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結束

日後歷史上被稱作「奪門之變」的這次宮廷事變，一直都是受到無數歷史學家和政治學者關注的研究對象，千百年來研究的此次事件起因、經過、結果的著作不計其數，研究者所持觀點各不相同，但各派學者一個共同的看法就是宮廷宦官們的這一次斷然獨走，固然打著天誅國賊和維護國體的旗幟，但是從根本上看還是他們這個集團在即將失去權勢和地位的時候的一次抗爭，也是東漢朝三元政治長久以來演化的必然結果。

元康二年八月十五日，比歷史上多活了一年的漢桓帝劉志駕崩，無指定的繼承人。次日他的妻子竇后被尊為皇太后，這就表明她有發布赦令的權力，這時她不過二十歲。

按照固有的政治遊戲規則，新的天子被推選出來，但是在君位空缺的時候，發生了一些對外戚不利的事情，桓帝生前的九名寵妃中，最受桓帝寵愛的一人被報復心極強的太后在大行皇帝棺前殘忍殺死，其餘幾人表面上或被打入冷宮或放逐回家，實際上都到了竇武的家裡，雖然竇武本人並不知情，但在晚些時候的宦官暴動中，宦官攻擊他的一個理由就是「多取掖庭宮人，作樂飲宴，旬月之間，貲財億計。」。接下來的幾個月里，在禮儀上君臣其樂融融的表象下，新一輪權力的爭奪已經靜悄悄展開了。

在十一月十六日那個危險的冬夜之前，三元政治中的兩元都聯合起來針對宦官集團，外戚擁有權力，士人獨有名譽，竇武和陳蕃已經結成盟友，密切協作。出於黨人對宦官的仇恨，陳蕃建議竇武剿滅所有宦官，並大量提拔曾經受到宦官迫害的黨人為官。

十月初太白星偏離軌道，就是他們大舉行動的開始。帝都軍權，即最精銳的北軍已經被竇武牢牢控制，而陳蕃在已經殺死兩名重要宦官之後，還要求太后准許他逮捕更多的宦官。

為了達到這個目的，就必須搜集宦官不法行為的證據，因此竇武把他的支持者都塞進了帝都的民政和司法機構，又把支持他的宦官山冰任命為黃門令，以此在宮內奪得了立足點。

而與之相對的宦官們既要為黨錮時代所結怨仇埋單，又要應對宮內另一個新晉的解瀆亭勢力，可謂兩面受敵。而這個隨天子上雒而誕生的解瀆亭集團，在這個夜晚就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之後的局面之所以能夠扭轉，都是他們的首領畢煒的功勞。

十一月十五日，山冰逮捕了一名宦官的重要人物，並嚴刑拷問直到得到他想要的供詞為止。竇武獲得了這個供詞之後就寫了奏章，要求逮捕宦官首領王甫曹節等人，並在十一月十六日夜晚秘密將奏章送入宮庭，以避免宦官們得到風聲。

但不論是竇武還是陳蕃，都沒有預計到宦官們無孔不入的程度，這道奏章就在尚書台內被宦官悍然攔截，竇武的計劃失敗了。打開竇武奏章，見到外戚斬盡殺絕的毒辣計劃之後，絕望的宦官不得不發動了他們所有的力量，靠著蠱惑人心的口號和以往積累下來的威權，也有著人們對外戚不滿的因素，宦官頭目曹節和王甫輕而易舉的掌握了整個宮廷的衛兵和服務人員，並且在城內還有著一股秘密的部曲援兵。年幼的皇帝和年輕的太后似乎難逃宦官的掌握，而外戚還在沉睡，士人手上無兵，通向最高權力之路，似乎已經為曹節完全展開。

十一月十六日午夜時分就是國運最危急的時刻，宦官們造謠說外戚陰謀廢黜少年天子，因而得到了不明真相者的加入，他們奪取了天子，並將他轉移到德陽殿，曹節粗暴的將一把劍塞到天子懷裡，並要求乳母照顧他。一隊精銳封鎖全部宮門斷絕宮內外交通。宦官的另一隊精銳去尚書台偽造詔書，用刀劍逼迫尚書台人員起草詔書來任命王甫為黃門令，並且特別下令將敵對勢力的黃門令山冰處死。在這一切完成後，他們攻陷了黃門北寺監獄，解救了早先時候被關押的那位重要人物，並殺死了山冰。

然後他們開始襲擊皇太后，準備收繳她手上的傳國玉璽，從而徹底的穩住後路。按照事後得到的宦官計劃和邏輯上的推斷，接下來就是發布詔書逮捕竇武。宦官有著極大的可能性成功，因為他們在北軍士兵們心中有著極大的威懾力。

如果宦官們掌權，那將是另一個桓帝時代，也是毫無疑問的通向亂世之路，從同時期地中海世界的歷史來看，奧勒略皇帝死後宮廷禁衛軍為了金幣出賣皇位，不但終結了五賢帝時代的榮光，還將剛剛發明了火器的羅馬帝國直接送入了最深層的內戰和混亂。東方宦官們的破壞力比起羅馬禁衛軍來說只高不低，能夠避免三世紀危機，真的是東方文明的莫大幸運。

之所以東方古典世界能夠避免這種慘淡局面的發生，小小的解瀆亭集團功不可沒。後來的歷史學家不清楚從羅馬回來的畢煒為什麼對朝廷政局有著驚人的政治預見性，他在早些時候負責整理宮禁。毫無疑問從那個朝廷上下還其樂融融的時候起，他就開始在黑暗裡積蓄力量，廄騶、劍戟士、都候這些地位低下，素來不為宦官重視的部門都被他捏在一起整合成拳頭，在關鍵時候發揮出驚人的效力。

