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艱難
本章為防盜章旁邊的人不好忤逆她的意思,只得點頭附和。
韋姌一頭霧水,她與這周夫人可是初次見面,一時拿捏不好分寸。恰好,韋懋和王汾走過來。王汾向馮氏行過禮之後,小聲對韋姌說:「周夫人精神不大好,你且順著她的意便是。」
韋姌點了點頭,見馮氏身子單薄,雙手凍得冰涼,連忙將身上的披風脫下來,加在她的身上:「讓您久等了。」
「來,快隨我進來。」馮氏拉著韋姌進去,一行人便跟在後面。周宗彥此刻不在府中,管家便讓幾人在明堂稍作休整。周夫人拉著韋姌說了幾句話,直到侍女喊她回去喝葯,她才依依不捨地走了。
韋姌問王汾:「大人可知道夫人得的是什麼病?」
王汾解釋道:「此事說來話長。國公夫人原來生有三個女兒,小女兒兩歲的時候便夭折了,自此精神就不大好。好在經過數年的調養,已然有點起色。怎知去年軍使的夫人猝然離世,她大受打擊,竟卧床不起。此番將姑娘認作女兒,想必也是個慰藉罷了。」
韋姌點了點頭,心中對馮氏生出幾分同情來。她自幼喪母,馮氏失去了兩個女兒,倒也是同病相憐。
這時,下人跑進來稟報道:「國公回府了。」
眾人連忙起身相迎。
周宗彥聽聞王汾等人已經到達,便放下衙署裡頭的事回來一探究竟。長女過世沒多久,使相便又要蕭鐸娶妻,現在這新妻居然還要塞給他做女兒,他心中自然十分抗拒。哪知病中的馮氏聽說韋姌要來,不但精神好了許多,還命下人精心布置住處,添了許多女兒家用的東西。
他不好掃妻子的興,只能默許了認親一事。
周宗彥見到韋姌之後,自是十分震撼。他自己的兩個女兒,已經是大漢數一數二的美人,沒想到這個認來的女兒,也完全不遜色。他不由得又想起當年一個方士所言,他周家會有一門三后的至尊榮耀。
韋姌依照禮制,在王汾的見證下,向周宗彥行了跪拜禮,喚了聲「父親」。周宗彥只淡淡地應了,便吩咐侍女帶她前往住處安置。
韋姌被安排住在府中東院,屋子裡的一應器物全都是嶄新的,並飾以少女最喜歡的桃色帷幔,綴以珠玉,馮氏還派了四名得力的侍女前來照顧。
陽月與侍女們共同收拾韋姌的行裝,其中一名年紀大些的侍女上前恭敬地說道:「奴婢叫夕照,入府時間比她們都要久些,原本在夫人身邊伺候。小姐要不要先沐浴換身衣服?奴婢們已經把東西都備好了。」
韋姌低頭,見自己還穿著九黎的服飾,心想入鄉隨俗,便點頭應允了。
屋中抬入木桶,架起屏風。韋姌還沒試過沐浴被這麼多人圍觀伺候,心中有些緊張,面上卻強裝鎮定。夕照為她寬了衣裳,扶著她進入浴桶中。水汽氤氳,韋姌周身的寒冷好像都被熱水驅散,取而代之的是流過四肢百骸的一种放松舒暢。
她愜意地閉上眼睛,漸漸就有些乏了。
夕照體貼地幫韋姌把長發綰起,小心地擦拭她的皮膚,動作十分輕柔。陽月只是站在一旁看著。她初來漢地,並不懂這裡的禮儀風俗,先靜觀為好,省得出錯。
等到沐浴完,侍女捧來簇新的衣飾,請韋姌坐在妝台前,幫她打扮起來。時人尚簡,歷經前朝的盛世繁華之後,便是百年的戰亂,至今天下仍未一統。魏國公勤儉也是出了名的,是以國公府的東西,用料成色都不算奢華。
侍女將韋姌的頭髮上半股梳成髻,插上金銀花簪子,又挑了兩支流蘇銀質耳墜,在她臉上淡施脂粉。一身茜色的羅衫,窄袖收身的剪裁,襯得她身姿窈窕纖細。領子和袖口綉著蝴蝶芍藥瓔珞紋,葉做藍綠色,花呈桃紅色,蝶是黃色,更添了幾分活潑俏麗。
等到韋姌打扮好,陽月只覺得眼前一亮,身旁侍女紛紛誇讚:「小姐換了身衣裳,更像是仙女下凡了。」
