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上洛歷程

從帝都來的朝廷天使在此後很長一段時間內都是交趾人民的最好談資，那中官天使的飛揚跋扈、那羽林騎士的英俊威嚴，以及那大秦國來的神奇使者，都成為了延熹十年的最大新聞。

天使抵達交趾后，親切地接見了大秦使團，向這些尊敬的客人們傳達了天子的問候，並嘉獎了一眾地方官員，隨後天使就前往合浦採買珍珠：大老遠來一次不容易，總要帶些土特產回去不是？

珍珠買來了，行李被好了。也就終於到了這麼一天。延熹十年五月十二日，當朝廷天使和大秦使團從交趾上洛的時候，全城都沸騰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無不身著美衣手持鮮花出來送行。

紅色軍衣的軍兵們在城門前形成了一道警戒線，在界線的那一邊已經擠滿了歡呼雀躍的民眾們，要知道這次不僅僅是大秦使團上洛，也是今年度七郡精英公車上京的大日子，還是刺史出征、荊交兩州會剿盜賊的出征禮，三件大事擠在一起，真是難得的風景。

首先出城的是出征的郡兵，軍威雄壯、士氣高昂，只見軍旗若雲、長矛如林、刀劍低鳴、甲衣鏗鏘，交州刺史張磐大人親率三千將兵出發去蒼梧一帶討賊，全副武裝的軍人後又是二百輛輜重大車。看著這些威武的戰士，群眾們都連連叫好，喝起彩來。

這支雄壯威武之大軍之後，是朝廷天使和大秦使團的車隊，六十名羽林軍騎士護衛著八輛馬車，第一輛車屬於天使，第二輛安置著天使的信印符節，後面六輛都是大秦國使者的，希臘人身穿著白色襯紅邊的羅馬式長袍，有的人安然的坐在馬車裡面，也有的拉起車窗的帘子，對著群眾揮手示意。

使團過後，乃是十四輛朝廷公車，其中穩坐交州七郡今年度選拔的孝廉、茂才各七，公車之後，又是十車輜重和一百多名孝廉茂才們的私家隨從。

最後這一項才是群眾們最大的看點，他們指著這些公車，猜測裡面坐的是誰，又小聲談論著今年度孝廉茂才的故事，指著那些隨從們感嘆孝廉公和茂才公們是多麼的有本事，教育自家的孩子上進。

畢煒穿著一件白色絲綢製成的托加，捧著羅馬皇帝的「神奇禮物」望遠鏡，在車輛前進的輕微晃動和車軸摩擦的吱吱嘎嘎中閉目養神，回想著自己在走之前的布置是否完備。

北上之前，畢煒已經指定由翔鳳來管理河內山莊，其他三個女孩子對事物也有發言權。這個部署倒不是因為他的觀念超前，而是因為他手下實在是沒有合適人選可用，而相比其那些奴隸來說，枕邊人最少在忠誠度上絕對靠得住。更何況相處得越久，他就越覺得翔鳳這個女孩子的好處：為人極聰敏，凡事一點就透，心思又是極細，管理山莊這種事情交給他，竟是再合適不過了。而且他也和太守那邊打過招呼，太守府的人也答應特別關照他的地盤，周圍的亭長和三老也打點過了，相信沒有人會來騷擾這個莊園的吧。

他同張偉的版畫生意也越來越火，已經有人找上門來商談合作事宜，畢煒讓張偉自行決定，版畫這東西，雖然數量巨大，但獲利卻是極薄，不過畢煒本意也不在此：他希望以版畫生產培育出一批印刷工人來，為將來的雕版印刷事業打下堅實的基礎。

大隊人馬剛剛出了龍編城，就有很多商隊依附上來，他們也都是希望跟隨大軍北上來保證安全的，筆直的官道一路向北，大軍行軍速度極快，延熹十年五月十三日的下午，畢煒一行就出了紅河平原，看見了連綿不斷的山脈和丘陵。

此地區位於後來的中越邊界，還都是大片無人開發的森林和沼澤，沿途沒有大市鎮、也沒有大山寨，僅有的幾處村莊也都是依靠著駐軍的要塞發展起來的。

過了這片山地，就入了未來廣西的左江流域，現在這片地區還是歸屬於郁林郡地界，沿途依舊是荒涼而原始的，薄霧籠罩的森林、煙霞瀰漫的沼澤，這些風景在畢煒眼中都是很美的，卻走進才發現那都是些瘴氣肆虐、野獸出沒的死地，莫說是官府，即便是越人土著，也不能深入其中。

入了山地，由於路況不好和輜重隊行速緩慢的原因，軍隊的行軍速度就逐漸的慢了下來，但是使團仍然快馬加鞭，整個隊伍不但很快就超過了大軍上前，而且只花了三天時間過了這一片山地。

