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渙其大號
分工既已明確,畢煒又說了幾句勉勵性的話語,便安排諸人回去休息,他自己卻睡不著,穿過羽林軍的營地來到劉宏的住所。
門口的衛士警惕性很高,無論畢煒怎樣解釋也不讓他通過,就在畢煒與那門衛熙攘之際,從屋內傳出聲音:「是老師么?快請進來。」
畢煒這才入了這座三間瓦房,只見堂屋歇息著兩個宮女,她們都是從雒陽來專程侍奉劉宏的。劉宏歇息在左廂房的炕上,這十三歲的孩子經過一整天的旅行,已經是十分的疲憊,但他見到畢煒進來,仍然從炕上下來行弟子禮。
畢煒下了一跳,連忙將他扶起來:「這可不敢當,您現在已經是天子了,可要注意這些細節啊。」
劉宏斜斜的躺在炕上:「可是我真的很不習慣啊。」
畢煒握住他的小手,為他蓋上被子,「你一定要去適應,這是你母親對你的期望。」
「老師,你一定要幫助我。」
「習慣了就好,到了雒陽,就是盛大的登基典禮,你一定要做好準備,可不要讓別人看了笑話才好。」
「老師,還記得你給我講的那個故事么?」
「哪個?」
「屋大維的故事。」劉宏縮在被窩裡。
畢煒當時對他講過大秦王屋大維十幾歲就建功立業的故事,明白他提及這故事的意思,便安慰他道:「宏兒,那甘羅、終軍,不都是小小年紀就做出老大一番事業來的少年英雄嗎?今日你既然想仿效他們,就要表現出男子漢的勇氣。」
劉宏咬著嘴唇:「我要成為一個好皇帝,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怎麼做才好,我想變成孝武那樣的有為之君,可是卻沒有肱骨之臣。」
畢煒道:「赳赳武夫,國之干城。你不是孤零零的一個人,你有你的母親、有你的朋友,有眾多效忠皇權的臣子,而我也會盡我的全部來輔佐你,只要我們師徒二人一心,這諾大天下,就無去不得之處!」
「師父,阿母在臨行前告訴我,教我一定要聽您的教誨,您真的願意永遠陪伴我嗎?」
「絕無虛言。」
此時卻聽見外面車馬喧嘩,畢煒皺眉道:「何人如此大膽,竟敢擾動天子休息。」
卻聽見外面有人大聲奏報道:「中常侍曹節拜見天子。」
劉宏苦笑道:「今夜實在是困了,這個人我就不見了吧,師父,你替我把他打發掉。」
畢煒點頭,為劉宏蓋好被子,便出了這房舍,借著月光只見大道上停著十二乘輕車,那馬都是渾身熱氣騰騰,顯然是跑了遠路。
十幾個面白無須的官吏正恭恭敬敬的立在路邊,正是中常侍曹節一行,眾宦官見到房中有人出來,都是俯身下拜。畢煒回憶起去年為羽林郎所見曹節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樣,與眼前這恭敬異常的樣子比起來,真是一在天上,一在地下。
東漢朝三元政治中重要一環的宦官們,從來都是依賴皇權才得以生存的,在此特殊時刻,第一時間就來效忠新君了。畢煒在讀史時曾十分唾棄這個集團,但是一旦身臨其境,才開始明白東漢宦官的重要性來。
和帝繼位,竇太后臨朝稱制,外戚竇憲總攬大權,事實上是竇家作了皇帝。這件事不取得整個統治階級特別是豪強的默許是會發生困難的。竇太后臨朝,首先宣布「罷鹽鐵之禁,縱(任)民煮鑄」。這就是朝廷讓出鹽鐵大利來換取豪強對竇氏集團的支持。從此,豪強勢力大增,政治上野心也隨之加強。一向被排斥的下層豪強,現在不肯屈服了,他們很自然地要求參預政權,這些人自然都成為宦官的擁護者。宦官憑藉這個社會基礎,也就有了相當的力量和外戚爭權。
鹽鐵官的廢除,標誌著中央集權勢力的削弱,豪強割據勢力的增強,同時也是東漢後期黑暗政治開始的一個信號。宦官隨著外戚的崛起而崛起,擔負著一個很重要的憲法目的,這就是在必要時恢復政治的平衡,維繫皇權。
然而政治總是殘酷的,三元政治的均衡漸漸的轉變成屠殺和黨爭,自安帝以後至漢末近百年間,外戚宦官輪流執政,互相殘殺,危及國運。靈帝劉宏死後,何太后臨朝聽政,外戚何進掌握朝政。出身社會下層(屠戶)的何進,企圖依靠軍人董卓殺掉宦官,不料宦官首先發動,他們也許試圖效法桓靈兩朝的榜樣,殺死何進。但是時代已經發生變化,經過黃巾之亂的士族已經崛起,世族豪強的少壯派袁紹起兵殺宦官二千餘人,宦官全部被殲滅。最後的宦官首領張讓對年輕的少帝哭泣道:「臣等殄滅,天下亂矣。惟陛下自愛!」
