身子剛好些,說了這許久的話,想必也累了。我跟韋姌先回去,改日再來探望您。」
「也好。」柴氏揮了揮手,「你們去吧。」
從柴氏的住處出來,蕭鐸特意換了條路,途徑桃林,花開勝錦。蕭鐸抬頭看了看樹枝道:「你在此處等我片刻。」言畢,人便轉進了桃林,消失不見了。
韋姌依言停住腳步,也沒在意蕭鐸,只是想起剛才與柴氏的對話。她知道在柴氏的面前,自己費盡心思去隱瞞,還不如說實話。柴氏當初能夠選擇蕭毅,是怎樣的眼光和魄力。如今有她坐鎮蕭府,蕭家的男人才可放心在外頭打拚。所以縱然在這蕭府裡頭,韋姌真的微不足道,但也希望獲得柴氏的認可。雖說柴氏將來待她未必會有不同,但經過今日的談話,她已經知足了。
一陣風吹過,頭頂的桃樹上落下很多花瓣,紛紛揚揚的,像粉色的雪。韋姌抬起手,粉嫩的花瓣便落在她的掌心,嬌小可愛。這個時候,蕭鐸拿著花枝走過來,桃花落了他滿頭滿身。剛毅的男人和粉色的花瓣,形成鮮明的對比,顯得有些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