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太守
走出驛所的門來,便看見一隊車馬停在路上。領頭的是十名手持長戈的騎兵,他們身穿緊身皮甲,頭戴鐵盔,腰佩環首刀,由於沒有馬鐙,騎兵的兩腿緊緊的夾著馬身,顯得十分精幹敏捷。馬籠頭是金黃色的,而馬的尾巴都用青絲從中間紮起來,成一個蝴蝶結狀。中間是兩輛駟馬馬車,殿後又是二十人的騎兵。
兩輛馬車都是有蓋的安車,朱漆的紅色輪輻和車轅,車蓋邊緣掛著一串串的鵝黃色纓絡,身著綠衣、頭戴青幘的面無表情的車夫,四匹灰色的渾圓轅馬。
「請諸大秦使者上車。」
畢煒同菲力和傑肯斯凱上了第一輛車,胡林三人帶著行李上了後面的馬車。鑽進車裡,頓時覺得淡淡的香風撲面而來,仔細一看,才發現車廂的角落裡放著一座錯金博山紫香爐,裡面正焚著香料。
車廂左右各有一蒙著明紗的小窗,陽光就從那裡射進來,照在葦席的紋路上面,形成一片奇特的光影。
「畢,看來我們的身份已經被他們所信任,這裡的行省總督就要接見我們了。」菲力並沒有刻意掩飾自己的喜悅。
至今為止,畢煒仍然不習慣漢朝的據坐方式,他盡量的將兩腿伸直,背靠著車廂道:「是的,太守接見我們,我們獻上國書,獻上貢物,換來巨量的賞賜,我可以在這裡合法的居住和做官;而你們,也可以帶著一包包的絲綢回國。」
「起駕!」一聲吆喝,隨著車廂明顯的震動,馬車就開始前進,馬蹄聲車輪聲頓時響作一片。傑肯斯凱透過小窗,好奇的向外望去,想看一看這座東方城市與希臘城市的不同。
車廂的震動越來越厲害,馬蹄聲車輪聲也越來越密集,畢煒知道車馬已經上了官道,正在加快速度前進。
「已經離開港口了。」傑肯斯凱喊道。
過了一會,他又道:「現在在穿越一片樹林。」
「正在經過農田。我可以看到田裡的農夫和作物。」
「看到了鄉村,有一群豬。」
「上了一座橋,橋下有一群鴨子。」
。。。。。。
「我看到城市了,看到了高大的城牆!」這已經過了小半個時辰。
畢煒很奇怪,為什麼港口和城市要分的這麼遠,轉念想到漢代社會經濟還處於不發達期,也就釋然了。
傑肯斯凱繼續在喊:「進城了,城裡有很多房子。」
「馬車駛上了一條主幹道。」
「馬車經過了一座高大的樓房。」
「馬車正在向一座巨大的庭院前進。」
馬蹄聲車輪聲和車廂的震動感瞬間就消失了,然後就聽見外面響起了絲竹聲和號角聲,有人大喊:「請大秦國使者下車!」
「下去吧,不能讓主人久等了。」
「走吧。」
車停在兩座巍峨的闕樓中間,正是太守府正門。
一個盛大隆重的歡迎儀式,排列齊整的士兵,談吐彬彬有禮的官員,熱鬧的音樂,這就是畢煒的第一印象。不等畢煒等人說話,等候多時的皂隸們就接過畢煒等人的行李包裹,他們只需要跟隨承啟官進去便是了。
裝飾華麗的正堂之上,充盈著一片官服的朱紫,這就是太守的霸府,所謂的從屬小吏了。
正在這大隊大隊官員正中央的主位,高坐著一位兩千石的高官,毫無疑問,這就是交址太守的本尊。要怎麼形容他才好呢?嗯,《陌上桑》的「為人潔白晰,髻髻頗有須。盈盈公府步,冉冉府中趨。」看起來很合適,畢煒做如是想。
「貴使遠來辛苦。」太守是和藹可親的,知書達理的。
「參見大漢朝交址太守大人。」畢煒等人行鞠躬禮。
「都坐下說話。」太守示意他們坐在已經準備好的座位上。
畢煒仔細端詳了太守一下,認為他的鬍子修得很漂亮,當他回過頭去才發現希臘人已經被這種隆重的場合驚訝的目瞪口呆。
「也許他們,還沒想到東方會有這麼盛大的儀式呢。」
「特使遠道而來,究竟所為何事?」程序性的東西還是要有,儘管太守大人已經知道了他們的來意。
