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騰義飛辭
現在的畢煒早就沒有穿越初期那種對歷史人物盲目的畏懼了，經歷過交趾、雒陽生活經歷的他已經對那些金光閃閃的歷史人物形成了免疫能力：他是個人，我也是個人，有什麼好恐懼的呢？
雒陽的那些三公九卿、達官貴人、豪強地主的各種嘴臉他又不是沒有見過，此時見到這司馬懿的老豆，心中也只是震動而已。
他對司馬防拱手道：「在下畢煒，乃是解瀆亭侯的老師，不知先生有何見教？」
司馬防呵呵笑道：「原來你就是神童劉宏的老師啊，你栽培出好學生，想來自身學問也是極好的，不過卻怎麼如此不曉事，發表出這種粗鄙言辭？」
畢煒平靜的回答：「毛錐子不如皮兜鍪多矣，話雖粗鄙，理卻精密。」
他二人觀點針鋒相對，說了老長時間的話，誰也不能將誰說服，劉宏不滿道：「二位先生改日再探討吧，日已西下，該回去了。」
兩人這才驚覺，相視一笑，不禁有惺惺相惜之感，回去的時候兩車并行，司馬防考了劉宏很多問題，劉宏都一一作答，司馬贊道：「十三歲就有如此好學問，真是難得的神童。」
劉宏道：「全是老師教授的好。」
司馬笑起來，對畢煒道：「你教得好學生啊。」
畢煒謙虛地回答：「宏兒天資聰穎，必成大器，至於我那些旁門左道，算成揠苗助長還差不多。」
三人都是哈哈大笑。自此之後，兩人就經常往來，兩人年紀相當，意見相左，經常發生辯論，一來二去也就成了好朋友。
那一日狩獵回去，趙嬈對二人道：「今年的田賦剛剛收上來，今晚就嘗嘗新麥。」
解瀆亭侯封地約有五十畝，每年一次的田賦就是這個家庭最大的收入來源，嘗新麥對於劉宏來說，簡直是一年中最大的節日。
新麥蒸好的麥飯，打獵分得的鹿肉，加上幾個菜茹和米酒，在趙嬈的精心調製下，就成了美味的一餐。
畢煒吃完自己的那份后，就開始陷入沉思，這是一個小麥粉食技術尚未推廣的年代，麵條、饅頭、包子、烙餅都還沒有出現，然而發明這些東西，似乎沒多大難度。
飯後他就問趙嬈：「你會做湯餅嗎？」
這時候麵條還不叫麵條，大名『湯餅『。當時上鍋蒸的叫蒸餅；爐中烤的叫胡餅，還有燒餅，但此燒餅非後來之燒餅，中間包著碎肉，有些像現在的餡餅；水煮的呢，就是湯餅了，其別號還有索餅、水溲餅、水引餅等。晉人束皙寫過一篇《餅賦》，文中列舉了10多種屬餅的麵食。
趙嬈搖頭，她家裡連石磨都沒有，畢煒只有先請石匠打制石磨，然後磨面、分離麥麩，在得到雪一般的麵粉后，又把以水和面、發酵麵糰的技術逐一教授給她，又去尋篾匠用竹篾做了個蒸籠，就開始試驗如何在鐵鑊上蒸饅頭。經過畢煒多次手把手的教導，趙嬈終於能夠蒸出又大又松的饅，畢煒又用廢棄的豬板油渣作出了油餅，後來肉餡包子也出現了，這樣就極大地豐富了餐桌。
不僅是趙嬈母子，就連劉宏的幾個同學也大快朵頤，霍淵和霍躍每每把劉宏帶給他們的肉饅頭吃個乾淨，然後拍胸脯保證以後一定要保護劉宏。
因為饅頭，這幾個街頭少年開始奉劉宏為尊長，「為了饅頭，就可以奉你做大哥，是不是覺得很可笑？」畢煒指著霍家兄弟對劉宏道：「每個人都有他的饅頭，因人而異，或者是財寶、或者是官爵、或者是虛名，找到他們的饅頭，然後就可以做你想做的事情。」
「當然，僅僅有饅頭是不夠的，還要有大棒，你必須恩威並濟，雙管齊下，建立起自己的威信，然後隨著時間的推移，這個集團的內聚力、忠誠心也就產生了，在滿足了利益要求之後，才談得上大義和理想。」
「老師，那麼司馬先生所說的德政呢？」
「不要相信所謂的德政這種虛無縹緲的事物，擁有力量者，自然擁有道德和正義，以及種種世上最美好的頭銜，若是沒有力量，徐偃王、宋襄公就是最好的榜樣了，到了那種地步，你的仁義和德政不但無用，還只會成為災難。」
「如果失敗了？」
「如果你失敗了，那就是你的力量不夠大！記住，要做世上最強者。」
「要做世上最強者。」
這就是劉宏邁向皇帝之路的第一步。畢煒說得雖然模糊，卻比這時代「君子不談利」、『內聖外王」、「君子上德」來的直白。為君者，本來就不需要這些觀念的羈絆，畢某人已經交給他如何籠絡別人的法子，就看劉宏以後如何運用了。
司馬防經常來解瀆亭侯宅，他的理由是：「宏兒天生奇才，卻被你誘入歧途，我很心痛。」他每次來，都要大談儒家之道、君子之德。