五月十八日大隊人馬抵達了郁林郡臨塵縣，官道在這裡沿江向東北蜿蜒而去，越向下游，人民越多，漸漸的就出現了固定集鎮和鄉間市場。

然後就是未來的南寧，這個時代只不過是一個有一百駐軍的小要塞而已，接下去又過了郁林郡治所在的布山縣，蒼梧郡的猛陵縣，延熹十年六月十日，畢煒抵達蒼梧郡治所廣信國。

廣信的繁榮程度比起交趾來相差無幾，這裡正是後來的梧州市，正是在南北交通線上的重要城市，來往商人官宦眾多，在交州來說也是僅此於交趾龍編、南海番禺的第三大城。從交趾來的商隊在這裡與使團告別，又有新的商隊加入到隊伍進來。

蒼梧太守舉行了盛大的宴會來招待畢煒他們，一行人因此在廣信休息了三天，畢煒見到了很多當地的豪族，廣信有名的豪強士家也請畢煒去赴宴，並贈送給他一些禮物。

當然士家送給朝廷天使的禮物更多，畢煒對此毫不在意，他在宴會上見到了一個在歷史上大名鼎鼎的人物，這人物雄踞嶺南一生，在北方諸侯打死打活的時候一直活到九十歲，不但自己得以康泰悠遊於林下，還保持了整個南疆的領土人民。

這人物正是士燮，此時候他還是一個二十齣頭的青年公子，正在家攻讀春秋左傳，他父親士賜為日南太守，畢煒見到他也要尊稱一聲衙內。

士燮也有計劃去中原，只是因為道路遙遠多艱難險阻而一直未能成行，見到七郡的孝廉茂才、大秦使團、諸多商隊一起組團北上，族中便安排他隨團一起去洛陽。

離開廣信國，過封陽、臨賀、富川、馮乘、謝沐，就進了九疑山，這裡已經有南海、蒼梧的三千大軍在此紮營，等候荊州那邊的部隊和交趾的部隊過來，然後一同進山剿滅土匪。軍營的軍官簡單的介紹了剿匪情況，說是有三千土匪藏在五嶺裡面，他好心提醒這支北上的隊伍注意安全，不過他又說天使親隨、使團、公車、商隊扈從加在一起超過六百人，其中還有六十羽林郎，安全是絕對有保障的。

山道難行，在九疑山裡面轉了五天後，畢煒才看見北方的平原，經過這些天的奔波，他很奇怪為什麼不走靈渠這條方便的道路，不過考慮到這個使者的身份，他始終沒有發問。

六月十日一行人馬抵達零陵郡營浦縣，正好遇見入山剿匪的荊州部隊，荊州軍人將這個小小的縣城擠的滿滿的，城門處塞滿了車馬士兵，畢煒等人的車隊花了老鼻子力氣才進得城去。

見到兩州如此興師動眾，真的只是為了剿滅「匪徒」么？

畢煒心有疑問，便去問楊喬同學，話說他這段日子刻意同交州選拔出來的十四名孝廉茂才打的火熱，就是為了打開人際關係，方便上洛後行事。

都說他一個外國使者為什麼要如此刻意結交這些未來的官員？旁人都是十分的好笑，日子久了楊喬等人對這個使者也是十分的惱火，不過楊喬想到這個人萬里來歸忠義可嘉，又想到父親十分看好畢煒的前途，因此仍就對畢煒有問必答。

楊喬便對畢煒說出一段軍國大事來：延熹五年，長沙、零陵兩地的強盜一共七八千人，其頭目自稱將軍，入桂陽、蒼梧、南海、交阯等地大肆搶劫，交阯刺史及蒼梧太守望風逃奔，二郡皆陷落於盜賊手中。朝廷派遣御史中丞盛修募兵討伐，不能取得勝利。而豫章艾縣的六百餘士兵，因為得不到軍餉而心生怨恚，也就反叛了，這些亂兵焚燒了長沙郡縣，大寇益陽，殺其縣令，也就漸漸的壯大起來。

天子又派遣謁者馬睦，督促荊州刺史劉度討伐這些叛軍，不料官軍大敗，睦、度奔走。桓帝無奈，詔令公卿不論出身、不論尊卑推舉能代替劉度的將才，尚書朱穆推薦了山陽郡湖陸縣人度尚，度尚當時是朝廷的右校令，由此一下子就升為荊州刺史。度尚親自率領部曲，與士兵同甘共苦，到處招募荊州的山地蠻夷和苗人當兵，並為每個叛軍首級開出了很高的賞格，然後進擊長沙，大破叛軍，僅投降的人就有數萬。

度尚出兵三年，群寇悉定。延熹七年，他因功封右鄉侯，遷桂陽太守。延熹八年他回到京師后，桂陽的蠻族兵因為軍餉稀薄而發動嘩變，叛軍與桂陽盜賊胡蘭等三千餘人復攻桂陽郡城，焚燒郡縣衙門，新任太守任胤棄城而逃，賊眾遂增至數萬。轉攻零陵，太守陳球固守待援。於是天子以度尚為中郎將，將幽、冀、黎陽、烏桓步騎二萬六千人渡江南下增援，又命令長沙太守抗徐等發諸郡兵，並勢討擊。

