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入雒
畢煒所要麻煩曹節的,便是解瀆亭集團入洛后的安置問題,他真誠的道:「我等原本只是鄉下人,卻不曾料到一朝登天,不敢覬覦太多,只希望能更好的為陛下效力。」
他在言辭中暗示他們並不貪心,只要得到他們該得到的那一份即可,曹節完全可以放心。曹節雖然是半信半疑,卻也放下心來,他在來時,便和宦官集團商議過,他們都認為隨劉宏上雒的左右親近自成一派,將來必然要在宮中佔據一席之地,眼看這個團體壯大之勢不可避免,而宦官集團要做的就是在這個解瀆亭侯集團剛剛誕生地時候取得他們的好感,劃出彼此的勢力範圍來。而兩方面,在很多事情上也是有著廣泛的合作餘地的。
曹節在來時就聽說劉宏身邊有一個出謀劃策的老師,他還一直擔心會遇見一個不懂事的或者野心極大的對手,卻不曾原來是故人。
他內心為畢煒明白事理而大喜過望,表面上卻不動聲色,故作平靜道:「這個好說,不知道閣下想要那些呢?」
畢煒笑道:「陛下的乳母年紀大了,是一定要好生照顧的,同來的女侍也要封賞則個,陛下的那些個夥伴補入宮庭侍衛,充作黑衣之數如何?」
曹節面有難色,道:「這個,恐怕要請示過太后吧。」
畢煒笑道:「我知公公位高權重,我也只要公公一句話。」
曹節躊躇道:「乳母董氏,可以封為女尚書,女侍也可以封為女官,這個孩子補入侍衛么,似乎與體制慣例不合。」
畢煒暗道這老狐狸陰險,明明已經同意,卻故作難色,好壓迫畢煒做出讓步來,真不愧是宦官魁首。他二人笑吟吟的,看起來滿面春風,卻暗藏凶機,過了好久,終於劃分清了勢力範圍。
秦漢時宮中官佐,只有小半由閹人充當,歷史上還要再過十來年,宦官為了控制內廷,才會要靈帝做出規定,要求所有宮中官佐僚屬皆由閹人充當,宦官數目也由此激增,增長到兩千左右。雖然漢室宦官都被袁家兄弟屠殺殆盡,可這道法令,也就一直延用下去。
也因此,畢煒計劃將司馬防補入侍中郎,負責天子飲食起居車馬和保衛工作,也把持了部分財務,自己謀取羽林一軍職。可是畢煒畢竟對宮中事務和潛在規則不熟悉,被曹節找出很多破綻,曹節幾個小動作,他想要的那些職司就被插入許多釘子。
畢煒此時還沒有察覺到曹節的小動作,他正在為自己能與這赫赫有名的閹黨頭子平等劃分蛋糕而高興呢。而那一方曹節暗暗冷笑,這個大秦海龜雖然機敏,卻還是欠缺此類經驗,菜鳥一隻而已。但是他也下定決心,一定要調查畢煒如何搖身一變成為帝師的。
兩人各懷鬼胎,劃分了勢力範圍便各自休息去了,第二日畢煒便對司馬防說道這次會晤,他還在為自己的行為感到得意,司馬防就皺起了眉頭。
經過司馬防的點撥,畢煒這才意識到自己小覷了曹節,這老狐狸不動聲色的,就讓自己吃了大虧啊。但是他偏偏無計可施,只有默默記在心裡,權當作繳了學費。
這次挫折后,畢煒早上再次見到曹節后,就是十分的警惕了,他很少主動開口,而曹節每說出一個建議,他都要細細思索其中有無圈套后再回答。
早上的早餐便是由曹節貢獻的,他昨夜不僅帶來了禮物,也帶來了兩名廚師和一批原料,廚師就按照宮中菜譜,在路邊為劉宏做出全套的宮庭早餐來。
這套早餐包括烤肉、魚羹、肉粥、湯餅、糕點等等,曹節以為劉宏出身低微,很難吃到美味,便打算以美食來討取劉宏歡心的,不過他沒有想到劉宏早就吃過大白饅頭,又是吃慣了趙嬈所作菜肴的,這些食物固然精美,卻對不上他的口味。
飯後就拔營出發,中午時分到了河內港,這個渡口是河內郡最大的港口,一條長長的棧橋從河岸向黃河延伸開去,棧橋邊泊系著眾多的民船,而在棧橋彼端高大的官家樓船連綿數里,正是迎接天子上雒的船隊。
劉宏和畢煒很快的就上了一艘樓船,而兩千羽林軍騎士和大量的車隊登船卻花了老長時間,到了午時,這船團才起碇解纜,順流而下去孟津渡。
黃河流速極快,樓船順流而下,只不過一個時辰,河南的孟津渡便遙遙在望,那碼頭上冠蓋雲集,諸多迎接的官員已經等候多時。
在孟津一個更加龐大的儀仗隊加入了迎接天子的隊伍,開路的、掌旗的、吹奏的、打鼓的、雜耍的、吆喝的,無不是用盡渾身解數來討取新天子的讚賞,沿途已經擠滿來看熱鬧的百姓,男男女女都穿著整潔的衣服,手捧香花立在路旁,有老人更是擺出香案,向著天子的馬車頂禮膜拜。