至於十六日下午天子突然以觀兵的理由的召見了一批西涼軍官，正是這些軍官構成了畢煒臨時軍隊的核心軍官團，發揮出重要作用。雖然並無資料表明這也是畢煒的預謀之一，但我們卻可以根據現存的資料和理性邏輯思維來還原那一天的場景：畢煒作為老師和某種意義上的父親，對十三歲的少年天子有著巨大的影響力，不顧宮廷體制和宦官的阻撓將董卓等軍官傳召入宮，也只有他能夠堅持並推行。他是不是早就策劃好了這一切？歷史的答案不得而知，但這一點絕對是頗為可疑的。

畢煒先是派遣騎兵隊解救出了天子，然後又潛入北宮轉移了太后，使得宦官們的計劃難以得逞，不得不浪費了大量時間在宮內尋找，從而給與了外戚充足的發動時機。四更時分，在宦官們將力量都集結到卻非殿廣場上來攻擊他的時候，他又帶領少年天子登高大呼，極大地動搖了宦官一方的意志和決心。

關鍵時刻宦官弩兵的利箭並沒有傷害到天子，卻徹底激怒了宦官的下層階級和蒙在鼓裡的郎官們。幾聲弩響之後，曹節就喪失了他用來團結人心的忠君旗幟，從而喪失了基層宦官和郎官們的擁護。他的敗局，在五更時分竇武大軍到來前就已經註定。而支援弩兵給曹節，企圖在帝都政變中渾水摸魚，支援曹節弩兵的某幾個魏郡豪強家族，就在日後遭遇到應有的滅頂之災。

千年之後的評論，並不是當事人畢煒所能夠知道的，但是當東方露出第一抹晨曦，他卻堅定的相信，他終於逆轉了天命！儘管外戚仍然強硬有力，地方豪強依舊根基雄厚，歷史的慣性還是巨大不馴，但是十常侍、黃巾賊、諸侯割據這條錯誤航線，已經是不會再出現了。至於三國鼎立、八王之亂、五胡亂華、六朝金粉的遙遠未來是否會再次降臨，還要看他和這時代精英人物的共同奮鬥。

敵方弩兵的狙擊嚇了他一大跳，但還好河內五小捨生忘死，以誠忠之心擋在了劉宏前面！畢煒在河內接納這五個街頭少年的時候，可沒有想到他們會如此報效恩德。霍家老大霍淵還有其他三個被當場射死，只有霍躍倖免，不過也是手臂中了一矢，要在榻上躺一兩個月。

即便是宦官方面發箭的人，也沒有想到後來的形勢呢。眼看天子中弩，郎官們和底層宦官都爆發出最大聲的驚呼，紛紛反正過來保衛陛下，那隊弩兵和小黃門都被亂劍砍成肉泥！畢煒和司馬防大聲呼叫，董卓就帶頭領導這些混亂的人群殺了出去，席捲了整個南宮，正在押運陳蕃去北寺監獄的王甫被殺紅了眼睛的董卓當場砍死，老太傅獲救之後，就被送到卻非殿覲見陛下了，在看見天子安然無恙的時候，什麼也沒說就流下淚來。

曹節的親衛此時正在北宮朱雀門和大將軍的軍隊對峙，南北雙闕間全都是密集的紅色兵甲海洋，曹節凌然大聲喝道：「竇武反，汝皆禁兵，當宿衛宮省，何故隨反者乎？先降有賞！」

北軍五營素來畏服中官，見到曹節所部滿臉正氣，並不敢步步緊逼，也不敢發弩射擊，火把下兩方從四更對峙到五更，又從五更對峙到天明，都是一動也不敢動。

然而當畢煒司馬防指揮的部隊席捲北宮，太后和天子盛裝華服登上朱雀門之後，曹節的手下就再次崩潰了，不但是他們，北軍所部也一樣。所有人嘴巴張得大大的，如夢似痴的看著盛裝少婦牽著冕旒少年登上高處，城牆和復道上的郎官都大聲號召叛賊們不要對抗皇權和軍旗，要服從來自天子和太后的最高旨意。

沒有人敢對抗皇家的威權，就連竇武和曹節一樣，高級軍官全部動容下馬，朱雀門外兩萬將士皆跪地山呼萬歲，七里天街鉞聲鏗鏘，復道和城頭上火把連綿，闕下甲胄起伏似暗濤洶湧。

宦官的領袖們都是臉色蒼白，他們早就明白失敗的結局，只有四肢匍匐在地，靜靜地聽著來自天子的宣判，坦然等待著自己的命運。趁你病要你命，在能夠徹底打倒對手的時候只有傻子才肯放手。畢煒絲毫不留情面，他臨時讓陰龔和熊曦擬定的詔命上直接宣判了曹節王甫等等的死刑。擬定詔命的陰龔和熊曦也都是動力十足，誰說毛錐子不如鐵兜鍪？他們這兩個刀筆椽吏，就在這時代的浪尖上發揮出了最大的價值！

旨意宣布完畢，吳伉帶人從朱雀門一涌而出，將他們緊緊綁縛，曹節苦笑著，就任憑吳伉將他綁起來，並且輕聲道：「幹得好，新一代的中官，比我們老一輩強。」

吳伉也微露笑意：清除了違法亂紀的敗類之後，在呂強和其他正直忠誠的黃門領導下，中官的明天只會更好，前途也更加的廣大。為了方便訪問,請牢記bxwx小說網，bxwx.net,您的支持是我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