董卓引兵到洛陽,趕走袁紹,廢少帝劉辯,殺何太后,立獻帝。長期左右東漢皇室的外戚、宦官一起被消滅,但東漢朝廷實際上也消滅了。豪強們便公開進行著瘋狂的武裝混戰,古典帝國的太陽從此落山,文明的進程滯后一千年。以交通為例,後來王朝的交通始終沒能夠恢復到秦漢時候的規模,山區的棧道和南方的航線被廢棄千年,殘存的道路也缺乏保養,就如同羅馬世界終結后的歐洲一樣。第一帝國時期的人們乘坐對路況要求較高的馬車,魏晉時期退化為牛車,到了宋后,更加退化為轎子。
畢煒已經有了打算,如果他把持了朝政,就要恢復士人政治,外戚勢力斷然是不能再出現了,而宦官們,也必須放棄本不屬於他們的權力。
而此刻談這些都為時尚早,他趕快扶起曹節,溫言道:「公公還記得吾否?」
曹節借著月光看了他片刻,就認出他來:「咱家未曾料到帝師竟然是大秦故人。」
畢煒道:「陛下已經休息,公公遠來辛苦,陛下想必十分欣慰的。不知道公公可否願意與我私下談談。」
曹節呵呵笑了起來:「咱家也正有此意,當日宮中揖別,某對閣下也是想念的緊呢。」
揖別個鬼!那日我去拜訪你,你閉門不納!但是畢煒也不揭破,口中道:「自別後,憶相逢,一載不見,公公精神越發的矍鑠了。」
兩人說了些客套話,畢煒就直截了當的問:「帝都情形如何?」
曹節道:「你既然是帝師,想必陛下對你也是相信的很,將來你我還要共輔天子,這些事情告訴你也無妨。」
原來天子駕崩的消息傳出后,帝都官員四處奔走,相互打聽誰為新君。各尚書見此非常時刻,皆擔心多事而官位不保,相互約定,稱病告假,不參加每日朝會。諸多官員以為此乃陞官之絕好機會,紛紛各投門路。竇武府車馬絡繹,諸常侍雀聚密謀。庚辰日朝會,半數尚書稱病。
劉儵奉太后旨意領軍出京后,京城流言四起,有說勘察帝陵,有說奉迎新君,有說緝拿黨人,種種猜測,千奇百怪。竇武、陳蕃入宮見太后。太后嘉慰陳蕃。竇武見機,推薦陳蕃為太傅。太后允,並加錄尚書事。太后問:「兄欲何職?」竇武於此早有謀划,回答說大將軍一職。太后道:「兄喜歡就取去吧。」。陳蕃請加竇武錄尚書事。太后笑道:「吾兄怎能不錄尚書事?今後朝廷全仗兄長與太傅了。」竇武陳蕃跪謝。
竇武回府後,閉門謝客。請司徒胡廣至府。胡廣攜百萬錢至。
辛巳,朝會,諸尚書託病不朝。太后憤怒,卻沒辦法。退朝回殿後,即召陳蕃。陳蕃建議太后明日公布人事變動,並按竇武授意,請加司徒胡廣錄尚書事。太后一概應允,另賜萬錢。陳蕃出宮后徑入竇武府,將與太后所言盡告竇武。
壬午,朝會,諸尚書仍不參加朝會。太后按照陳蕃的建議,詔命城門校尉竇武為大將軍,錄尚書事;前太尉陳蕃為太傅,錄尚書事;司徒胡廣參錄尚書事。
朝會後,陳蕃給諸位尚書書信,寫道:「古人立節,事亡如存。今帝祚未立,政事日蹙,諸君奈何委荼蓼之苦,息偃在床,於義安乎!」各尚書已知陳蕃升任太傅,且參錄尚書事。見陳蕃震怒,唯恐責罰,紛紛至陳蕃府面見謝罪。陳蕃無不溫言勉慰,遂領諸人至竇武府,商議迎帝、邊患、賑災等事宜。
癸未,朝會,竇武、陳蕃領諸尚書參朝。太後於諸人奏請事宜皆允。特命竇武籌備迎帝事宜。朝會畢,中常侍王甫見太后,請求準備新帝入宮諸事。太后因王甫素來機靈而喜之,應允。王甫藉機安排素親善的常侍、女官及曹節親友以肥腴職缺。而對所厭惡的黃門、女官皆給於繁苦職務,稍有差池,即鞭撻杖擊。宮中諸人,莫不懼之。
太后與竇武都十分信任陳蕃,於是將政事完全委託於陳蕃。陳蕃借朝廷命令,征李膺、杜密、尹勛、劉瑜等,擔任朝廷職務,共參政事。一時間朝中黨人揚眉吐氣,頗有新朝氣象。
陳蕃素來與宦官不睦,其門生故吏多有死於黨錮者,宮中諸人對他都是又恨又怕,曹節便想到先與天子搞好關係,即便是陳蕃想動他們,也要過了天子這一關。
畢煒笑呵呵的道:「曹公,我向來仰慕公公們的高風亮節,自然可以在陛下面前為你們多多美言。」
曹節欣慰道:「還要勞煩閣下了,當年吾對閣下多有不敬,還望贖罪則個,我此次除進貢陛下的三箱寶物外,還帶來六箱不值錢的玩意,還望閣下笑納。」
他又從懷裡取出一對白玉環,那玉溫潤細膩,在月光下泛著淡淡的光澤,一看就非凡品。
「一些心意,不要推辭。」
畢煒含笑接過這饋贈,道:「公公太客氣了,畢某還有一事要麻煩公公呢。」為了方便訪問,請牢記bxwx小說網,bxwx.net,您的支持是我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