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鋼鐵南陽

奔波兩月，歷經三州，風風雨雨，千里迢迢，畢煒終於入了帝鄉南陽，此地是光武帝故里，東漢朝開國眾將老家，在政治經濟上地位都很高，全郡在冊人口突破百萬，加上民間隱戶奴客，乃是天下第一大的郡國。自官道上放眼望去，滿目都是綠意盎然的耕地和炊煙裊裊的村舍，沿途每十里就有一座長亭，以供路人歇息。

畢煒很後悔出發的時候沒有帶兩個下人來，搞得現在手頭連個使喚人都沒有，也怪當時只想著北上如何如何，忙起來就忘記了這件事情。要是當時把志軍和雲千兩個小孩子帶來也好啊，搞得現在他孤獨一人的，那些希臘人不哼不哈，倒只有楊喬、士燮能夠說陣子話。

在之前的旅途中，希臘人都是一副司空見慣的表情，漢朝長江以南那些未開發的平原和森林也實在令這些見過印度平原、南洋雨林的商人們提不起興趣，他們一直都是帶著一種「漢朝不過如此」的神色，坐在車裡面睡覺和閑談。直到過了長江，由於漸漸的進入了漢朝的腹心地區，這些人才開始留意車外的景物。

等到入了南陽地界，這天下第一大郡的繁華風物才令這五個希臘鬼子改變了看法，他們認為這裡的開發水平已經超過了埃及尼羅河流域。而以畢煒的評價來看：南陽郡地方的開發做到了傳統農業社會裡面的最佳水平，已經抵達了一個極限值。

從春秋時候開始，一代代的農民們就在河南西部伏牛山南麓的這塊地區勞作，丹水和淅水平緩的流過他們的農田和菜園，到了西元127年，平原已經被開墾，森林已經被砍伐，沼澤已經被排干，漢朝的農民勤勤懇懇的耕種著他們的農田，只有西邊的秦嶺和伏牛山還保留著自然的面貌：那是因為山地不宜生長小麥和小米的結果，但倘若使農民們擁有美洲的玉米和馬鈴薯，這些山區也已定會提前一千五百年被梯田淹沒吧。

從襄陽出發後到達的第一站是南陽郡新野縣，由於《三國演義》的緣故，畢煒可是對此地情有獨鍾，雖然明知道羅貫中火燒新野是小說杜撰，可他仍然仔細打量著這座城市，猜測曹軍從何處入城，趙雲又在何處防火，最後孔明又在何處設伏。

也就是在新野，他看見了東漢朝政治最黑暗最骯髒的存在物，自東漢中期以後，皇權旁落，外戚和宦官輪流掌權，在這兩集團瘋狂的掠奪下，自耕農紛紛破產，國家經濟收入大減，出現「田野空、朝廷空、倉庫空」的景象。

國家的人才選舉制度也敗壞了，當時人說：「今之進者，惟財與力」。在選舉制度敗壞的情況下，也就出現了這樣一些官吏：「舉秀才，不知書；察孝廉，父別居。寒素清白濁如泥，高第良將怯如雞」。宦官掌權時，他們的「子弟親戚，並荷榮任」的現象更為嚴重，這就更加堵塞了儒生求官的道路。

整個官僚集團因此同宦官集團產生了深刻的裂痕，儒生利用各種合法形式同宦官鬥爭，雙方矛盾愈演愈烈，153年和162年爆發了兩次太學生運動。

就是在畢煒降臨漢朝的延熹九年，河內郡方士張成通過宦官渠道，提前就得知朝廷要公布大赦令的消息，他便趁此機會縱容唆使兒子去殺掉仇人。河南尹李膺接到苦主報案，立即派人將兇手捉拿歸案，而這時朝廷赦免令也下來。

李膺經審理了解了事情真相后非常憤怒，一切查實后，立即處理了張成。張成平素與宦官交往密切，桓帝也讓他算過卦。兩大集團積怨已久的深刻矛盾因為這個導火索而不可遏制的爆發出來了，宦官讓張成弟子牢修向桓帝上書，誣告李膺和太學生、名士往來頻繁，結成朋黨，誹謗朝廷，敗壞風俗。桓帝接到牢修的上書，非常生氣，立即下令在全國範圍內，逮捕黨人。

太尉陳蕃拒絕執行詔令，桓帝更加憤怒，便把李膺等人關進黃門北寺獄。這件案子所涉及的有太僕杜密、御史中丞陳翔和陳寔、范滂等二百多人。陳蕃因上書極諫，以「辟召非其人」之罪，被免官。

