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京華煙雲

那日朝會下來，皇帝的旨意果然就到了，拜畢煒為羽林郎，並且賞賜給他五百匹絹和皇宮邊的一座小房子，羽林軍中也送來了四個供洒掃之用的小童，這樣在短短几天後，畢煒在京城就有了住房、戶口、工作。

在希臘人離開之前，畢煒依然在驛館裡面居住，履行著「大秦使團團長」的工作，他出席著一個個官方和非官方的宴會、參加了一次次正式和非正式的會晤，甚至有一次，一個從西域絲綢之路過來的安息商人也來拜訪他們，並願意為羅馬人在東方提供力所能及的方便。

雒陽城內掀起了一股「大秦熱」，不但羅馬式樣的長袍流行於某些宴會場合，就連那些本來就昂貴的大秦珠和明月璫此時都被搶購一空。希臘人隨身帶來的刀劍、環甲、飾物、珠寶都被人高價買去，尤其是兩名僱用兵的刀劍和環甲得到了人們的注意，大馬士革刀得到高度評價無可厚非，但是那兩套環甲也被高價買走，要知道中國在這個時候還沒有環甲，習慣了札甲的人們見到這種由細密鐵環編織起來形如網鎖的鎧甲，都是耳目一新交口稱讚的。

歷史上環甲在三國時期由西域傳入中國，最早記載見於曹丕《先帝賜臣鎧表》中，日後開始普及，《晉書.呂光載記》描述此類鎧甲「鎧如環鎖，射不可入。」唐時開始盛行，並將此甲正式列為十三種甲制之一。

永康元年十月一日，希臘人帶著皇帝賞賜的十車精美絲綢和他們出售隨身物品所購的金錢離開雒陽，在一小隊士兵的保衛下開始了他們漫長的回國之旅，他們首先將沿著原路回到交趾，然後坐商船去扶南，在柬埔寨的海岸上會合他們的商隊，然後通過印度洋抵達埃及，然後去羅馬。

希臘人攜帶著一份《皇帝至大秦國王書》，這是漢朝給羅馬的第一份官方書信，雖然說這五個希臘人只是些冒名使者的商人，但是他們依然答應將這份書信交給大秦國王：希臘人敏銳地意識到他們在創造歷史，想一想，我們溝通起了東西方兩個世界！我們將是這個時代最偉大的旅行家和外交家！我們為西方找到了絲綢的國度，羅馬人會感謝我們的！我們為皇帝溝通了海西的大國，漢朝人也會感謝我們的！到了那個時候，又有誰來在乎你我是假冒旅團的商人呢？

傑肯斯凱甚至對畢煒和漢朝官員說他有可靠渠道將這封國書遞交到羅馬官方手裡面，並說他一定會帶領一個真正的羅馬使團回來。

「五年之內，我一定會帶著安東尼皇帝和元老院的書信回到這裡，我也要帶一隊哲學家來，讓他們見見這個偉大的塞里斯，並且要告訴他們塞里斯的正式名稱：漢帝國。」

「儘管沒有競技場，沒有供水渠，沒有七丘之城的大理石和青銅海洋，但是這裡依然是東方的心臟，也是另一個羅馬世界的王座。亞歷山大的軍隊沒有到過這裡，希臘羅馬世界的腳步止於印度，我一定要讓羅馬人了解這個隱藏在遙遠東方的塞里斯帝國、知曉這個與羅馬同樣偉大的城市---這，就是我來到東方的緣由，也是我的天賦使命啊。」

傑肯斯凱站立在北邙山上，俯視著這座東方的偉大城市，他身上的希臘商人的那種市儈和疲懶都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真正羅馬人的驕傲和莊嚴，他張開雙臂，擁抱著晚風，以巴拉丁山上那些人（注一）才具有的古典口音大聲宣佈道：「Veni！vidi！vici!」

臨走之前，畢煒拜託他們將一封書信帶到交趾，告訴張偉他已經成功的進入了羽林軍，並請求他想辦法將自己的人送到京城來，當然，自己在交州的產業就全部交給張偉。

他始終對於這幾個希臘人將國書傳遞到羅馬不報任何希望，在他的心裡，總是認為這些商人回到地中海東岸就會高價賣掉絲綢，然後去盡情的享受。但是他還是笑呵呵的囑咐傑肯斯凱：下次來的時候一定要帶一些工匠和學者。促進技術交流。而傑肯斯凱表示說沒有問題，凡是他認為羅馬有而漢朝沒有的工藝，他都會帶匠師和學者來，以促進東方人民的福祉。

希臘人的車隊漸漸的離去，畢煒便回到了那個分配給他的寓所，從皇宮不遠處的一條小巷進去，踏著石板路轉兩轉，就可以看見一個四合院，有一叢綠蔭從粉牆上探出頭來的便是了。

這個四合院和配套的四個僕役都是官府的財產，從此就都歸於他了，院子打掃的很乾凈，水井、花園齊全，畢煒居住的三間上房裡布滿了層層的竹簾和厚厚的草席，十分的舒適；左右廂房是僕役住所、倉庫和廚房，周圍也都是些小官吏的住宅，很是安靜。

生活物品都很齊全，賞賜給畢煒的財物堆滿了他的倉庫，羽林郎的服裝和飾物都已經送來了，只等著他去上任便是了。

羽林軍是皇帝親軍，下分羽林左騎、羽林右騎兩個部分，各自總監、監丞一人，統歸羽林中郎將管轄。他們在城外和宮中都有著一個自己的軍營。羽林中郎將俸祿二千石，羽林左右監俸祿六百石，羽林郎俸祿三百石。因為待遇十分的優厚，而且又是天子親衛責任重大，這支部隊常選漢陽、隴西、安定、北地、上郡、西河凡六郡精通騎射的良家子充當，畢煒能夠進入羽林軍，真的是一個特例。