以趙嬈惡意的揣測，司馬防恐怕是為了這裡美味的饅頭和麵條而來才對，每次司馬防來訪，必然要大吃特吃，看著櫃中的新麥粉越來越少，令趙嬈很是心痛。
「哎呀，司馬先生固然是個君子，可是他來的次數太多，家中就沒有新麥了。」
畢煒對趙嬈道：「我自有辦法，你不是有一個姓董的老媽子么？可以讓她在集市中開設一個餅店，專賣饅首和湯餅，相信一定會風行河內的吧。」
「主意是好主意，可是我家是侯爵，做這種商賈之事，未免太？」
畢煒拍了拍她的豐臀：「所以我才讓董老太出面，若是引起人們非議，就說這是下人所為，與侯爵府無關。」
趙嬈點頭：「被你說服了，我試試看。」
按照畢煒的心思，最好是普及連鎖店，讓河內的人民先嘗到美食，然後再把餅店開到雒陽去。
然而八月十三日的一場日食打亂了他的計劃。這次日全食是下午時分來到的，只見太陽圓面的西邊先產生一個黑影，黑影逐漸擴大，太陽變成了月牙形，暗淡的光輝好似黃昏來臨一樣。接著，太陽全部被遮黑了，日全食發生了。天色突然變黑，猶如夜冪降臨，天空中出現了星星，氣溫也迅速下降。
這時代的人視日食為災禍，趙嬈摟著劉宏縮在內室，不住地祈求列祖列宗的保護，畢煒也就陪著他們說了會寬心得話，又講了幾個笑話，逗得二人哈哈大笑。過了一炷香的時間，日食才結束。
日食過去后，趙嬈便打發劉宏出去，小聲對畢煒道：「這次日食，對於宏兒的命運有什麼影響嗎？五月的時候，不也出現了一次日食嗎？」
歷史記載，這一年五月丁未朔和八月甲辰晦兩次出現日食，五月的日食堅定了外戚剷除宦官的決心，八月的日食帶來了天下大赦。
但是歷史已經變化，桓帝還沒有死，劉宏還是個亭侯，他的母親也成為了畢煒的情人，所以畢煒也無法預料以後的情況，他又不好欺騙趙嬈，便道：「我也不知。」
趙嬈道：「那麼宏兒呢？他究竟能不能做皇帝？」
畢煒苦笑道：「宏兒的星命已經改變，我也看不出來了，不過大富大貴，宏兒是一定的。」
趙嬈無語，依在畢煒的懷裡，細心地梳理著畢煒剛剛蓄起的鬍鬚，緩緩道：「這樣也好，這樣也好，宏兒做不成皇帝也好。」
她已經流出了淚水：「這樣我和你就能夠長久在一起了，再也沒有什麼能夠將我們分開。」
畢煒再也沒有談過開設餅店的事情，因為趙嬈的哥哥趙寵來看望妹妹，舅舅趙寵贈送了一大筆金錢給劉宏，令這個家庭擺脫了經濟困境。趙寵也發現了畢煒和趙嬈的曖昧關係，但是他什麼也沒說。
歷史以其獨特的方式繼續向前運轉，狠狠的玩弄了畢煒一把。元康二年八月二十日，一個震驚海內的消息傳到河內：天子駕崩！
去年就該死掉的皇帝劉志終於死了，就在八月十三日那天，因為被日食驚嚇過度得了病，又由於酒色老早就掏空了他的身體，在八月十五日的下午，他可恥的死在一個寵妃的肚皮上。
天下震動！海內嘩然！因為大行皇帝無子，那個年幼的兄弟渤海王劉悝又被排除在外，皇位繼承人選就成為了世人矚目的焦點。
八月十六日，皇后竇妙被群臣尊為皇太后。這個二十歲出頭的年輕女子擁有了全部的監國大權后，外戚集團就開始行動起來，根據長久以來形成的遊戲規則，他們在皇帝的近親裡面挑選自認為最合適的人選。
年輕的竇皇后和她父親竇武，以及許許多多依附竇家的官僚希望尋找一個年幼的沒有強有力親屬的皇位繼承人，以便於他們可以以太后的身份和名義操控朝政。為了確保候選人獲得朝廷的全部支持，竇武召集了朝中各個派系和集團的領袖，世家大族的代表是袁逢，官僚階級的代表是太尉周景，皇族的代表是光祿大夫劉儵，以及代表宮廷和先皇意志的大宦官曹節。
而原本默默無聞的解瀆亭侯劉宏，也就突然間變得炙手可熱起來：他的父親是大行皇帝劉志的堂兄，因此他最有希望繼承皇權，成為漢朝新一任的皇帝。
但這曾經是畢煒最最盼望的喜訊，現在卻成為他最最痛恨的噩耗，
他知道歷史回歸了本來的軌道，而趙嬈卻敏感的察覺他們在一起的時日無多，兩人終日廝守在一起，似乎要在剩下的日子裡將一輩子的感情都愛過。
八月二十九日，左右羽林軍兩千騎全部出動，護送光祿大夫劉儵前往河內，八月三十日抵達解瀆亭侯府，宣讀皇太后竇妙之大詔，詔曰：「追覽先代法，王后無適，則擇賢。近親考德敘才，莫若解瀆亭侯。年歲十三，嶷然有周成之質。其以宏為大行皇帝嗣。」為了方便訪問,請牢記bxwx小說網，bxwx.net,您的支持是我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