「吾國常欲通使於漢,而安息欲以漢繒彩與之交市,故遮閡不得自達。今日南海交通興起,方得以前來朝見大漢天子。」
「吾聽說過大秦,漢書上說大秦國一名犁鞬,以在海西,亦云海西國。人民皆長大平正,有類中國,故謂之大秦。今日見到使者,果然和我漢人容貌相似,不過貴使的同伴,怎麼就不同?」
「大人,小人祖先其實也是漢人。」
「或雲貴國西有弱水、流沙,近西王母所居處,幾於日所入也。余讀《漢書》,書雲「從條支西行二百餘日,近日所入」,究竟是真是假?貴國之人可曾見過西王母?」
「啟稟大人,吾國西有大洋,或曰此弱水也。至於西王母,這種神人怎麼會輕易現世?我國人也只是聽說而已;不過,時常有巨鳥從我國天空經過,故老相傳那就是西王母的青鳥。」
「嗯,說得不錯,我聞貴國王所居城邑,周圜百餘里。城中有五宮,相去各十里。宮室皆以水精為柱,食器亦然。王日游一宮,聽事五日而後遍。常使一人持囊隨王車,人有言事者,即以書投囊中,王室宮發省,理其枉直。各有官曹文書。置三十六將,皆會議國事。其王無有常人。皆簡立賢者。國中災異及風雨不時,輒廢而更立,受放者甘黜不怨。究竟是真是假?」
「吾等也希望是真的,」畢煒一臉沉痛,「吾國雖然民風淳樸,卻也有宵小之徒。這等美譽其實是太過了。所謂三十六將會議國事,乃是吾國的元老會議。」
「交址海民說貴國以金銀為錢,銀錢十當金錢一。與安息、天竺交市於海中,利有十倍。果真?」
「這太誇張,其實沒那麼多的。」
「前世漢使至條支者云:「從安息陸道繞海北行出海西至大秦,人庶連屬,十里一亭,三十里一置,終無盜賊寇警。而道多猛虎、師子,遮害行旅,不百餘人齎兵器,輒為所食」。又言「有飛橋數百里可度海北諸國」。究竟是否屬實?」
「大人,吾國人口約有千萬,人民繁盛,道路縱橫,但是盜賊這種存在,仍然是避免不了的。至於所謂的飛橋數百里,想必是以訛傳訛了,人間哪裡有數百里的飛橋?不過。」
「不過怎樣?」
「吾國有一海峽,其名曰赫勒斯滂特,此地乃交通孔道,六百年前,有安息名王薛西斯,以百萬大軍攻我海西,路經海峽,乃以艨艟巨艦相連為浮橋,天塹遂為通途,大人所說的百里飛橋,想必便是此物了。」
「哦,原來如此,」太守已經被吸引了,他大笑著對從人道:「這不就是白馬公孫述在長江上修建的浮橋么?我少年遊學京師,時常為這等不切實際的外國傳聞與同學爭辯,卻沒能有個定論,想不到今日才得以明白個究竟。」
「府君好學!」
「明公自幼聰慧。。。」
種種奉承之辭頓時如同潮水般湧來,太守滿臉笑意,想必十分受用。
開始進獻禮物了,最先的是象牙犀角玳瑁
這些東西固然珍貴,但是卻不希罕,在交址也能買到。可想而知,官員們臨時突擊學習了關於海西大秦國的知識,種種官方探險家帶回來的記載和商人帶來的不真實的流言都告訴他們大秦是一個寶物眾多的國家,就連學者們也說:海西多金銀奇寶,有夜光璧、明月珠、駭雞犀、珊瑚、虎魄、琉璃、琅玕、硃丹、青碧。刺金縷綉,織成金縷罽、雜色綾。作黃金塗、火浣市。又有細布,或言水羊毳,野蠶繭所作也。合會諸香,煎其汁以為蘇合。凡外國諸珍異皆出焉。
他們以為傳說中寶物眾多的海西大秦人有什麼從來沒有見過的禮物呢。官員們的表情雖然依舊溫和,眼神卻變得有些冷淡。
而當他取出神奇的可以看見遠處的望遠鏡后,官員們才真正被震撼了。
這是他們從來沒有見過的寶物!你根本辨別不出這物事的材料,入手溫潤,沒有金屬的冰冷,有四片琉璃鑲嵌在上面,只要拿住小的一頭,將兩片小號的琉璃對準眼睛,你就可以在裡面看見幾裡外的一草一木,可以看見平時根本看不見的東西!
