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鴻風遠蹈
「我還是不大明白,你是怎樣做出這個推論的?你怎麼會認為閹人與外戚必有一戰呢,我倒覺得他們會各退一步,共奉新君呢。」
「各退一步?」畢煒的眉毛高高揚起:「這麼說倒也沒錯,竇太后大概就是這麼想的,我相信竇武原本也這麼打算。可是,你怎麼忘記太傅陳蕃了呢?」
「陳蕃?」
「嘿嘿,這位太傅,錄尚書事可是自幼就以『大丈夫處世,當掃除天下』為標榜,黨錮之時,李膺、杜密、范滂見逐,他可是明眼見事態險惡,卻不顧受到牽連,拚死上疏的人啊。」
桓帝朝初年,陳蕃上疏痛斥天子沉迷女色,先皇因此裁減宮女五百員。延熹六年(公元163年),陳蕃官至太尉,此時朝中宦官得勢,利用和皇上親近的機會來誣陷排擠朝臣。朝臣畏懼閹宦權勢,紛紛閉口不言,惟獨陳蕃一人上疏死諫。然而陳蕃最終並沒有保住這些忠臣,許多人冤死在獄中。本來宦官也欲置陳蕃於死地,但終因陳蕃的名望過大,不敢妄動,使陳蕃躲過一劫。但一年後,因為黨錮事件,陳蕃再次上疏進言,痛斥天子昏庸,任用小人豎刁。這一次他罵的太厲害,漢桓帝實在忍無可忍,一怒之下將陳蕃削職為民。
畢煒道:「司馬你知曉黨錮前後情形,可否說說陳蕃那封奏疏的內容呢?」
司馬想了想,慢慢的回憶道:「他說李膺、杜密、范滂等人都是正身無玷、死心社稷之人,卻被禁錮閉隔,命懸一線。而皇上堵塞天下人之口,聾盲一世之人,與秦始皇焚書坑儒有什麼不同?如今皇上臨政,先誅忠賢,遇善何薄,待惡何憂?只是聽信奸佞小人的諂言,便要將無罪者入獄,殺無辜者於市。接著,陳蕃又力勸皇上除妖去孽,實在修正,而他自己,因位列台司,憂責深重,不敢尸祿惜生,坐觀成敗。如蒙採錄,即便身首分裂,異門而出,也不恨也。」
陳蕃作為東漢的大臣,始終處在朝臣閹黨互相爭鬥時的動蕩之中。他要麼與專權的外戚爭鋒,要麼和弄事的宦官相抗。《後漢書》的作者,南朝宋人范曄在評價陳蕃時,說他賢能樹立風聲,不計個人榮辱。在朝綱崩亂之際,與奸佞之人同朝爭鋒,以至於最終慘死在這上面。又說陳蕃以遁世為非義,所以屢退而不去,以仁心為己任,雖道遠而彌厲。雖然大功未告成,但其信義足以攜持民心。百餘年間,漢室亂而不亡,陳蕃功勞最大矣。范曄的話雖然是一家之言,卻道出了陳蕃作為漢室重臣為朝廷亂而不亡做出的獨特貢獻。只是這個人立志雖好,但不明白萬事需要戒急用忍,徐圖緩進,一屋不掃,急於求成,最終被閹黨捕殺,也葬送了靈帝朝初年挽救東漢國運的難得機遇。
畢煒一擊掌道:「陳蕃向來不避強權、犯顏直諫,與中官又夙有仇怨,此時他官至太傅,必然要大舉清理宮中諸人啊。而竇武少以經行著稱,常教授於大澤中,不問時事,完全是個書獃子!延熹八年,武長女竇妙選入掖庭,桓帝以為貴人,拜武郎中。八年冬竇貴人立為皇后,武遷越騎校尉,封槐里侯,五千戶。延熹九年冬,竇武拜城門校尉,今年更是被太后拜為大將軍。這樣一個人物,仕途一帆風順,心高氣傲,又是名士之流,對素有德名的陳蕃言聽計從。」
「竇武借元舅之資,據輔政之權,內倚太后臨朝之威,外迎群英乘風之勢,剷除區區閹宦,豈不是手到擒來么?」
司馬防還是沒有意識到宦官的巨大能量,畢煒只有慢慢的誘導他:「當年大將軍梁冀,權勢何等勃赫!就連天子的性命,不也是操縱在他手裡么?可又怎麼樣呢,不也是被五候剷除,株連九族的嗎?閹宦處於宮中,親近太后和幼帝,突然發難起來,竇武縱有百萬雄兵,也只能是束手就擒。」
在真實歷史上,竇武上疏太后,請太後下詔斬殺宦官領袖,曹節等人乘竇武退朝之機偷看奏疏,而後立即轉移靈帝,強迫尚書台發表偽詔,強行搶走太后玉璽,斷絕宮內外聯繫。然後只調集了虎賁、羽林、廄騶、都候、劍戟士共千餘人,就擊敗了龐然大物一般的竇氏,而後來十常侍斬殺外戚何進,更加是輕而易舉。
「《傳》曰:天之廢商久矣,君將興之。斯宋襄公所以敗於泓也。」司馬防平日所學都是道德文章,從沒有想過權力鬥爭的殘酷,此時聽畢煒道破天機,臉色陰晴不定,吐出這句話后,就閉目養起神來。
