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外戚
大將軍宅並不在雒陽城裡，而是位於城東三里的士鄉聚，雒陽城雖然大，但主要是皇宮、祖廟、太學和各類官府衙門，以及交易的市場，除了極少數的皇親國戚外，大部分的人都住在城外。
大將軍竇武、太傅陳蕃正與一群僚屬門客在商議天子登基大典的籌備事宜，國不可一日無君，自大行皇帝龍馭賓天到現在，這個國家已經是極度的動蕩和不穩了，為了給天下人一個交代，這兩位巨頭煞費苦心的舉行了機密會議，召集了朝中各勢力的代表來商討新君人選，最終選擇了十三歲的解瀆亭侯劉宏，這個選擇雖然不是最好的，卻是最優的，它代表了朝中各派勢力博弈的最終結果。
大行皇帝幼弟渤海王，正在啟程上雒拜祭兄長亡靈，大將軍府已經給忠於朝廷的渤海國相發去了行文，以最強硬的口氣要求渤海相國監督這位王爺，務必把他控制在渤海國內。
竇武這段時期忙得很，他既要操辦大行皇帝葬禮，為劉志選擇謚號，又要安撫地方郡國，最後還要牢牢的掌控軍方，監督正在進行的西涼戰爭，在青藏高原上，四萬王師正在名將張奐的指揮下平息羌人和邊民的聯合叛亂，保障這支大軍的糧草補給，可是費了大將軍和朝廷老鼻子氣力。
眼下西羌捷報頻傳，涼州兵事方歇，朝廷業已經為先帝選好了「桓」這個恰如其分的謚號，新君又是今天入雒，竇武似乎終於可以休息片刻了，然而新的問題接踵而來：如何安置新君、如何舉行登基大典，如何處理太后和皇帝的關係、如何擺平閹宦集團，都令這個中年人不堪重負。而他手下的幕僚們也是忙得團團轉，不過每個人無比疲憊的臉上都是神采奕奕的樣子，大家都知道，跟著大將軍走，十年的富貴是跑不了的啦。
竇武對著陳蕃一陣苦笑：「你看到那些幕僚沒有，他們每個人都以為我要行外戚故事，所以個個來勁，都是預備著我行粱冀故事後，自己好撈上一把哩。」
陳蕃隨意的躺在一把木榻上，這位太傅大人喜歡寬大的木榻，當年在豫章太守任上，他就曾經特製大榻，其上可卧數人，他對那榻愛惜的很，平時收起來掛在牆上，只有最親近最有才學的人士來訪，他才會打開大榻，請客人上榻去詳談。當豫章有才子名叫徐孺的，經常被他請上榻去，竟然傳為士林佳話。
此時他躺在榻上，一邊聽竇武和門人的說話，一邊欣賞《詩經.小雅》，正讀到所謂的激昂篇章，他聽到竇武此言，就微笑道：「這也怪不得他們，常理如此，王莽梁冀前鑒又不遠。」
竇武笑道：「老夫只願大漢康寧，吾女平安，天下人都有好日子過，至於自身的權勢，倒是不十分看重，老夫看不慣滿朝污穢之氣，想好好打掃一下這雒陽帝都罷了，等到新君成年，老夫必當挑選忠良輔佐陛下，然後自然歸還大政，回京兆老家讀書養老去。」
陳蕃擊掌喝彩道：「好一個竇大將軍，真不愧為忠良之後！國朝二百年來，外戚當國者眾，如大將軍者寡，他日太史董狐之筆修史，大將軍必為本朝第一人。」
竇武道：「太傅不必喝彩，這隻不過是老夫的心裡話而已，吾人女榮父貴，並不是為官正道，即便是做了大將軍，又有何高興的呢？」
陳蕃呵呵笑道：「大將軍才學過人，精通詩書，若是依郡國推舉茂才為官之正途，也必定是三公之一。」
他話鋒一轉，道：「大將軍讀書甚多，當知道小人難養的道理。」
竇武明白他做指何事，道：「太傅何其急躁，殺彼人如殺一狗，但眼下正是新君登基的大好日子，若是粘上了殺氣，恐怕就未免不合時宜了。」
陳蕃又道：「兵貴神速，事不宜遲，眼下大柄在我，正是天奉我也，機不可失，敵不可縱，縱敵患生，違天不祥。」
竇武笑起來，道：「太傅多心了，彼等不過是些小人匹夫而已。等陛下登基之後，我必然向太后請旨，以堂堂正正大詔行事，彼必定不敢反抗，而朝中也無話可說。」
陳蕃點了點頭，堂下有一個僚屬上前道：「明公，小人卻有一計，名喚鷸蚌相爭。」
「你且說來。」