「唉呀,二十年前先帝當年也是走這條路入雒的,老夫至今還忘不了當日的儀仗,那時候還是大將軍梁冀當政的時候哩。」
「老丈,先帝上雒時有大將軍梁冀當國,目下也是大將軍竇武在朝,不知道這位劉宏天子,會不會像他叔叔一樣剷除外戚呢?」
「住口!你這個忤逆,陛下的名字也是可以隨便喊叫的嗎?這裡這麼多人,小心被人聽見。」
「車隊過來了,開道的是羽林郎啊,你看那白馬多漂亮,玄甲多光亮,騎士又多麼精神,真是如同天上人一樣啊。」
「那輛金黃色流蘇的安車就是陛下的龍輦嗎?」
「就是那輛車,後面一連串黑色流蘇的都是陛下的親眷吧。」
「話說,河間已經一連出了兩位天子,這龍氣,怎麼就轉移到河北了呢?」
「唐人居河內、殷人居河東、周人居河南,這王氣,也就輪流轉吧。」
「這話可不對,本朝屬火德,繼承周室大統,怎麼能說承接唐堯呢?」
就在百姓們紛紛議論的時候,車隊已經隆隆的駛過,沿途不斷有地方紳士和在鄉官員向天子進貢禮物,而天子也就高興的收下了。當天子收下禮物后,這些忠於皇權的紳士和官員就坐著私家馬車跟在天子隊伍的後面,忠心耿耿的保護陛下上雒。到了可以看見北邙山的地方,他們的車隊已經增加到兩千乘的規模,大隊大隊的私家車馬就形成了一道蔚為壯觀的風景。
「司馬,收了些什麼上來?」
「全是珍貴的毛皮、絲帛、珠玉、赤金和古玩。」司馬防一直負責禮物的格納,他指著不堪重負的行李車,神采飛揚的回答畢煒。
「這些東西,雖然是百姓的自我奉獻,可是不是也要收入少府呢?」
司馬笑道:「你以為這些禮物就這麼好拿么,我已經一一記下了送禮人的名姓,日後可是都要奏請有司予以嘉獎的。」
「停下,停下,全軍駐足!」一個背插靠旗的羽林郎策馬從雒陽方向而來,他一手緊握韁繩,另一手高舉一支符節:「全軍駐足,夏門亭已到。」
「怎麼回事?」
司馬防喜道:「你有所不知,已經到了夏門亭了。」
「夏門亭?莫非是?」
「正是,大將軍、三公、九卿、文武官吏,北軍五營,都在前方迎接陛下的到來!」
夏門亭乃是雒陽內外交通要津,此時竇武親率朝中文武官佐兩千員恭候天子,北軍五營一字排開,有如淵停岳滯一般。那外戚竇武全套大將軍倚仗,手持太后符節,恭恭敬敬的請劉宏換乘青蓋寶車,劉宏按畢煒的囑咐,對竇武說了幾句勉勵的話語,眾官都是面有得色。隨後百官擁劉宏入南宮卻非大殿,三跪九叩,山呼萬歲,只等大吉大利之日行登基大禮。
畢煒和司馬防待劉宏安頓下來,便相約出去喝酒,既是犒勞自己,也是商討接下來的計劃。他二人乘著輕車入了南市,司馬就領畢煒去一家酒肆。
這家酒肆生意極好,門庭若市,門前懸挂二木牌,上書「治觴」、「退沽」,甫下車便問到撲鼻酒香,店內有著數十西域胡姬歌舞,兩人進了二樓雅間,要了美酒佳肴,又要了兩名美姬陪酒。
這雅間是以屏風隔開的,隔音效果並不佳,兩人低聲議事,就聽見屏風那邊女子淺笑,有聲音道:
「今朝去了夏門亭,天子入洛盛況空前,解讀亭侯年紀雖小,已經有人主之姿,說話也很得體。」
「嘿嘿,先帝初年,京師有童謠云:「城上烏,尾畢通,公為吏,子為徒,一徒死,百乘車,車班班,入河間,河間奼女工數錢,以錢為室金為堂,石上慊慊舂黃粱,梁下有懸鼓,我欲擊此丞卿怒。」當時有人聽此童謠,無從索解。及竇氏定策禁中,迎宏至夏門亭,由竇武帶領群臣,奉宏入宮,即皇帝位,才將童謠起頭的八語,逐條推測,有跡可尋。城上烏二句,是譬喻先帝高居九重,專知聚斂;公為吏二句,是言蠻夷叛逆,父為軍吏,子為卒徒,同時外征;一徒死二句,是前一人出征死事,后又遣兵車繼討;車班班二句,是光祿大夫至河間迎宏,更明白易解了;尚有后五語未曾應驗,仍留作疑團,無人剖晰。」
「河間奼女工數錢,以錢為室金為堂,石上慊慊舂黃粱,梁下有懸鼓,我欲擊此丞卿怒。這好像是不祥之兆啊,莫非當今天子也是一個昏庸之主?」
「熊曦,莫要亂講你那套胡言亂語,新天子在宗室之中素有賢名,朝中又有大儒陳蕃輔佐,君賢臣能,我朝必定由此中興啊。」
「恩,喝酒喝酒,今天的這個天氣,哈哈,真是好得很呢。」
畢煒對司馬防使了個眼色,司馬防便高聲道:「隔壁先生好見識,還請過來一談。」為了方便訪問,請牢記bxwx小說網,bxwx.net,您的支持是我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