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七 移民飛船(二)
新月號減低船工速,慢慢切入第三行星的同步軌道。
從星球表面玻璃化的新舊程度上來看,恆星的耀閃發生的時間並不遠。第一、第二行星以往與恆星的距離較近,晶化的表層厚實且占表面積廣泛;而第三行星由於相對較遠,表面的晶化層坑坑窪窪,說得嚴重些就是臉上的麻子比較多,遠不及禿頭牛皮癬那麼可怕。
而且人類的工業生產與石化息息相關,既然第三行星原本的條件適合,墟很想試試能不能找到石油!
或許有些異想天開,但只要產生生命的時間夠長,誰敢說地球之外的行星地殼裡沒有石油和煤礦?不找找看墟不甘心。
因為飛船切入軌道的方向在背向恆星一面,光學影像系統沒能得到表面照片,只有雷達探測的數字地型圖,上面標定了數百個可能儲有礦藏的地點。
四十幾艘小型飛艇一一投放,分散降落星球,幾道火紅的亮線慢慢切入大氣層。飛艇上裝載著數百機械人,它們將分赴不同的方向,在墟初步探測后的礦點上進一步搜尋稀有金屬。機械人用不著看懂地形,墟明白怎麼回事就行了,他直接控制所有機械人。
另有十幾艘飛船飛向這顆星球的兩顆衛星,氫同位素在行星內主要還是以水的形式存在,含量不高,但行星外則正相反。
與此同時,兩條回收戰機的機械臂從飛船側面伸出船外,靈巧地放開機械手,鉗在機械手內的資源衛星按預定軌道開始運行。
「軌道正常,工作情況良好……有液態水!」資源衛星發回的第一批信息就給了墟一個驚喜,液態水是已知的生命產生的基本條件,像金星那樣,以人力造出占表面積百分之四十二的海洋,實在是件冠絕古今巨大無比的工程。
隨著飛船環繞行星運動,新月號繞到了行星面向恆星的一面,從太空上向下看,行星表面主要以陸地為主,河流和大大小小的湖泊約佔總面積的百分之三十,沒有現實意義上的海洋。
「這兒沒夏天嗎?」楊雷問,除了赤道附近以,南北兩個半球緯度超過四十以外,水系都處於封凍狀態,白皚皚一片。
「說實話,我也說不清楚,耀閃的衝擊力把天體運行體系搞的一團糟,甚至找不出準確無誤的黃道平面,根本算不出它的自轉軸角度。但是你看這裡,」墟把屏幕上北半球的某處放大,打個重點圈,「剛發現的,看出什麼沒?」
打上重點的位置在一座山的峰巒,它的一面已經晶化,片雪不沾地閃亮,山峰的另一側,幾朵傘狀的東西頂著一頭白雪,傲然屹立。
楊雷對衛得照片很熟悉,但仍然難以置信地說:「樹?」
「對,而且還是地球上的高山針葉喬木!再看這兒。」墟把放大鏡頭轉到赤道。
畫面上,幾塊晶化地表的空隙和低洼地里,大片大片的灌木和森林頑強地生存著。
「移民艦隊來過這兒!」一時間楊雷竟說不出心裡是個什麼滋味兒,樹木的分佈毫無規律可言,以人類多年的植被恢復經驗,斷然不能做出如此不符合利益的舉動。
符合生存條件的星球未必就是有生物的星球,移民艦隊覺得這顆行星有開發潛力,向地表撒上一些種子試著改造星球環境,是非常正常的舉動。
楊雷沒發現動物生活的痕迹,更證明了這一點。因為移民船隊上的動物,包括蟲類是以卵或者胚胎的形式攜帶,必須花費時間孵化催生才能放歸自然,這支移民艦隊顯然沒在這裡多做停留。
墟從派出的飛艇中抽出一艘轉道赤道,解釋說:「我剛計算出它的軌道,現在處在遠日點,是全球的冬天,等到近日點的時候就是全球夏天,冬天只佔全年的五分之一!我們來的時間挺巧。嗯,它的一年換成地球時間大概兩年半……嘿,那是什麼?」屏幕直接從地面轉到太空,一艘破爛無比的飛船缺了一半的頭部沖向新月號,靜悄悄地飄浮在軌道上,它的上裝甲到處都是洞眼兒,令人聯想起破爛的抹布頭。
新月號從星流航行到第三行星,只能看到行星的一面,而這艘飛船殘骸一直飄浮在另一面,因此連墟也發現它。
「什麼型號?」楊雷急忙問道,移民飛船的製造是件綜合性的浩大工程,涉及到的方方面面不勝枚舉,當年的移民潮中,華國獨立設計的龍級移民船甚至比新月號還大三分之一!
