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群狙
「畢常侍?他來做什麼?」
女孩子的臉上掠過淡淡的厭惡,隨後就恢復了正常,她緩緩地開口道:「請畢常侍到正堂,好生接待他。」
這是畢煒受傷之後的第二天,他的額頭上還敷著厚厚的藥膏,就帶著昨日從南市購來的大秦琉璃尺來登門向陽安長公主殿下賠罪。
同行的吳伉小聲嘀咕道:「沒見過誰挨了打,還要向打人者賠罪的。」
畢煒心中苦笑,這個長公主啊,可是大大的攪亂了他的計劃,還好自己機智過人,才能夠化險為夷,他自我表揚了兩句,心裡感覺良好,人也就高興起來。連方才還覺得布局庸俗格調低下的陽安長公主府,也變的高雅脫俗。
就聽得一陣環佩叮噹,一個娉娉婷婷的女孩子就在一群下女的簇擁下從後堂出來了,她見到畢煒額頭的紗布,就笑了起來:「你的傷口,不疼了吧?」
畢煒恭恭敬敬的向她鞠躬行禮,道:「承蒙殿下教訓,下官不勝感激,那日多有衝撞之處,今日特來陪罪。」
陽安長公主劉華殿下大方的,以這時代貴族女子的內斂風格回答道:「畢常侍客氣了,那天本公主也太過魯莽,派人送去的葯,可還用得上么?」
吳伉雙手托著盛著琉璃尺的漆盒,獻到陽安的面前,畢煒道:「那一日打碎了公主心愛的琉璃,又承蒙公主贈葯之德,下官誠惶誠恐,夜不能寐。」
陽安漲紅了臉,以為畢煒是在諷刺她行事魯莽,還好畢煒接下去又說道:
「這區區薄禮,聊表歉意,還望公主笑納。」
「是什麼呢?」陽安好奇的接過盒子打開。
她並沒有如畢煒想象中那樣激動或者高興起來,只是看過一眼后,就將盒子遞給了一個侍女,淡淡地道:「畢常侍的好意,我就收下了。你這次來,恐怕也不只是為此而來的吧。」
畢煒就撲通的跪下:「還請長公主成全,還請長公主成全。」
女孩子好奇的問道:「本公主怎麼啦?」
畢煒只是不住地磕頭,吳伉便解釋道:「前次公主要求畢常侍廢止裁撤,我等實在是難以從命!」
陽安的鳳眼圓瞪:「畢常侍可是當中背書過的,莫非,想反悔么?」
畢煒惟有把頭躬得更低,吳伉正要解釋,陽安又道:「不過你想反悔,也不會跑到本公主這裡來打招呼。既不是反悔,又不想履約,那麼你究竟意欲何為呢?」
吳伉也伏下身子,佩服道:「殿下英明。」
陽安哼了一聲:「生在天家,這點伎倆還是看得出的。」
畢煒抬頭道:「長公主寬厚愛人,憐憫宮人,深有先皇之風。」他連連給公主戴了幾頂高帽子后,話鋒一轉:「然漢家自有法度,若下官中途廢止裁撤,則全盤皆廢。個人名節事小,辜負太後事大。下官左思右想,竊以為那些老宮人雖然可憐,卻不能因此停止裁撤工作,不過,她們的衣食倒完全可以換個方式解決。」
不知道是不是高帽子的作用,陽安默不作聲,畢煒道:「彼人從甲處裁撤之後,可去乙處效力。」
「開甚麼玩笑?」長公主笑起來,她被畢煒的提議逗樂了:「本公主以為你還有什麼好法子,卻想不到是這種狙公朝三暮四、暮四朝三的把戲!」
朝三暮四的典故出自莊子,漢人用來並不奇怪。畢煒頓了頓,接著說下去:
「吐故納新,自然之理,裁撤必行,招新亦必行。下官知道此舉匪夷所思,此來就是希望得到長公主殿下的諒解。」他說的理直氣壯。
「竊以為長公主要保全的是她們的衣食,那麼在這個條件不變的前提下,朝三暮四、暮四朝三並無不妥。」
「呵,好大的口氣,你是怕老宮女們再來我這裡告狀么?好吧,若是保全了這些老人家的生路,我就依你。」
「還要請長公主殿下提攜一二呢。」
畢煒便把他的設想說了出來,陽安好奇心大起,拊掌道:「好極,本公主也想見識見識這奇謀!你且去作好了,這一邊,本公主就為你擔當吧。」
次日早晨畢煒先召集了不當值的南宮劍戟士,按計劃,這些衛士也是要裁撤部分的,故而正是人心惶惶,聽聞負責裁撤的畢煒召集他們,能來的就都來了,足足有五百人。
他好言勸慰了劍戟士們良久,保證不會隨便裁撤他們,又發了些錢物給他們。不過,他們也要答應要為畢煒做些事情,這些人都拍著胸脯答應了。做好這一切之後,畢煒才將上次鬧事的老宮女們和各宮殿的女官都統統找來。