一個侍女口快說道:「比咱們二小姐還好看呢。」
夕照看了那名侍女一眼,侍女連忙低頭不敢再言了。
氣氛變得有絲古怪,韋姌笑道:「我肚子有些餓了,姐姐這兒可有吃食?簡單的菜式就可以了。」
「小姐稍待,奴婢這就去準備。」夕照應了聲,便帶著侍女出去張羅了。隱約還聽到她呵斥了方才那小侍女兩句。
陽月走到韋姌身邊,幫著理了理她衣服上的襟帶,小聲道:「這魏國公的二小姐不知有什麼稀奇?竟連提都不讓提。今日也未曾在府中瞧見。」
韋姌回道:「這二小姐倒也不是稀奇,只不過離家出走有幾年了,看樣子是還沒有回來。」
陽月一愣:「巫女是如何知道的?」
「我是聽……孟靈均說的。」韋姌低頭似不經意地提起。
兩年前她救了孟靈均之後,孟靈均便在九黎住了一段時日,不僅教她讀書,也與她說些天下事。他提起過這位魏國公府的二小姐周嘉敏。說她不僅美貌出眾,才藝智慧都堪稱當今天下女子中的翹楚。但她不顧如山海般的追求者,只給父母留了張紙,說要遊歷天下各國,然後便瀟瀟洒灑地離家了。
在這個時代,能說走就走,丟下一切的女子,委實不簡單。也是今日到了魏國公府,韋姌才從記憶的角落裡翻出此事。
不僅如此,韋姌還隱約記得當時孟靈均說道:「姌姌,你可知這位二小姐的眾多追求者中,最有名的便是那青梅竹馬的蕭鐸……」
……
周宗彥特別設宴款待王汾和韋懋。王汾餓了幾月,看見眼前的大魚大肉自然是不客氣地大快朵頤。而韋懋吃得並不多,更多時候在出神想事情。
席間,周府的舞姬前來獻舞,酒過三巡,王汾已喝得雙眼迷離,東倒西歪。周宗彥命兩名侍女扶他去休息,又派人安置好了韋懋,自己則去往書房。
部下前來稟報:「屬下已經在復州一帶打聽過了,還是沒有二小姐的消息。」
周宗彥沉吟了下:「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部下恭敬地退出去了。
周宗彥走到窗邊,本因寒夜風涼,要把窗戶關上,抬頭看到夜空中的星河璀璨,思及周嘉敏,不禁悵惘。若不是每月不知從何方寄來的信箋上的寥寥數語,他幾乎要以為她不在人世了。
當年諸般陰差陽錯,致使周嘉惠先嫁給了蕭鐸,周嘉敏悲憤離家,至今未歸。去年周嘉惠出殯,馮氏久病,都未見這不孝女回來。
但周宗彥心裡仍然牽挂著她。他打小最為疼愛周嘉敏,視若掌上明珠。蕭鐸便是要再娶,也該娶敏敏才是……
「國公!」下人在外面叫道,「使相送來一封急函!」
「呈進來。」周宗彥終於關上窗子,轉身言道。
……
韋姌換了新的屋子和床,睡得並不踏實。輾轉反側一夜,後半宿的時候方才入眠。
夢裡,她又見到了紅帷帳,空氣里明顯有歡愛的氣息。
帳里的兩具身體赤-裸交纏,一男一女。女的嬌小,男的健碩。她分明看見被壓在下面的那個女子正是她自己,而壓在她身上的男人只能看到背後,看不清臉。
男人身上筋肉結實,身量高大,而她則滿臉通紅,頭髮披散在床上,口裡發出羞人的吟哦。
男人捧著她的臉,深深地親吻她。
她的雙手攀著男人的肩膀,身體被撞得一上一下。
「夭夭,我的心肝。」男人的聲音低啞,有些含糊不清,但滿懷愛意。兩人唾液相濡,她嬌軟地嗔道:「夫君……別……那裡……啊!」
韋姌嚇得驚坐起,發現只不過是個夢罷了。
這是她第二次見到這樣的場景,夢中的一切太過真實,也太過詭異。她擦了擦額頭上的汗,不知道夢裡的男人是誰,只覺得臉紅心跳一切都像是親身經歷般。那是她的未來嗎?那個喚她的男人是……蕭鐸?