「隨陛下上雒者，有二士人，一是海西望氣士姓畢名煒，正是去年來朝的大秦使者，據說他早在數月前就預言今上要登基！另一人來自溫縣司馬氏，號稱是司馬家五十年來最傑齣子弟的司馬防。此二人剛到帝都，就會晤了南陽陰氏子弟，可見其志向不小。」
陳蕃滿臉狐疑：「情報可靠否？」
「太傅放心，這是我門下最出色探子得來的情報，在光祿大夫去河內迎接天子的同一天，我就派遣探子去打探解瀆亭府相關人等的情報，那探子買通了慎園夫人的一個下女，才獲得了這些珍貴的情報，我這個屬下見到畢煒情況特殊后，又去百般查訪，終於將這畢煒海歸以來所有舉動整理出來，對於他所說的大秦生涯，也是尋訪了西域胡商予以求證。」
竇武揮了揮手，自然有人送來一束帛書，「這裡便是畢煒的資料，太傅可以看看。」
若是畢煒在此，見到那帛書所寫的內容，也只有佩服得五體投地，那情報竟然把他與希臘商人抵達交趾郡后的大小舉動都寫得一清二楚，對於羅馬也略有涉及，他唯一可以心安的就是，那上面沒有寫他同趙嬈的私情。
「嗯，來自大秦，從師亞里士多德，西域胡商證實確有亞里士多德此人，而且此人還是海西國師，天文地理無所不精。進貢望遠寶鏡，又獻打火神器，會望氣，能看手相，準確預言張磐出獄和天子駕崩。還能夠製作新食物，又在河內和曹節密商，劃分彼此的勢力範圍，嘿嘿，他一個白身，也敢與虎謀皮，果然是有恃無恐。」
「本朝素來重視讖緯之說，望氣云云，雖然荒誕，卻也不得不信。否則，無法解釋這麼多巧合吧。」竇武苦笑道，看到畢煒進獻望遠鏡、打火機種種寶物，儼然已經信了三分，待看到他預言張磐出獄，天子登基無不靈驗，更是信了十足十。他剛剛得到這份報告時，心底也是一陣緊張，想不到天子身邊居然有通望氣、能預言的高人，真不知道這對於朝廷來說是好是壞。如果這人忠於朝廷，自然皆大歡喜，若是這人心懷否側，利用預言能力行惡，則朝廷禍在旦夕。
陳蕃斟酌道：「天機不可測，然而望氣之人也是有的，我曾經認識一個姓管的，但他也只能知曉人的禍福，不能預見朝中大勢，本事遠沒畢煒這麼厲害。不過畢煒既然來自大秦，又自稱師承名門，這望氣的本領強上幾分，也是可以理解的。既然此人會望氣，而且早就有預言解瀆亭侯要為天子，又會見南陽陰氏，大談讖緯，莫非？」
竇武與他對望一眼，以肯定性的語氣道：「他知道未來的皇后是誰。」
南陽郡號稱帝鄉，新野縣陰氏號稱后族，自光武帝封陰麗華為皇后以來，這個家族就為王朝貢獻了十數位皇后，聽聞畢煒會望氣法術，又第一時間聯絡陰氏，兩人第一時間便得出了這個結論。
「大人英明，卑職以為，若是讓這兩人，以及他們背後的勢力先與中官鬥上一場，於彼頭破血流，於我毫髮無損，何樂而不為？」
「你也太看得起這兩個初來乍到的小子了吧。」
「大人英明，卑職以為，一定要加強這兩人的地位，提高他們的權勢，先將他二人提到，才能達到鷸蚌相爭的效果啊。何況大將軍主動提拔天子近臣，必定會得到天子的好感，而且中官們也無法反對您的提案。」
「你能夠整理出如此詳盡的情報，可見你是用了心的。鷸蚌相爭？很有新意，不過，他們會按照我們的想法行動么？」
「正因為如此，所以我們還需要如此這般。」那人對陳蕃與竇武低聲嘀咕了幾句，竇武贊道：「果然妙計，明日我就去參見太后，請她這般降旨。」
陳蕃放聲大笑：「雖然不是什麼正大光明的手段，可是對付這些小人和匹夫，又需要講什麼道義？正當如此行事才是。」
竇武又和顏悅色地對那個屬官道：「鄭問，此計若成，汝當計首功，他日定當提擢汝入尚書台。今日先賞爾一百匹絹，汝去賬房處領取吧。」
「謝大人賞賜。」那鄭問已經是感激涕零，千恩萬謝的下去了。竇武指著鄭問對眾僚屬高聲道：「鄭問用心做事，做的很好，所以得到賞賜，爾等都要向彼學習，用心做事，我竇某必定不惜厚賞！」為了方便訪問,請牢記bxwx小說網，bxwx.net,您的支持是我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