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你還要我嗎(六)
虞安一心以自己最好的姿態最美的笑容展現在揭開蓋頭的楚寒面前,只可惜。
這蓋頭一夜未揭。
……
侯爺娶親,皇子下嫁。這場婚事即使準備的時間倉促,但的確如虞雍所說,是場風光至極的婚禮。
一身紅衣的楚寒身騎掛著紅綢的高頭大馬,帶著浩浩蕩蕩的迎娶人馬將虞安從宮裡接了出來。
街道兩旁的人摩肩擦踵皆是為了親眼目睹這一場盛大的婚事。她們臉上或多或少的都帶著笑容,嘴裡說著由心亦或是應付的喜慶祝賀話,以此來討喜糖和紅包。
虞安的花轎被護在迎親人馬中央,前面是吹著百鳥朝鳳的嗩吶隊,後面是抬著嫁妝的侍從,站在轎子兩旁的是他最親近的兩個小侍,笑笑和小安。
第二次坐花轎的虞安心底非但沒有以前的隨意,反而多了份緊張期待,白皙的手指不停地絞著手中的紅帕。
一想起前世用金秤桿挑起自己蓋頭時動作帶著些許局部卻在他抬頭時眼底劃過一抹驚艷之色的楚寒,虞安就覺得心像是被人用柔軟的羽毛尖輕輕掃過心尖兒一樣,輕輕一顫,有些發癢。
紅蓋頭下的人因想起前世大婚那晚的事眼底盪著濃濃的笑意,嘴角不由自主的揚起,那是一道溫柔的弧度。
那時候的他對著楚寒那副德行哼了一聲,勉強和她喝完合歡酒就讓她出去睡書房,他說現在還不想給她。
楚寒愣在原地半響,就在他以為對方打算用強之時,她卻悶不吭聲的伸手打開柜子拿了被子枕頭睡在了屏風後面的小榻上,她道:「今晚出去睡,別人會在背後說你。」
那小榻若是虞安躺在上面還剛剛好,而對於楚寒來說就有點小了。
一個比他高一頭的人,晚上就裹著一床被子蜷縮著腿窩在那張小榻上,沒有一句怨言,就為了不讓他第二天被人說閑話。
也許就是從那時候起,虞安就覺得這人和母皇口中那個為了自己目的不擇手段倚仗功高為人冷漠目中無人的楚寒不一樣。
第二日她比自己起的早,輕手輕腳的疊好被子收進柜子里后就安靜的坐在屋裡的桌子那等他醒來。
虞安這一覺睡到日晒三竿才悠悠睜眼,她坐在那裡沒有一絲煩躁不耐之意的等他到半響午。
他起來后,她才踱步走到床邊,打開床頭的一處暗格,從裡面摸出一把匕首朝自己食指一劃,將湧出來的獻血塗抹在被窩裡一塊雪白的帕子上。
見自己好奇的探頭看過來,她似乎有些尷尬又有點害羞,耳尖微紅,眼神不自然的看向一旁,言簡意賅的說道:「沒有這個,不行。」
花轎一路都抬得很穩,直到侯府門口放下來之時才有一絲晃動。
虞安身子跟著落轎動作往前微傾,回過神來時轎布已經被人撩開。
笑笑和小安伸手扶他下轎,虞安垂下視線,通過蓋頭下面的縫隙可以看到面前一雙骨節分明的手朝他遞過來紅綢的一角,示意他牽住。
虞安伸手攥住,借著轉身蓋頭微揚之際,他目光一掃,看到紅綢另一頭的那隻手和那抹紅色的身影,和前世,一模一樣。
蓋頭遮住視線,看不清路。笑笑扶著虞安的胳膊,在一旁小聲提醒他抬腳。
楚家已經沒有什麼嫡親的長輩在世,她便請了遠親的長輩坐在上頭。因著虞安是皇子,再加上楚寒性子冷,身旁結交之人也多是些穩重的,因此今日這場婚事辦的中規中矩,沒人來鬧,也沒人敢鬧。
隨著一聲送入洞.房,虞安又坐在了這張熟悉的大床上。前世他們雖未曾在上面雲.雨過,卻有過同床共枕。
虞安有些緊張,又有些期待。整顆心都在為今晚可能會發生的事躁動的跳著,一想到某些圖畫上的動作,那張白玉般的臉蛋頓時比遮在頭上的蓋頭還要鮮紅。
楚寒就站在他面前半臂遠的距離,虞安看不到她的神色,卻能看到她那雙顏色圖案和自己一樣的錦靴。
屋裡剛才進來的人此時呼啦啦的一擁而散,偌大的喜房內頓時只留下兩個人。一個有些緊張的坐在床上,一個有些感慨的站在床前,卻都是無言沉默。
楚寒垂在身側被寬大喜袍遮住的手指動了動,蠢蠢欲動想要伸手去拿一旁蓋著紅布盤子里的金秤桿,最後那手指動了動,卻是慢慢縮在一起握成拳頭。
「你要是有什麼吩咐就喚門口的小侍。」楚寒出聲打破屋子裡的沉默,開口道:「我還有點事。」