這就是歷史上有名的「黨錮之禍」。黨錮之禍共發生了兩次，這是第一次。因黨人案件牽連被捕的都是天下有名望的賢士。被捕的人在獄中受盡折磨，他們的頭頸、手、腳都被上了刑具，叫做「三木」，然後被蒙住頭一個個拷打，在獄中關押了一年多。

今年年初，潁川名士賈彪自告奮勇到洛陽為黨人申冤，竇皇后的父親竇武也上書請求釋放黨人。這時李膺在獄中以攻為守，故意招了一些宦官的子弟，說他們也是黨人。荊州的叛亂也愈演愈烈，這時宦官才害怕了，對桓帝說：「現在天時不正常，應該大赦天下了。」

今年度六月初八日，天子詔令改元永康，大赦天下。兩百多多名黨人全部釋放歸鄉。但名字記入三府檔案，禁錮一世，終身不準做官。

有說西漢以強滅，而東漢亡於宦官干政。不管歷史的真相如何，前後兩次的黨錮卻是一個催化劑，自此後對朝廷來說基本就沒忠臣了。黨錮所殺都是這個國家統治階級的菁英人物，何況當時的讀書人互相都有點關係，再何況漢朝的官吏和百姓的總體比例很低。

漢朝的一代菁英都喪身於黨錮，「其所經歷，伏重誅者以十數，宗親並皆殄滅，郡縣為之殘破。」從此官僚階級的素質和忠誠都大大降低，平民階級出身的官員數量驟減，改由豪強家族取而代之，到黃巾起事時朝廷甚至沒有足夠的官員去管理地方，只能把權利下放給早已羽翼豐滿的地方豪強，從此開創了士族統治的時代。

兩次的黨錮摧毀了統治階級的基礎，天下儒生幾乎一掃而空，造成的影響大到影響到了漢朝的滅亡，套用句老話就是：人心散了，隊伍不好帶了。

畢煒在新野休息的時候，見到一大隊滿載讀書人的車馬，他們興高采烈，吹拉彈唱，敲鑼打鼓的也向帝都方向前進，據說那是荊州各地的士子們自發前去雒陽歡迎剛剛被釋放的荊州籍黨人的車隊，正是所謂的「海內希風之流，遂共相標榜，指天下名士，為之稱號」，見到這支隊伍，交州今年度選出來的十四名孝廉茂才雖然久處南方，卻也在楊喬的帶動下送去了慰問禮物，在第一時間表示自己的立場。

羽林郎們在這個時候都去寫吸取了，那個中官天使無疑是宦官集團的一分子，他見到士人的車隊很是不滿，一張臉拉得老。

畢煒在一旁看得分明，卻上前去故意問道：「敢問安國公公，這些人是做什麼的？」

這公公名喚余安國，在上洛途中就同畢煒打得火熱，兩人關係極好，他本想大罵一通士子的不是，卻轉念一想此乃漢朝私事，不足為外國人道也，絕對不能讓這個大秦使者看了笑話。於是便換了一張笑臉對畢煒道：「這些都是我國的讀書人，他們大概在慶祝某個人出獄吧。」

待畢煒走開，他心裡就揣摸著：「咱家只不過去了交州半年，這黨錮就結束了么？可惜啊，沒有看見砍頭。」

他看著那些士人，內心又破口罵道：「一群書獃子，和咱們做對，真是找死啊。不過這些讀書人骨頭還真是硬，一點都不長記性，竟然還敢在這光天化日慶祝，在你安國大爺的眼皮下慶祝。哼哼，你們就慶祝吧，好好慶祝吧，早晚有一天，大長秋們一定要將你們徹底打垮啊。」

七月十五日畢煒一行抵達了南陽郡城宛，此地乃是天下「五都」之一，自戰國以來又都是產鐵之地，擁有最好的鐵匠工人。韓國當年所出的鐵兵器為天下第一，因此漢朝開國便在宛設立了鐵官管理冶鐵業，開辦了擁有萬名工人的巨大鐵廠，經過四百年的發展和經營，說此地是漢朝的底特律、匹茨堡也不為過。