「這就是傳說中的千里眼吧。」望遠鏡在官員們手裡傳來傳去,大家都搶著看個究竟。太守大人想了很久,才作出這個關於望遠鏡的最終總結。
「大人英明,這正是傳說中的千里眼,大秦國的鎮國之寶。吾王以此為貢品,正是為了獻出吾國對大漢皇帝的仰慕和對與天朝和好的嚮往!」
「吾王對於大漢的敬仰猶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猶如黃河泛濫,一發不可收拾。」
太守笑了,他越來越覺得這六個遠方使者真可愛,領頭的首領樣子像漢人,只會說一點基本的漢語,發音是日南的方言,修辭也淺薄卑俗,大概也是和某個水手學的。卻當著這麼多有教養人的面,在源源不斷的用那粗鄙的言辭抒發著對於本朝的讚美。
他用純正的中州口音回答說:「吾代表大漢天子,在此謝謝大秦王的禮物,希望兩國的這種友誼能夠繼續下去。」
太守忽視了中州口音同日南方言的巨大差異,這種差異並不比後世普通話和閩南語的差異要小。畢煒只是覺得太守說的話和客家話有些相似,但是根本就沒有聽懂其中的含義。
看著那大秦國使者不解的表情,太守不得不用日南方言重複了一遍,而且說得很慢。
畢煒這次才聽明白,他立刻長揖到地:「小使代吾王謝過天子厚愛。」
太守已經忍不住快要笑出來,這個回答真是有趣,「代吾王謝過天子厚愛。」使者哪裡有這麼說話的?真是遠方蠻夷之人啊,不懂規矩,不懂禮數,難怪難怪。
他強忍著笑意繼續道:「使者可先去驛所休息,晚上吾會設宴款待諸位。」
看著六個使者退下去后,殿堂上爆發出了一陣陣笑聲,所有的人都在捧腹大笑,為了這些可愛的使者,為了他們那可憐的漢語水平。
「看來有必要為他們配備一個通事了,再這麼下去會出亂子的,」太守心道:「也要為他們特設一個禮儀訓練,讓他們明白使者究竟應該怎麼說話。」
晚上的宴會,畢煒的漢語水平依舊令這些官員微笑不止,不過這次他們很有涵養,一個個用手指撫摸著鬍鬚,只在嘴角流露出一抹微笑來。
對於畢煒來說,這個宴會最吸引他的其實是那些舞女,而不是精美的菜肴,在他那超越時代的飲食觀念里,這些菜肴只能用粗劣來評判。
而那些舞女,雖然也有著種種的毛病,卻可以勾起一個男人最原始最本質的**來。
宴會結束,畢煒被領到一所豪華的精舍,出乎他意料的,席子上跪坐著一個盛裝的年輕女子。
畢煒認出來了,這女子就是宴會上他目光停留最久的舞女。
他的指尖穿過女子的烏黑長發,解開女子的華麗絲衣,雙手和目光肆意在女子全身上下流連忘返,最終深入禁地。
「想不到接待工作做的如此到位啊。」他如是感嘆著,將女子擁入懷中。
已經是深夜了,畢煒正躺在卧榻上,他身邊的女人已經在**后睡去,但是他卻在回憶這一天的經歷,種種場面,如同閃電般橫過腦海。
這是一個美好的世界,難道不是嗎?為了方便訪問,請牢記bxwx小說網,bxwx.net,您的支持是我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