由美洲牽頭,聯合歐洲共同設計製造的移民船不足五公里,得到華國部分技術支持后也只達到八公里;遠東及東歐地區一向與華國關係密切,在北極熊的帶領下,設計的移民飛船稟承一貫的設計理念,厚重而實用;其它國力不足以支撐大型飛船製造的小國發明的並列式、串聯式,或者乾脆小到不足千米,各種各樣比比皆是。
自從離開太陽系,楊雷不斷學習和宇航及移民有關的知識,對各種飛船數據爛熟於心,但這艘飛船已經看不出原本的外形,判斷不出究竟屬於哪方勢力。
畢竟華國的人口數量擺在那,派出的移民飛船佔了總船隊的四分之一。阿三人口雖眾,然軟硬實力人盡皆知,在移民中的數量幾可忽略不計。
墟對比資料庫后說:「破壞得太徹底,看不出究竟是哪一艘,但看形制,肯定達不到龍級的標準。」他的資料庫里保存了已知的全部飛船資料,當時數個國家使用一種型號的飛船屢見不鮮,華國自行設計製造是絕無僅有的特例。在異星人的壓力下,很多國家的移民飛船達不到跨越星際空間的標準就匆匆上馬,究竟有多少人默默無聞地消失在茫茫宇宙根本無法統計。
因此,移民飛船大同小異,絕對沒有第二代和改進型,墟說達不到龍級標準,那麼肯定不是華國的飛船。
「靠上去!」即使與華國無關,但往好聽了說是人類同胞,往實在說,這是前車之鑒,為免重蹈覆轍,怎麼也得查一查因為什麼原因隕落於此吧?
兩艘一點點靠近殘骸,直到距離十公里時才停下來,對新月號巨大的體積來說,保持安全距離是明智之舉。
一隊武裝機械人首先出發,在沒確定危險性之前,楊雷不打算讓手下的戰士們冒險。
機械人乘坐的突擊艙彷彿炮彈一般發射出去,短暫的飛行后尖銳的頭部彷彿錐子一樣扎進飛船殘骸一片相對完好的艙壁,接著刺入艙壁已經變形的頭部直接被少量炸藥炸飛,機械人背後噴著氣,一排排地衝進飛船,分頭奔赴重要部位。
雖然太空中的戰鬥雙方飛船少有接近到數公里內的機會,但有備無患,新月號上配備了不少類似的突擊艇和戰鬥機械人。這些機械人都只是簡單的程序控制,硬體低得可憐,最高許可權集中在墟的手裡,安全性不容置疑,與傳說中會產生自我意識,背叛人類的智能機械人不是一回事。
突擊艇切入的位置靠後,機械人沿路掃清四處亂飄的雜物,沖向機械艙的小隊第一個到達目標。
機械艙中的動力機組完好無損,在機械人攜帶的燈光照射下,起碼六層樓高的動力組無言地沉默。
墟掃了一眼信號判斷說:「是泰坦型的動力系統。」他可以直接從接收到的無線電波中讀出圖像和聲音。
飛船從被擊毀至今,一切的一切沒有絲毫變化,不知道多少年的漂流里,既無去向,也從不腐朽,彷彿無聲地控訴。
楊雷咂巴咂巴嘴:「怎麼美洲人和歐洲人碰著點大東西就叫泰坦?虧了咱華國人沒那個壞習慣,要不龍級非叫成巨靈神不可。」說罷一臉恨鐵不成鋼。
不知不覺中,他已經把墟當成自己人,而不再是一……位孤獨的巨人大腦。
墟哭笑不得,剛剛那一點點沉澱於歷史的氣氛全飛了。楊雷這傢伙,總能在不適當的時候說出不適合的話來!
不過他能理解楊雷,對他來說,能活著就是一種幸福了,他的命是從戰場和冰凍里撿回來的,墟經歷過六千五百萬年的沉睡,與楊雷比有過之而無不及。
沒在生死之間掙扎徘徊過的人永遠也不能理解從地獄歸來的喜悅,他們已經死過一次,再不肯浪費來之不易的生命,與其沉浸於悲傷之中不可自拔,莫不如坦然面對。
逝者已矣,來者可追。
別說這艘飛船不是華國的,就算是華國的飛船,楊雷也只會、只能讓自己悲傷一點點,之後,他將把一切記在心底,直到大仇得報。
或者化做宇宙間飄流的枯骨,直到有一天,後來者為他雪恨。
墟最終決定不理楊雷:「第二隊正在開啟彈藥庫,希望能給我們一點驚喜。」
「型號不同,最多提供點原料吧。」楊雷倒看得開,子彈炮彈口徑不同不能用,導彈制導方式不同不能用,這還沒算時間呢,不知道擱了多久了,軍火也有保持期!當哪個都像新月號叫呢,有機械人定期保養。
墟突然大喜過望地誇讚:「楊,你真是個天才!」楊雷的話提醒了墟,這艘飛船上的金屬和其它材料回回爐,得節省多少採礦的時間啊?
「怎麼?」楊雷還不明白到底什麼事,墟甚少如此**裸地表達。
忽然間墟接到了束來自行星表面的電波,把他的好心情吹得一乾二淨:「楊,南極附近發現一艘飛船殘骸,已經確定是龍級。」
「是嗎。查一查吧。」楊雷平靜地接受了噩耗,他明白早晚有這麼一天,早有心理準備。知道眼前這艘漂流的飛船不是龍級時還曾暗喜不止,卻不料世事無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