畢煒所見的宛城，不但商業繁盛、市場龐大，工業規模更是他不能想象之巨，宛城東北處的官方鐵廠內木炭、礦石堆積如小山，數千座熔爐烈火熊熊，晝夜不歇。

濃煙密布天空、礦渣堆砌大地、廢水污染河床，即便是隔著數里之遙，依然能夠聞到那鋼鐵工業的刺鼻煙氣、看見那滾滾直上綻放在天空的黑色濃煙。那濃煙毒性之酷烈，以至於飛鳥必須繞行，如果不幸飛入，便會立即一頭栽下。

在國營鐵廠的周圍，又有著朝廷開放鐵禁后湧現的諸多私人鐵廠，雖然規模甚小，但是數目眾多。圍繞著鐵廠的就是長達數十里的鐵匠鋪子，那裡出產漢朝鐵製品的小半，供應著整個國家的需要。

宛城市場上雖然多以民用鐵器如農具炊具為主，卻也有著大宗的武器交易，一捆捆的刀劍瞬時間就賣的精光。

希臘人見過這個城市后都連聲稱讚，認為宛是火神的寵兒，否則它不可能擁有如此之多的鐵廠，老狐狸胡林說自己雖然去過羅馬的大部分行省，卻從來沒有見到如此大規模的鋼鐵之城。

「這是大希臘世界所沒有的偉大工業，亞歷山大城沒有、安納托利亞沒有、高盧和迦太基省也沒有，也許只有羅馬皇帝在伊比利亞半島的青銅工業可以與之媲美。」傑肯斯凱用漢語稱讚道，經過在交趾幾個月的學習，五個人的漢語都說的很好了，畢煒和他們的交流不用依靠那種辭彙量極小卻各色語言大雜燴，說到複雜一點事情就不得不大量藉助比喻、代指和肢體語言的水手話，而畢煒也學習了一些希臘和拉丁語，他這個名義上的大秦使團團長，若使不會說拉丁語，那也未免太假了吧。

「我們來到東方這麼久了，這裡的景象令我們最為震撼。想一想，這座城市一月就可以生產出足以供所有羅馬軍團使用一年的武器和裝備，也許整個西方生產的鐵都沒有這座城市生產的多。」達利和保羅亦如是說。

畢煒痴迷的看著那些綻放在天際的濃煙，那些黃色和黑色的煙雲在他眼裡已經不是一種污染，而是美麗的牡丹花開。

看吶：英俊的工業女神正在向他招手，迷人的鋼鐵公主正在朝他微笑，在這些煙雲里，他看見了未來魯爾、鞍山、匹茨堡、曼徹斯特、新西伯利亞、車裡雅賓斯克的影子。

「若是能夠稍微擴大一下熔爐，不就可以生產出更多的鐵來嗎？若是我可以用煤燒出焦來取代木炭，就能夠大大提高熔爐的溫度。若是我能夠造出高爐，或者懂得炒鐵，不就可以普及鋼材了嗎？到三國亂世時候，就讓我的大軍人手兩把鋼刀，拎一把、跨一把，讓那些青龍偃月、倚天青釭、卅煉百鍊們都去撲街，讓那些鄭渾、馬鈞、蒲元們統統失業。」

工業女神正在召喚畢煒、鋼鐵公主正在呼籲畢煒，他如痴如醉的回憶著那些如何煉鐵鍊鋼的細節，費盡了老鼻子氣力，卻不得不遺憾的承認自己只是個文科生：他對於煉鐵一無所知，既不懂得怎樣架設平爐，也不明白如何構建轉爐。

「真是奇怪了，為什麼一個十八歲的女學生就能夠夥同一個葡萄牙老傳教士在香港島上煉出鋼鐵來，孫露有這麼厲害么？為什麼我不可以呢，真是豈有此理。」

畢煒內心很是失落，也很受傷：因為自己沒有獲得傳說中的穿越者天賦能力之「土法鍊鋼」，而這土法鍊鋼可是穿越者的保留節目和純金手指。

但是他又想到某時代六億人民齊上陣，砸掉自家的鍋也沒能用土高爐煉出鋼來，反而因為土高爐溫度太低，不能完全熔化鐵鍋，而出了一堆堆的垃圾海綿鐵。

那最紅最紅之太陽照耀下的六億人民有理論、有指導、有資料、有技術的土法鍊鋼都沒有取得成功，更何況是我一個流浪在漢朝末年，不是鋼鐵專業出身的小小穿越者呢？畢煒如此自嘲道。

想到這些，他的內心也就平靜了許多。為了方便訪問,請牢記bxwx小說網，bxwx.net,您的支持是我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