眼下在營浦所見到的這些大軍便是用來朝廷特意調到南方來討伐叛軍的幽、冀、黎陽、烏桓步騎了，畢煒留心觀察，果然見到城內軍人多是北方口音，體格也是高大健壯，與南方人完全不同，其中更有些來自烏桓胡人的軍兵，就在街道上生火烤食牛羊，佔據著驛站，見到交趾官車過來也不避讓，畢煒等進不了驛站，即便天使多番喝罵，這些人就是不肯讓出，天使也是無可奈何。

還好隨行的羽林騎士中有從黎陽營出來的人物，此時竟然在這裡發現了昔日的一二戰友，經他們通融款曲后，畢煒等人終於安置下來。這天夜裡荊州軍將也宴請眾人，那荊州主將乃是丹陽抗徐，他做宣城縣長的時候，將黃山裡面的「椎髻鳥語」的土著居民都安置到縣城周邊，於是境內無盜賊。後來為中郎將宗資的別部司馬，擊泰山賊公孫舉，斬首三千餘級，封烏程東鄉侯五百戶。因功遷泰山都尉，寇盜望風奔亡。然後調任長沙太守，在任也不管理政務，就專門討伐叛亂。

由於剛剛路過大軍的關係，營浦以北的道路格外的好走，三天後大隊人馬就抵達了零陵郡城泉陵，使團和交州的孝廉茂才們在這裡換乘了地方準備好的五艘大船，孝廉茂才們的隨從又合資雇傭了另五條船，一行順湘江而下，再也沒有車馬的搖晃，顛簸了一月的畢煒終於可以睡個安穩覺了。

六月二十八日，船隊抵達長沙郡，在這裡補充糧水後繼續北上，沿途又有商船加入，到入洞庭湖入口巴丘城的時候，已經是五十多艘船的大船團了。

此時候的洞庭湖還只是江漢平原雲夢大澤的一小部分而以，正值夏季豐水之時，那湖水無邊無際，船行其中，竟然有置身大海的感覺。正是所謂銜遠山，吞長江，浩浩湯湯，橫無際涯；朝暉夕陰，氣象萬千。波瀾不驚，上下天光，一碧萬頃；沙鷗翔集，錦鱗游泳；岸芷汀蘭，鬱郁青青。

船上水手都說雲夢澤內多水賊，搶劫往來行人，故而商人依託官船而行，不過畢煒自船上用望遠鏡向四周望去，只見浩淼煙波、雲水蒼茫，不但沒有水賊，就連漁船也沒有一隻。

畢煒乘坐的官船，都是兩層甲板的大船，高大非凡，在這些大船周圍，聚集著一大隊商人的小型船隻，那些穿著白色賈人服的商人們在湖南買了稻米和桐油，販到江陵和夏口，便可以獲利豐厚。

嶺南蠻荒，因此商人也很少有穿白色賈人服裝的，畢煒還是頭一次見到這種白色的商人服裝，不知怎麼的就想到呂蒙白衣過江來。那呂蒙讓士兵都穿著這種商人衣服，關羽的江防軍還以為是大隊商人，於是江防告破。

大澤在江北者曰云，在江南者為夢，船在夢澤漂泊三日，便見到一條浩浩蕩蕩的大江自西向東流去，其波浪滾滾、聲勢駭人，畢煒獨自走到船頭，那江風拍打他羅馬式樣長袍的下擺，只聽見一片啪啪響聲。有時浪頭稍大，便從他腳底掠過。這長江正值漲水時間，四顧看過一片蒼茫，此時尚沒有什麼工業污染，青碧色的江水奔騰嘯涌，人在這小小帆船上，直如滄海中的一葉孤舟，任憑這天地之威肆虐。

三十年後，正是在這浩瀚長江之上，北方二十萬大軍南下，艨艟巨艦連綿千里，軍威前所未有、聞所未聞，曹操破荊州、下江陵，釃酒臨江、橫槊賦詩，更是發下豪言要與孫權會獵於吳。不料這前所未有之大軍先是因為不服水土疾病流行，后又在赤壁一戰大敗鎩羽而回，由此釀成三國鼎立之局面，不但再次統一之大業推遲五十年，更將整個國家推入更深的混亂，第一帝國從此瓦解，為胡人南下提供了機遇，想來當真是可氣，可嘆。

船過了水勢浩大的長江，進入水面平緩的雲澤了，由於湖區隨著江漢輸沙的堆積日益縮小淤淺，而以沼澤形態為主，沼澤不宜行船，七月五日到了華容縣，船隊便東行駛入漢水。

入了水流甚急的漢水，眾船都放出大槳，帆槳並用地逆流而上，七月十二日到了荊北重鎮襄陽，眾人都在這裡下船休整，兩天後換乘地方早已準備好的馬車，上了那筆直如弦、坦蕩如砥的黃土官道，向南陽方向飛馳而去。為了方便訪問,請牢記bxwx小說網，bxwx.net,您的支持是我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