他被分配入羽林左騎，擔當了一個普通的羽林郎。即便是普通的羽林郎，也有著三百石的俸祿，比一般的小官吏都要高，上任的第一日，他就準備好了禮物，將羽林將軍、羽林左監、羽林左監丞以及他的隊長部吏同僚統統地打點了一遍。

只是羽林郎的生涯並沒有畢煒想象的那麼有趣，他每天早上四點鐘都要起床，吃過一點早餐就進宮執勤，中午就在皇宮內休息，一直到傍晚才能回家，已經是累的和死狗一樣。

羽林軍們通常是作為宮廷衛士，有時候也要護送宮中重要人士外出。充當羽林郎的都是些年少多金的良家子，他們在宮中值勤時候倒還好些，可是到了旬日假期，這些青年們就擠滿了洛陽市的酒館痛飲，和北軍五營的人打架，圍繞著那些當壚的美貌少女獻殷勤。

在過去的年代里，曾經有人以羽林郎和當壚女為題材寫過詩歌，在世間廣為留流傳，並被樂府記錄采編到集子里去，只不過那首詩對於羽林郎或多或少有些不敬，對於當壚少女的堅貞倒是十分歌頌。

畢煒這個羽林郎是沒有空去和酒館少女們討論人生的，儘管這是他那些同僚們最熱衷的事情，因為他的特殊來歷和背景，旬日的時候他總是被請去太學辟雍，給太學生們介紹羅馬情形。

畢煒以為這些學生很重視對外關係，殊不知當時黨錮剛剛解除，政治氣氛十分嚴峻，太學生們不好明議國事，只有假著研究大秦的名義來討論時政、攻擊宦官。

這些太學生按照他們的思想塑造羅馬的形象，他們用最美好的辭藻來描繪羅馬：『其王無有常人。皆簡立賢者。國中災異及風雨不時，輒廢而更立，受放者甘黜不怨。其人民皆長大平正，有類中國，故謂之大秦』。羅馬就這樣成為一個君王賢明親近賢才、遠離小人的國度，他們嘴上說著大秦如何如何，心中都想著大漢怎樣怎樣，顯然是十分的過癮。

很快的畢煒就因此引起了宦官集團的注意，十一月的一天，他正在千秋萬歲殿值勤的時候，就被黃門余安國喊住說話，這位公公開門見山，很直接了當的勸誡他不要去太學，畢煒心中明白這其中的險惡，便應承下來。

以後太學再派人來請他去的時候，他就以身體不適推託了，後來太學生們也感覺到了什麼，就不再來了。

但是很快的又有住在左右的鄰居請他過去吃飯，席上必定請他談談羅馬國，而這些鄰居又在第二天上班時候將席上的談資廣為擴散出去。

博士們也來找他，這些人指望從他這裡搞到羅馬的第一手資料，好完善他們的外國情報檔案和天下地理全圖。隨後又有來自西域的商人們，這些粟特商人指望從他這裡搞到海上絲綢之路的資料，以便於一直壟斷著路上貿易線路的他們調整對策，應對未來可能出現來自於海上的商業競爭。

十二月的時候他被天子召見了，地點是宮中一個極秘密的花園，雖然是冬天，在那裡依然春意盎然，很多美麗的女孩子一絲不掛，**著在花叢中戲耍、遊戲、休息，而皇帝就躲在暗處，拿著望遠鏡偷窺她們。

這是劉志的新遊戲，自從得到大秦國獻來的望遠鏡后，他對於以往的遊戲方式都膩味了，整日里拿著望遠鏡瞄來瞄去，他先是站在宮中高處遠望城市，看那些宮外的生活場景，後來漸漸的膩味，就迷上了這偷窺的法子。

他召見畢煒的原因很簡單：原本十分清楚的千里神鏡突然就變得模糊了，不知道怎麼的，本來那些高度清晰的無碼畫面就打上了厚重的馬賽克，令他實在是惱火，卻不知道這寶物是不是壞了。還好曹節提醒他，說是原大秦使者畢煒在朝為官，說不定他有辦法。

畢煒拿過那望遠鏡后，發現是焦距弄錯了，他很快就調好焦距，又把調焦的方法告訴了皇帝。皇帝大喜道：「大善，自從卿家獻上此寶，朕一直愛惜非凡，雖然發覺鏡圈可轉，但因為生怕損害神器，不敢觸動其上機關分毫。想不到這機關原來是操控遠近的所在。」

畢煒陪笑道：「陛下聖明，這機關名喚焦距，只要輕微轉動，便可調節遠近，遠方景物，無不歷歷在目。」

皇帝和曹節都哈哈大笑，畢煒見事情已了，便退了下去。他出來沒多久，曹節也出來了，對他讚揚了一番，暗示他即將被陞官，又賞賜給他一些寶物。

畢煒謝過曹節，想說幾句奉承話，誰知道剛剛開口，曹節就揮手示意他離去。他剛剛從南宮的一個便門出來，就看見一輛馬車停在不遠處的樹陰下，楊喬正在那車邊走來走去，似乎在等什麼人似的。

楊喬見到他出來，便拉住他的袖子著急道：「來的正好，快和我一起去廷尉府。」

「究竟是什麼事情？」

「去了你就知曉。」

注一：羅馬帝國的皇宮位於現在羅馬市中心的巴拉丁山，自公元前一世紀奧古斯都時代起就是歷代皇帝居住的地方。為了方便訪問,請牢記bxwx小說網，bxwx.net,您的支持是我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