畢煒知道他已經被自己打動,這是個聰明的年輕人,很快就會明白這其中的奧妙,而那個時候,他就會主動站到自己這方面來。相信在抵達雒陽的時候,他就可以得到這盟友的全部智力和資源了,而河內有名的司馬家族,被他這樣強行的綁架在自己的戰車上后,只要動之以情,誘之以利,在最初的不滿和憤怒后,司馬氏也就會考量起現實的利益,從而不情願的站在他的身後,成為他的奧援,為他賣力的搖旗吶喊。
以司馬家族為切入點,那些既不滿意宦官集權又不滿意外戚坐大的勢力,也必然會漸漸的向擁有皇帝名義的解瀆亭候集團靠攏吧。
大隊人馬抵達黃河北岸已經是黃昏時候,當地的官員已經準備好酒肉和草料,劉宏和朝臣當即就被逢迎入一座民居休息,羽林軍就在路邊紮下營帳宿營,軍馬都被趕到黃河灘涂上放養。
畢煒乘這個機會召集了「解瀆亭候集團」的全體成員開會,劉宏的乳母董氏、五名少年、四名下女都來到了他的帳篷里,司馬沒有來,畢煒知道他還在思考,也就沒有強求。
乳母和下女是趙嬈的心腹,在出發前趙嬈就對她們交代過,因此這些女人對畢煒就十分的客氣。五個少年都是畢煒教導出來的,又見劉宏已經當了皇帝,更是願意赴湯蹈火。畢煒簡要的對他們說了下當下情況,回答了乳母的幾個問題,就開始分配任務。
他道:「此次上雒,可不是去享福的。」
那乳母董氏快人快語道:「先生放心,我等就是拼了性命,也要保全天子萬全。」
畢煒贊了她兩句,續道:「宮中形勢險惡,上有太后壓制,下有宦官窺伺,外有權臣專斷,我等萬事須小心,方能完成主母所託。」
他問乳母董氏道:「山棗、板栗可否帶全?」
董氏笑答:「主母早就吩咐過妾身了,一石的山棗,兩斛的板栗,都放置在行李車上面。只是我實在不明白,雒陽什麼沒有?偏要從河內帶這點棗栗過去?」
這乳母可是計劃中的關鍵人物,因此畢煒耐心解釋道:「這些土特產雖然不值什麼錢,卻是宮廷難得之物。那竇太后出身豪門,自幼生活富裕,十六歲入宮,更加錦衣玉食,對民間生活稀奇陌生的很。」
董氏悟道:「這些土產雖然不值錢,可是宮中沒有的新鮮玩意,太后一定喜歡。」
畢煒點頭:「入宮之後,你就將這些土產送到北宮去。竇太后今年不過二十歲,正是耐不住寂寞的年齡,你多說說民間生活和風俗,多說說笑話解悶,讓太后高興高興。」
「哈哈,講笑話玩意兒我老婆子最在行不過,想那太後娘娘二十歲就守了活寡,一定寂寞不過。得,對付這種小寡婦,我最在行不過。」說著說著,董氏就說起她如何勸一個立志不嫁的年輕寡婦改嫁的成功經驗來。
畢煒不得不咳嗽一聲,提醒她道:「要注意體統,皇宮可不是鄉下,一定要注意禮儀。」
他又對四個下女道:「和宮人也要搞好關係,這就拜託你們了。」
「至於你們五個,就陪著你們大哥玩吧。」
霍躍怯生生的道:「老師,劉大哥成了皇帝,他還認我們這些兄弟嗎?」
畢煒道:「這就是你們要做的事情,將來你們就是侍中郎,專門陪伴你們的劉大哥。另外,你們多親近親近宮中那些小黃門。」
霍淵問到:「我們都有職司了,那老師您做什麼呢?」
「至於我么,那些宦官、外戚、大兵、朝臣,就都有我對付,我們大家一起努力,讓宏兒當好皇帝。」
畢煒已經考慮好了,他知道宦官內部有著派系鬥爭,他可以把余安國拉攏過來。在羽林軍中的那些前同僚,也是很可以利用利用呢。而交州來的楊喬、張博,都可以成為他在朝中的盟友,這樣考量一番,幾個月後的那場宮廷事變,自己能夠利用的棋子還是有一些的。
「那麼我呢?」之間帳外一人問到,隨即帳簾被掀開,司馬防鑽了進來,他對畢煒笑道:「你一人大包大攬的,就沒有職司分給我么?」
畢煒大喜道:「防兄,你終於想明白了么?」
司馬防淡淡的道:「你這人啊,年紀雖小,卻有著帝師的位子,天子對你很放心,你明白時局,又知道實力乃是根本,我倒是很想看看,你在龍蛇混雜的帝都能走到哪一步啊。」
他頓了頓,繼續道:「這樣吧,朝臣和豪門就有我負責好了,這兩方面我都有熟人。帝師,你就負責閹宦和軍方如何?」為了方便訪問,請牢記bxwx小說網,bxwx.net,您的支持是我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