他站在高處,面無表情的宣布了對上次聚眾鬧事的老宮女們的裁撤命令,勒令她們到南宮西南側門集合出宮,在場的宮女都是一片嘩然,尤其是那些老宮人,她們都是見識過陽安的風采的,就有人抗議道:「畢常侍,你可是背書過的。」
畢煒冷笑道:「背書?什麼背書?背什麼書?我奉太后旨意行事,從來正大光明,反抗者格殺勿論。」
他揮動左手,劍戟士們都拔出劍來恐嚇這些宮女。在武力的威脅下,老宮人們都是罵罵咧咧的排成隊離開南宮,這一隊人足足有一百人,她們離開后,那些來觀摩的女官都是滿臉蒼白。
畢煒又對這些女人厲聲道:「泥人還有三分土性!莫以為我不會動粗,回去都反省反省,若有覺得自己能抗衡太后旨意的,就站出來吧。」
眾宮女回去之後,都傳言畢常侍威武,所謂絕不裁撤乃是瞎編出來的玩藝。自此畢煒整理宮禁再無障礙,得以大刀闊斧地放手施為。他經過艱苦的努力,終於將南宮總人數減少了三成,北宮減少了小部分,為少府節省了大筆開支,受到了朝野一致的讚許,而在宮中的實際地位,也更加的鞏固。
話說有留用下來的南宮宮女某一次去北宮,驚訝的發現那些被裁撤的年老宮女正安逸的在北宮某處曬太陽。這些裁撤的南宮老宮女是怎眼進入太后北宮的,就成了她終生難解的莫大疑問。
這一隊百名的年老宮女,在劍戟士的粗暴對待下罵罵咧咧、哭哭啼啼的離開了南宮,極不情願的回歸了平民生活。在宮門關閉的那一刻,竟然有人暈眩過去。
於是就有人建議:「咱們再去找陽安長公主殿下吧,她帶人極可親,一定有辦法的。」
又有人道:「這次,殿下大概會拿鐵尺砸畢某人吧。」
眾人紛紛贊同,正好陽安殿下路過此處,她便許諾去同畢煒講理,並把這些人暫時性的安置到陽安長公主府。
過了兩天,陽安對眾女說已經教訓過畢煒,她們可以回到宮中了。不過由於南宮情況已經發生了變化,她們的位子都已經有人頂替,因此會把她們安置到北宮,待遇倒是不變。
眾女無奈下只有同意,在一個深夜進入北宮,雖然有著種種不習慣,但畢竟回到了宮廷,無處可去的她們,也都隨遇而安了。
看著這些老宮女露出滿意的笑容,陽安也開始微笑起來,這個畢常侍,朝三暮四暮四朝三的主意,居然就讓他成功了。
她回到府中,就有通報說畢常侍前來拜謝,她借口身體不適推辭了,不過門房又來報告說畢煒留下了一件東西給殿下。
那是一個小小的漆盒,正是她裝葯給畢煒的容器。盒子已經洗得乾乾淨淨,內盛著一顆剔透晶瑩的明珠,又有畢煒的一封簡短的感謝信。
陽安躊躇的把玩著那顆拇指大小的明珠,她並不知道這是畢煒在整理宮禁時候收受的禮物。回想起自己那一尺的重手,又從一個匣子里取出那根斷掉的琉璃尺和那根嶄新的琉璃尺來,又獃獃的看著那份書信。
雖然貴為長公主,可是收到陌生男子的書信還是頭一次,畢煒的書信言辭謙遜而和藹,平靜而典雅,完全不是一個西方海歸能寫出來的,知道的人都曉得這是吳伉捉刀的結果,可是陽安不知道。
那人雖然初見時映像不堪,可仔細打量起來也並不差嘛,至少比那個紈絝的伏完要好。她想著想著,突然有下女稟報說穎陰公主來了,她這才將那些物事放下,鎖進一個秘密的柜子。
而畢煒這時候,已經了卻了宮女風波,便開始興緻勃勃地進行他下一個最為關鍵的計劃,若是這個計劃成功,在宦官與外戚矛盾總爆發的那個夜晚,他手上就有了一支能用的武力。
宮廷儀仗隊,漢朝稱劍戟士,明代稱大漢將軍的,已經初步的投靠到畢煒這邊來了,只需作一些水磨工夫,比如說增添他們的津貼、安插自己的親信、恢復被取消的待遇等等來安撫其心即可。這些儀仗兵雖然戰力不堪,卻勝在都是帝都和帝都周邊的子弟,熟悉京師環境,在政變卻能一戰。
而他接下來要得到的,就是宮廷內最不為人所重視,卻又有著輝煌歷史的一個部分。至於得到的方式,也是將朝三暮四一類的手段用到極致了。而某個女孩子的感受,在他立志做出一番大事的心裡,從來就沒有停留過,只是額頭上快要全愈的傷口,還提醒著畢煒有這麼一個人存在。為了方便訪問,請牢記bxwx小說網,bxwx.net,您的支持是我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