虞安以為她要去敬酒招呼滿府的賓客,輕輕的嗯了一聲。他絞著巾帕猶豫了一下,垂眸一看面前的靴子轉動了一個方向,馬上要走,才含糊著開口道:「別喝太多。」
他聲音含在嗓子里,模糊不清,但楚寒卻聽到了,腳步頓了一下,垂下眼眸嗯了一聲,這才抬腳出門。
楚寒神情有些恍惚的走到招待客人的院子里,立馬有人過來勾搭著她的肩膀說要好好喝一頓,不消片刻她便被人圍在中央,提著酒壺灌她酒。
楚寒酒量可不是像虞安那種三杯就倒,而是喝趴了一群人吩咐了李平將客人送回去后她還能穩穩地走回房間的人。
站在自己以前的寢房如今是她和虞安的喜房門口,楚寒微微有些發怔,不可抑制的回想起以前,她和虞安大婚時。
那時候她因為從來沒碰過男子,怕晚上弄痛了他,硬著頭皮紅著臉看了不少書。
那些書是李平給她找的,她嘴上雖說著「本將軍還用得著看這種東西」但卻在人走了之後翻了兩眼,又翻了兩眼,最後乾脆坐在書案后抱著學習的態度認真看了許久。
長了見識的楚寒內心久久不能平靜,腦海里早就將書畫上的人想成了虞安,從來沒吃過「肉」臆想過這種東西的楚侯爺,看的留鼻血了……
就在她晚上自信滿滿能帶著虞安欲仙欲死的時候,對方卻一臉認真的跟她說「我現在還不想給你」。
楚寒有些失落,卻還是選擇尊重他,自己裹著被子睡小榻。第二天還要用血染紅巾帕,免得別人以為虞安來到她侯府不得寵,不尊敬他。
如今不比以前,她這次回京前在邊疆所謀之事跟他的母皇相悖,她不想也不敢去試探虞安站在誰的那邊。前世用了一條命得來的教訓,她不敢再走一遍。
今生依照原先軌跡娶了他是為了麻.痹虞雍的神經,等她完成一些事情后,便會給虞安自由。天下之大,只要他想,她都會放他去走去看,即使他心底對自己懷著恨帶著怨,總好於兩人相互再折磨共同困在高牆深宮中好。
她不知不覺中的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酒都醒的差不多了。聽到有腳步聲過來楚寒才回神。
笑笑見著侯爺站在門口不進去倒是愣了一下,「侯爺不進去嗎?」
楚寒深深的望了一眼隔著門透出來的光亮,搖了搖頭,「不進去了,我今晚睡書房。」說罷轉身走了,還真去了書房。
那次酒樓不歡而散,楚寒還是不知道自己對虞安到底是個什麼心態感情。她已經想到成大事後兩個人如何如何了,而成大事前,同居住在一個屋檐之下的兩人要以各種方式相處呢?
她又要以哪種感情去面對他呢?
為了避免待會兒進了房裡他跟前世一樣說那些話時自己頭腦發昏又說了什麼傷他心的話,楚寒決定,還是別去招惹他了,既然他前世就想讓自己今晚睡書房,這次她主動去睡,總行了吧。
楚寒洗漱后便在書房裡隨意鋪了床睡下了,而新房裡,虞安還在苦苦等她過來。
外面的喧囂熱鬧是傳不到後院的,所以虞安不知道那酒席到底是結束了沒有,不然怎得她還不過來。
虞安等的有些焦急,又放不下臉面跟門口的侍從打聽,只好耐著性子等下去。空等有些無聊,他又想起了別的,想到昨晚君后支支吾吾時塞給他一本書畫。
這麼一想,虞安的臉又開始紅了,心都燥熱起來。
他今日早早的就起來梳洗打扮,宮裡頭的小侍都說他今天特別好看,就連平日里總跟他看不順眼三哥見他一身紅衣時眼底都劃過一抹驚艷和羨慕,虞安知道,今天的他一定會讓楚寒也驚艷一把。
可為什麼紅燭都燃了一半,她還不過來揭自己的蓋頭……
……
而門外的笑笑見楚寒說走就走,猶如被雷劈了一樣,僵著脖子眼睜睜的看著她的衣角消失在走廊,半響兒沒能回過神。
侯爺,知道她自己在說什麼做什麼嗎?
笑笑替自家主子既憤怒又委屈,手抬了又放,放了又抬,就是不敢推開面前的門進去告訴主子侯爺今晚睡書房。
虞安對今天又多期待,別人恐怕是看不出來,而笑笑作為從小陪著他長大的人最是知道,正是因為知道,才不敢推門進去打碎他的那份期待。
可是不進去,這件事情又讓誰來說呢?讓侯府里的小侍說嗎?主子那麼驕傲自尊心那般強,笑笑怎麼能讓別人去看主子傷心狼狽的神情呢……
猶豫再三,他還是伸手推開了面前這扇彷彿重如千斤的門。