不可能……她自己都覺得荒誕。可神技到現在都沒有出過差錯。
韋姌靜靜地坐了一會兒,還是掀開被子下床喝水。睡在外間的陽月聽見動靜,輕聲問道:「巫女醒了嗎?」
「沒事,月娘。我只是口渴,起來喝點水,你先睡吧。」韋姌輕聲道。
陽月應了一聲,便沒有動靜了。
等一杯水喝下,韋姌覺得心緒平復了些,復又回到床上入睡,這次沒有再做夢。
第二日,韋姌一早就跟著夕照去北院馮氏的住處請安。周宗彥雖貴為國公,但僅有一妻,沒有納妾,府里的人口也十分簡單。馮氏的精神看起來很好,只不過一直不肯喝侍女端來的湯藥。
侍女跪在塌旁,勸道:「夫人,葯還是要按時喝的。」
沒想到馮氏耍起了小孩子脾氣:「這麼難喝的葯,天天喝!今日不想喝。」
侍女匍匐在地上,勸也不是,不勸也不是。勸了的話,怕惹惱夫人,不勸的話,回頭國公怪罪下來,她也是難辭其咎。
韋姌將侍女手邊的湯藥捧起來,放在鼻子底下聞了聞,的確苦味沖鼻。她笑著對馮氏說:「母親請稍等我片刻。」然後便起身,帶著陽月出去了。
過了好一會兒,她拿著一碟圓圓的黑丸子進來,坐在馮氏身邊道:「母親來試試這個。」
侍女連忙起身阻攔:「夫人身子不好,不可以隨便亂吃東西的!」
這時,素日里負責照顧馮氏的醫士走進來道:「不用擔心,這藥丸是老夫親眼看著小姐做的,藥效跟那碗湯藥是一樣的。夫人可先服用看看。」
侍女這才不快地退開了。
馮氏拿了一粒藥丸放在嘴裡,發現是甜的,很容易就能吞咽。
待馮氏服下全部三粒藥丸之後,拉著韋姌的手,親切地問:「孩子,你怎麼會做這樣的東西?以前我從來沒有見過。」
柴氏正倚在榻上看書,聞言連眉毛都不抬,淡淡道:「讓她進來吧。」
僕婦退出去,過了一會兒便領了韋姌進來。韋姌跪在柴氏面前,行了禮,然後輕聲說道:「韋姌因病沒能及時過來拜見夫人,還請夫人恕罪。」她目光垂視地面,不敢有任何多餘的動作。
她如此謹小慎微,只因這蕭夫人大有來頭。
蕭夫人柴氏原本是前朝皇帝的嬪御,還沒來得及被寵幸,皇帝便死了。之後,新皇登基,見她神色悲切,以為不吉,便將她趕出了皇宮。她在歸家的途中偶遇騎馬而過的蕭毅,一見鍾情,二人共結連理。據說當時柴氏的父母極力反對,柴氏卻將自己的金銀首飾變賣,作為嫁妝,執意嫁給了蕭毅。也不知是不是她命里旺夫,蕭毅自娶了她之後,好賭酗酒的惡習收斂不少,官也越做越大。最後有幸得了後漢先帝的賞識,扶搖直上,直至今日這般地位。
她沒有生育,便將兄長之子過繼到膝下,那便是蕭鐸。因著她的關係,蕭毅對蕭鐸也十分器重,比對親生兒子還要好。
因此柴氏在蕭府的地位便顯而易見。過不了柴氏這關,在蕭府也就毫無未來可言。
柴氏不動,目光卻不著痕迹地落在韋姌的身上。這倒是個絕頂漂亮的丫頭,一雙眼睛太靈氣了。她年輕時在皇宮裡頭見遍了世間美女,但也無一個有這等姿色,哪怕她自己,也自愧弗如。難怪楊信不惜拼著得罪天雄軍也要將此女攔下來。而且小小年紀就知道避鋒芒,特意打扮得素淡……再怎麼素淡,也遮掩不住她的絕世美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